第10章 哲学(4)
苏格拉底对他们的思路很有兴趣,并且下定决心要找到答案,但同时他对毕达哥拉斯学派将事物“几何化”的思路很不以为然。苏格拉底渴望与人交谈,想研究人的脑海中反映出的生活,并希望获得关于现实的更清楚的概念,而这将会给自己也给别人带来实际的帮助。一件东西之所以被认为美,全在它本身即是美的。那么,什么是美?对一位希腊思想者来说,这个问题事关重大;找到理想的完美生活似乎也值得下一番力气。同样,一个行为因为其自身正义而被认为是正义的。那么,什么又是正义的本质?我们和苏格拉底一样好奇。苏格拉底发现这样的探究令人迷惑,并由此陷入一种绝望。
苏格拉底的使命
大概就是在这一时期,“特尔斐神谕”——它背后的势力对当时生活的方方面面都高度敏感——告诉它的询问者们:苏格拉底是天下最聪明的人。这一宣告让苏格拉底本人大为困惑,因为他深切感受到的是自己的无知。他热切地问询各种各样的人,想看看他们能否给自己带来智慧,但他很快就发现,人们对事物真正本质的观念混乱而矛盾,这让他认识到,自己的使命乃是厘清人们的思想。此所谓理性思考的第一步——清楚地界定我们的思想,并就言辞所指称的事物的本质取得一致的意见。
苏格拉底与柏拉图
用柏拉图自己的话说,《申辩篇》《克利陀篇》和《斐多篇》戏剧性地为我们呈现了苏格拉底的思想。此三篇全部与苏格拉底生命的最后岁月有关,也正是在这一时期,他的思想可能达到了成熟的顶峰。柏拉图很有可能发展了苏格拉底的某些思想,推出了其逻辑结果,对他老师的言论形成了某种超越,并明确了其思考趋向。然而,我们如要想进一步接近真正的苏格拉底的本质,除了阅读这些对话录之外,并无更好的途径。例如,他似乎觉得灵魂是永久性的事物;活着并赋予生命是灵魂的本质;赋予人类世界以实在的永恒本质的是正义、克制、虔诚、美以及诸如此类的理念。
《斐多篇》中想象力更加不羁,整个理论也更加完善,这大概是柏拉图的功劳;甚至有很多人认为,这部对话录中的哲学全都是柏拉图的。但事实上,把他的思想从他老师的思想中分离出来绝非易事;两人的思想实际上是一场人类思想史上的伟大运动,这场运动对整个世界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种影响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呈现出一条主线,亚里士多德尽管与这二人有种种不同,但他受到真实本质学说的影响非常大;而另一条主线则可以在斯多噶学派的哲学中窥到。
芝诺与斯多噶学派
斯多噶学派的创立者是芝诺,他是土生土长的塞浦路斯人,可能从商。在某次航行中遇上了海难,这次灾难令他转向了哲学。那时候,想成为哲学家的人都喜欢去雅典,苏格拉底死后又过了两三代,身在雅典的芝诺有一天在一位书商的摊位旁坐了下来——于是故事就开始了——书商正在大声颂读色诺芬的《回忆苏格拉底》,在这本书中有一些苏格拉底的谈话。芝诺饶有兴趣地向书商打听,像苏格拉底这样的人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就在这时,克拉底从旁经过。克拉底是个好人,也是个穷人,他仿照苏格拉底来过自己的生活。书商便指着他对芝诺说:“跟着这个人。”芝诺于是站起来,跟着克拉底走了。最终,苏格拉底对最高理性、人类灵魂、人生价值和自由信仰的看法,深深地影响了芝诺本人的学说。在斯多噶学派中,我们无须试图寻找其他哲学对其的影响。这一学派的科学、宗教和逻辑学说都非常重要,它们的发展过程亦引人入胜。但毋庸置疑的是,你在这些领域都能强烈地感受到苏格拉底的思想对这个著名学派的影响。
罗马的斯多噶学派
又过了四五个世纪,奴隶爱比克泰德(后来成了自由人)和罗马皇帝马库斯·奥勒留有一场关于人类生活的思考,也可以说是谈话。这些思考或是谈话展示了由苏格拉底点燃、又世代相传的思想之火。
在我们的想象中,斯多噶学派往往会压制住自己的所有情感,面孔严肃、满心悲伤地在这个世界上行走,尽其所能地承受烦恼。但世世代代最优秀的斯多噶学派哲学家都非常关心人类的本性和人类的自由。他们研究人,并发现人的本性在本质上是理性的。在他们看来,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目睹这一理性精神失去自我控制,陷入徒劳无功的挣扎,试图通过向外部世界屈服找到幸福,为那些自己无力控制的事情而激动不已、混乱不堪。但对于力所能及的事情,他们总是神圣地对待,试图使出浑身的力气。因为他们觉得,人的理性精神类似于善的力量,而创造并维持宇宙运行的就是这善的力量。在这一点上,他们与苏格拉底意见相同。奴隶与皇帝跟雅典的自由人想法一致。
现代哲学的兴起
拉尔夫·巴顿·佩里[21]
我们曾经学过,欧洲沉睡了一整个“黑暗时代”之后,在1453年君士坦丁堡陷落时猛然惊醒。现在我们知道了,欧洲即便在“黑暗时代”,也一直有光明照耀,至少可以说,欧洲即便在睡梦中也是处于梦游状态。我们知道,在1453年之前的许多个世纪里,欧洲人一直活得很热情、很高贵;他们的思想之严肃与崇高是空前绝后的。对于这样一个创造了哥特式艺术、孕育了像神圣罗马帝国这样辉煌梦想的时代,你怎能说它缺乏想象和启蒙呢?
不过,就在15世纪前后,欧洲人的脑袋里确实发生了一些重要的变化,再离经叛道的学者都不会否认这一点。它更多的启示并不在于思想的觉醒,而在于方向的改变,后来的历史证明,这次改变结出了累累硕果。或许,我们最好把这个方向的改变称为“回归本源”。这是那时发生的所有显著改变的共同特征,比如追溯古代、重新审视典章制度以及更直接地观察大自然,这些都是回归本源。人们开始重新思考事物的起源,所有新的体验混合在一起,使一切焕然一新,这对人的每一项兴趣和工作都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其中,文艺复兴时期的哲学主要是重新研究某种古代哲学。皮科·德拉·米兰多拉创立了新柏拉图主义;针对阿维罗伊学派对亚里士多德的解释或正统解释,彭波那齐捍卫了希腊人或亚历山大学派自己的观点;蒙田则复兴了古代怀疑论。但是,要说谁更能左右哲学的未来,其实是时代精神,它对哲学的影响并不是直接的,而是间接的——时代精神先是影响科学,然后再通过科学影响哲学。因此,从哲学的未来这个角度来看,这一时代的伟大人物并不是皮科和彭波那齐,而是哥白尼和伽利略。
哥白尼的大发现
哥白尼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声称地球是运转着的。他所引发的震惊与困惑是空前的。当时的人们一直坚信地球是宇宙的中心,被日月照亮,被众星环绕,人类堕落和救赎的大戏也在地球上上演——这是人类其他所有信念的坚实核心。看起来若是不彻底摧毁人们所熟悉的整个世界的宏大体系,要人们相信地球转动是不可能的,毕竟,人类已经用了千百年的时间来适应这个体系,并最终觉得这就是真理、不容置疑。在一个既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既没有中心也没有边界的宇宙中,人们去哪里能找到上帝的容身之所,找到人的容身之所,又去哪里能为彼此找到安身之所呢?伟大的殉道者布鲁诺终其一生致力于解答这些问题,直到1600年去世。他的死完全可以被视为一座里程碑,现代哲学由此开启。
布鲁诺认识到,再也不能以地平线为界,把整个世界划分为天上和人间两个区域。高踞于自然之上的上帝是不可能存在的,因为自然本身就是没有极限的。宇宙是一个由无数世界组成的系统,这所有的世界都是平等的,没有哪个更神圣。因此,上帝不属于某个世界,而是普世的,他是整个宇宙的生命、整个宇宙的美。这一观点是布鲁诺从斯多噶派哲学和新柏拉图主义那里汲取的,在哥白尼推倒了时代的古老地标后,布鲁诺顺应时代需求又提出了这一观点。这个观点得到了笛卡儿及其追随者遮遮掩掩的泛神论和斯宾诺莎坦率承认的泛神论的支持,在18世纪被人们抛弃,后来又被莱辛和赫尔德重新捡起,在19世纪成为德国浪漫主义运动和黑格尔运动的核心观点之一。
伽利略的贡献
在现代思想的发展过程中,哥白尼所做的贡献是提出了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假说。伽利略的贡献则不那么明确,但却更具开创性,即一种新的方法。更保险地说,他为我们呈现了两种方法:发现的方法,精确描述或者说数学描述的方法。在他那个时代,还有许多像他一样的发现者,也有许多其他的数学物理学家,但这些变革思想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
伽利略在成功制造出望远镜约一年之后的1610年,出版了《恒星使者》这本书,在扉页上介绍说,该书“展现了伟大而惊人的奇观,把它们呈现给每一个人,特别是哲学家和天文学家们;这些奇观是伽利略·伽利雷……借助他新发明的望远镜观察到;即,在月球表面,在银河系数不清的恒星上,在星云中,特别是在以不同的速度和周期围绕木星旋转的四大行星那里,观察到的奇观”。这就是制造出望远镜的伽利略,一位大发现时代的大师。但比起制造出望远镜,伽利略更伟大的贡献在于论证了三大力学定律,他也因此开创了现代力学。他在解释自由落体现象时,没有把它们稀里糊涂地归因于万有引力,而是准确地阐述了时间与距离的数学比例,这样就能够在数量上非常精确地来推导、预测和证明。也可以说,是伽利略把数学的清晰性和确定性带入了物理学领域。
现代经验主义
伽利略所带来的这种双重影响,是现代哲学新观念最重要的来源。培根和洛克都是哲学观察者,相对于理性,他们更加信任感觉,并且受到发现精神的鼓舞。而笛卡儿、霍布斯和斯宾诺莎都是数理哲学家,是理性的倡导者,他们首先关注的并不是拓展知识领域,而是增加知识的确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