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梦之谷(3)

“也许我们都疯了，”贾维斯回答道，他朝着脸色苍白再次陷入沉默的小法国人轻轻地笑了笑。“总之，”他继续说，“忒尔尖叫起来，还指着那个人像，说‘提克！提克！’他看出了我们的相似之处——尽管我的鼻头还带着伤！”他向队长正色说道。“勒罗伊提出了一个重要观点；他看着那个火星人，说‘透特！透特神！’”

“是的！”生物学家肯定地说道。“像埃及人！”

“对，”贾维斯说。“像埃及的朱鹭头的神——他也长着喙。忒尔一听到透特这个名字就立刻发出一串唧唧喳喳的欢呼声。他指着自己，说‘透特！透特！’然后四处挥舞着手臂，不断地重复着。虽然他总会有些不同寻常的表现，但这次我们都理解了他的意思。他要告诉我们，他的种族就被称为透特。你们知道我想表达什么吗？”

“好了，我知道，”哈里森说。“你认为火星人曾经到地球一游，并且被埃及人记录在了他们的神话里。那么，你错了；在一万五千年前，埃及文明还不存在呢。”

“不是的！”贾维斯咧嘴笑了笑，真遗憾我们没带个考古学家来，但是勒罗伊告诉我那时的埃及已经有了石器文化，前王朝时期的文明。”

“好吧，就算如此，又能说明什么呢？”

“很多！那幅壁画上的每一处都证实了我的观点。火星人的状态，沉重而疲惫——那是强大的地球引力造成的。透特这个名字；勒罗伊告诉我，透特是埃及的语言之神，还是文字的发明者！明白了吗？他们一定是看到火星人写字从而得到了文字的灵感。透特是有喙的朱鹭头的神灵，而这些有喙的火星人也自称为透特，如果说这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凑巧了。”

“好吧，杀了我吧！但是如何解释那些埃及人的鼻子呢？你不会告诉我石器时代的埃及人鼻子比现代人长吧？”

“当然不是！那只是火星人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的形象引入了他们的绘画之中。人类不是也喜欢把所有东西都和自己联系起来么？为什么儒艮和海牛会传出了美人鱼的神话——水手们认为他们在这些生物身上看到了人类的特征。火星的画家也是如此，他们或许是根据描述或不清晰的照片进行创作，也或许是本能地夸大了人类的鼻子让他看起来更顺眼。不管怎样，这就是我的理论。”

“好吧，从理论上倒是说得通，”哈里森咕哝着说。“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你们两个回来的时候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贾维斯又耸了耸肩，看了一眼勒罗伊。小生物学家又有些恢复了他平日的泰然自若，但他也只是看了贾维斯一眼，同样地耸了耸肩。

“我们会讲到的，”后者继续说道。“我还想多谈谈忒尔和他的族人们。你知道，我们和他们一起度过了非常美好的三天。我不可能面面俱到地讲述，但我想说出一些重要的内容，并得出我们的结论，虽然它很可能一文不值。真的很难以地球的标准来衡量这个单调的世界。

“我们尽可能地拍了许多照片；我甚至想拍一下那个图书馆里的壁画，可惜忒尔的灯光线不够强烈，没办法清晰地将它呈现在胶片上。这的确很遗憾，因为它无疑是我们在火星上发现的最有趣的东西，至少从人类的角度来看。

“忒尔是个特别热情的主人。他带我们参观了所有不同凡响的地方——甚至包括新建的水利工程。”

听到这里，普茨的眼睛亮了起来。“水利工程？”他重复道。“做什么用的呢？”

“当然是为了那条运河。他们要建造个水头来让它流过；毫无疑问。”他看着队长。“你亲口告诉过我，要把火星的极地冰冠水引到赤道附近，就相当于让水流爬上一座二十英里的高山，因为火星和地球一样，两极扁平，赤道凸起。”

“没错，”哈里森表示同意。

“那么，”贾维斯继续说道，“这座城市就是推动水流的中继站之一。那些巨型建筑的唯一用途就是当发电站，真值得一看。我希望你能看看，卡尔。你可以从我们的照片中看出些门道来。那是太阳能电厂！”

哈里森和普茨盯着他说。“太阳能！”队长嘟囔着。“那可真够原始的！”工程师也重重地说了一声“是！”来表示同感。

“不像其他地方那么原始，”贾维斯纠正道。“在一扇巨大的凹形镜面中央，有一个奇怪的圆柱体，太阳光汇集于此，便产生了电流。电流驱动了电泵。”

“热电偶。”普茨突然说道。

“听起来有些道理；你可以看看图片再判断。不过这座发电站也有不同寻常之处。最奇怪的就是那台机器不是由忒尔的族人来维护的，而是一些貌似褐黄区的木桶怪的家伙们！”他凝视着大家的脸，没有人出声。

“明白了吗？”他继续道。还是没人回答，于是他继续说，“我看你们还是没懂。勒罗伊猜出来了，不过他说得对不对，我可不知道。他认为木桶怪和忒尔的族人是互惠互助的关系，就像——地球上的蜜蜂和花朵。花儿用蜜哺育了蜜蜂，蜜蜂为花儿传递花粉。对吗？木桶怪管理工程，忒尔的族人修建运河。褐黄区的城市一定也是个中继站；这就能解释我看到的那台神秘机器了。勒罗伊还认为，这不是人为的安排——至少对木桶怪而言不是——但它已经传承了千万代，形成了一种向性——就像蚂蚁和蜜蜂的行为一样。那些怪物生来就会这么做！”

“疯子！”哈里森评论道。“你还是解释一下那为什么成了空城吧。”

“没问题。忒尔的文明已经衰落，这就是原因。那是一个即将灭绝的种族，和这里曾经有过的上百万个种族一样，忒尔的种族只剩下他和他那一两百个同伴。他们是留在极地冰冠保护水源的哨兵；在运河沿岸的其他地方，说不定还有一些宏伟的城市，尤其是在靠近热带的地区。这是一个种族最后的希望——这个种族的文化甚至到达了比人类更高的巅峰！”

“嗯？”哈里森说。“那他们为什么即将灭绝呢？缺水？”

“我觉得不是，”化学家回答道。“如果我对那座城市的年代猜测正确的话，一万五千年不会让水源的供给产生太大的变化——即便是十万年也是如此。一定是另有原因，不过水源也是一个因素。”

“那些水，”普茨插入道。“跑哪儿去了？”

“这个问题真应该让化学家来回答！”贾维斯嘲弄地说道。“至少地球上是这样。这里的情况我不确定，不过在地球上，每次遇到雷电，就会有水蒸气被电解为氢气和氧气，氢气可以挣脱地球引力，飘散到外太空。每次发生地震，也会有水流入地层深处。很慢——但肯定会流下去。”他转向哈里森。“对吗，队长？”

“没错，”队长承认道。“但在这里——没有地震、没有雷阵雨——水的流失必定非常缓慢。那为什么这个种族还会灭绝呢？”

“太阳能电厂可以解答这个问题，”贾维斯回答道。“缺乏燃料！缺乏能量！没有石油，没有煤炭——如果火星也曾经有过石炭纪的话——没有水力——只有从太阳那里获得的一星半点的能量。这就是他们会灭绝的原因。”

“为什么不用取之不尽的原子能呢？”哈里森大声问。

“他们并不了解原子能。可能从来没听说过。他们的太空船应该是用其他原理驱动的。”

“那么，”队长突然说道，“你凭什么认为他们的智商高于人类？我们已经打破了原子！”

“当然了。我们有线索，不是吗？镭和铀。如果没有这些元素，你认为我们还能做到吗？我们可能根本想不到会有原子能存在！”

“那，他们没有——”

“不，他们没有。你亲口对我说的，火星的密度只有地球的73%。即便是化学家也能发现，这意味着这里缺乏重金属——没有锇，没有铀，没有镭。他们找不到线索。”

“即便如此，这也说明不了他们比人类更先进。如果他们足够先进，他们总是会发现原子能的。”

“也许吧，”贾维斯肯定道。“在某些领域我们比他们强，这没错。但是在其他领域，他们远远走在我们前列。”

“哪些领域，举个例子？”

“好吧——首先，社会形态。”

“嗯？这是什么意思？”

贾维斯向着对面的三个人逐一看去。他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同意我的观点，”他喃喃地说。“人人都认为自己的社会形态是最好的，这无可厚非。”他皱了皱眉。“你们看——在地球上，我们有三种社会形态，对不对？在座的各位就来自不同的社会形态。普茨来自于独裁国家——是专制制度。勒罗伊是法国第六公社的公民。哈里森和我是美国人，共和制的成员。我们有——独裁制、共和制、共产主义制度——地球上的三种社会形态。而忒尔所在的社会形态与我们的皆不相同。”

“不同？那是什么？”

“地球上还没有一个国家尝试过。无政府主义！”

“无政府主义！”队长和普茨同时叫了出来。

“没错。”

“但是——”哈里森急忙说道。“你为什么说他们领先于我们呢？无政府主义！呸！”

“好吧——呸！”贾维斯反驳道。“我不是说无政府主义也适合我们，或其他人类。但对他们而言确实有效。”

“但是——无政府主义！”队长有些愤慨。

“好吧，既然提到它了，”贾维斯辩白道，“无政府主义是政府的最理想形式，只要它行得通。爱默生说过，最好的政府是管制最少的政府，温德尔·菲利普也这么说，我觉得乔治·华盛顿也是这个观点。可是没有比无政府主义管制更少的政治形态了，因为它根本就没有政府！”

队长也激动起来。“但是——它不合常理！即便是野蛮的部落也会有首领，即便是一群狼也会有头领！”

“好吧，”贾维斯挑衅地反驳道，“这只能说明政府是一种原始的手段，不是吗？在完美的种族里，你根本不需要政府；设立政府就是承认自身还不够强大，不是吗？就是承认还有一些人不能与其他人自愿合作，还需要依靠法律来约束这些被心理学家称为反社会的个体。如果没有这些反社会的人——罪犯等等——你根本不需要法律或警察，不是吗？”

“但是政府！你需要政府！公共工程——战争——税收怎么办？”

“火星上没有战争，虽然这个星球是以战神的名字命名的。这里没有打仗的理由；人口稀少，分布散落，此外，要维持运河系统的正常运行，每一个群体都必须出一份力。不需要征税，因为很明显，所有人都在为公共工程忙碌着。没有竞争引起的各种矛盾，因为每个人都可以自给自足。就像我说的，对于一个完美的种族而言，政府完全没有必要存在。”

“你认为火星人是个完美的种族？”队长严肃地问道。

“当然不是！但他们比人类存在的时间更长，至少在社会形态上，进化得更多，已经到了不需要政府的阶段。他们一起工作，就是这样。”贾维斯停了停。“很奇怪，不是么——自然之母仿佛在进行两场实验，一场在地球，一场在火星。地球上是一个丰富的世界，人们有感情、竞争激烈；而在这里，则是贫瘠、荒凉的沙漠和安静、友好的种族。这里的一切都需要合作。这里甚至没有地球上的众多矛盾之源——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