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王孙 杜甫

长安城头头白乌[1]，夜飞延秋门上呼[2]。

又向人家啄大屋，屋底达官走避胡。

金鞭断折九马死，骨肉不得同驰驱。

腰下宝玦青珊瑚，可怜王孙泣路隅。

问之不肯道姓名，但道困苦乞为奴。

已经百日窜荆棘，身上无有完肌肤。

高帝子孙尽隆准[3]，龙种自与常人殊。

豺狼在邑龙在野[4]，王孙善保千金躯。

不敢长语临交衢[5]，且为王孙立斯须。

昨夜东风吹血腥，东来橐驼满旧都[6]。

朔方健儿好身手，昔何勇锐今何愚[7]。

窃闻天子已传位，圣德北服南单于[8]。

花门剺面请雪耻[9]，慎勿出口他人狙[10]。

哀哉王孙慎勿疏[11]，五陵佳气无时无。

【注释】

[1]头白乌：白脑袋的乌鸦，旧时以为乌鸦是不祥之物。[2]延秋门：唐宫苑西门，安史之乱唐玄宗即从此门逃走。[3]高帝：指汉高祖刘邦，此处是以汉喻唐。隆准：高鼻。此句是说王孙们自有皇族的特征。[4]豺狼句：指安禄山占据京城，玄宗出奔巴蜀。[5]交衢（qú）：四通八达的道路。[6]橐（tuó）驼：骆驼。[7]朔方两句：指唐名将哥叔翰因遵从杨国忠的出战策略弃守为攻，麾下朔方军二十万为安禄山所败之事。[8]圣德句：指肃宗即位，与回纥结好之事。[9]花门：借指回纥。剺（lí）面：用刀割脸以示忠诚。[10]慎勿句：意谓慎防为贼人耳目所察。[11]疏：疏忽。

【赏析】

天宝十四年（755年），安史之乱起。十五年，潼关失守，朝野震动。唐玄宗携杨贵妃仓皇出逃。长安沦陷后，来不及逃走的皇室宗族多遭杀戮。

作者以万般凄凉的笔调，叙写了皇族子弟在这场浩劫中的悲惨遭遇，表达出他对于这些流落窜逃于荆棘草野之间，终日惶惶不能安度的王孙们的深切同情。含不尽叮嘱之意，口吻诚笃而亲切。结尾处展望未来，言大唐中兴指日可待，劝王孙们再隐忍一时，一片忠君爱国之心昭然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