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波企业史(套装9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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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长安城里的商人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杜甫《忆昔》

大唐开元年间。某日,唐玄宗李隆基晨起,站在长安城的含元殿上眺望远山,猛然间,看见一条白龙横卧于山中。他问左右的人,是否看见了什么异象?大家都说没看见。玄宗急忙下令,速把王元宝叫来问问。王元宝到后,定睛看了一会儿,说:“我看见一个白色的东西横在山中,但看不清它的形状。”玄宗叹息说:“我听说至富可以比得上贵。我是天下最贵的人,元宝是天下最富的人,所以能看见。”《太平广记》:“我闻至富可敌贵。朕天下之贵,元宝天下之富,故见耳。”

王元宝是长安城里最富有的商人,从事的是商贸业,据说他用金银装饰居屋,墙壁上涂以珍贵的红泥,时人称为“王家富窟”,其“器玩服用,僭于王公”。有一次,玄宗问他:“你到底有多少钱?”元宝悠悠地说:“皇宫的后面有一座南山,我用一匹绢捆一棵树,树都捆完了,我的绢还没有用光。”绢在唐代可以当货币使用,一匹绢在开元年间可换得十多石粟,元宝之富可以想见。绢与货币:自汉末之后,因乱世不断,钱币的使用日渐减少,社会流行实物货币,以谷米麦粟以及绢布帛练为最普遍,从汉末魏晋到“安史之乱”左右,500多年之久,实物货币在各地市场上具有相当雄厚的势力。参看全汉升的《中古自然经济》,彭信威《中国货币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

王元宝的故事被记录在《太平广记》之中。此时的中国已经承享了整整130年的太平,正处在历史上最好的极盛时刻。

 

经历400年的南北分裂后,中国于公元589年重新统一。

中国史专家、当过美国历史家学会会长的魏斐德在《世界历史背景下的中国》一文中提出过一个问题:“在世界第一批帝国——罗马和汉朝——崩溃后,中国历史和欧洲历史为何差异起来呢?”他对此的回答是,“统一是中国的一种文化”。

随着罗马帝国的消亡,欧洲从此进入了一个漫长的封建制时期,并从此再未“统一”——20世纪末期出现的欧盟是一种新的联合体模式。而中国则有一个“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规律。公元581年,杨坚在长安建立隋朝,几年之内征服大江南北,于589年结束了长期分裂混战的局面。

而诡异的是,这个实现了统一大业的王朝与800年前的秦王朝一样,竟又是一个短命帝国,它从统一全国到丧失政权前后仅仅29年(公元589—618年)。更为诡异的是,这两个短命帝国却都各自完成了几个影响千年的巨大工程:秦朝确立了符合大一统需求的郡县制度,修筑了万里长城,隋朝则创造了科举制度,同时开凿了南北贯通的大运河。

科举是政府通过定期举行考试来选拔官吏的制度,其考试的内容是研习儒家经典——有人计算过,它们的总数在90万字左右。它从公元605年(隋大业元年)开始实行,到1905年(清光绪三十一年)为止,整整实行了1300年,由于采用分科取士的办法,所以叫作科举。

在政治经济史的意义上,科举制是对世族模式的一次彻底“反动”。世族模式和庄园经济,从西汉中后期以降的数百年间,困扰历代治国者,几乎鲜有改造成功者,王莽改制,十年而亡,刘秀“度田”,不了了之,东汉政权的羸弱以及魏晋南北朝的纷乱,无不与此有关。一直到科举制的出现,才切断了世族繁衍的制度性根源。

科举制度自诞生起,就成为大一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意味着,任何人都可以通过朝廷主持的考试变成统治阶层的一分子。如果说商鞅发明的军爵制度打通了普通人向上晋升的“武力通路”,那么,科举制度则开拓了“文学通路”,这显然是一条更为广阔的道路。从此,优秀的人才均被纳入体制之内。科举制度造成知识阶层对国家权力的绝对依赖,在这个由“规定动作”组成的考试行动中,知识分子首先丧失了独立生存的可能性,进而放弃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也就是从这一制度确立之日起,作为一个独立存在的知识分子阶层在中国历史上完全地消失了。科举制与“公平”:正因为科举制度对大一统政体如此重要,所以,历代君王均全力维持它的“公平性”,对科举作弊都严惩不贷。费正清因此评论说:“在一个我们看来特别注重私人关系的社会里,中国的科举考试却是惊人地大公无私。每当国势鼎盛,科举制度有效施行时,总是尽一切努力消除科场中的徇私舞弊。”

在本质上,科举是一种政府主导的教育和人才选拔体制,当这一制度被确立之后,其他成才途径都被认定为“异端”,其中就包括通过经商成为优秀的商人。侯家驹在《中国经济史》中评论说:“中国经济的长期停滞,科举制度之弊,应是其中之一。”

隋朝的第二个重大工程,是开凿贯穿南北的大运河。

隋文帝于公元584年下令引渭水由长安东至潼关,是为广通渠,隋炀帝杨广即位后,继续广征民力,建成以洛阳为中心,由永济渠、通济渠、山阳渎和“江南运河”连接而成,南通杭州,北达涿郡(今北京西南),全长1700余公里的大运河。自此,秦汉以来只有东西交通的状况被改变,中原文明自东晋渡江之后开始出现南移景象,随着大运河的开通,北风南渐,终成定势。大运河与经济:长江下游在唐宋时期发展成为中国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中国政府是否能成功地统治全国,依赖于是否能够有效地将长江下游的经济资源,迅速通过大运河运输到首都所在的华北地区。参见黄仁宇《明代的漕运》,新星出版社,2005年版。

隋炀帝因开拓大运河消耗了巨大的国力,《隋书》中说是“举国就役,开为御道”,终而激发民变,炀帝被缢弑于南巡途中,李渊在太原起兵,创建唐朝。晚唐诗人皮日休有诗曰:“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

 

取代隋朝的唐朝(公元618—907年),是中国文明记忆中一段精心雕刻过的辉煌时光,历代以“盛”冠之的朝代,唯此而已,是为“盛唐”。

盛唐景象的出现,与汉初“文景之治”十分近似,即在政治上继续采取蔑视商人的国策,不过在经济上却营造空前的宽松环境。

唐初诸帝对商人的压抑仍然是不假颜色的。开国皇帝李渊规定“工商杂类不预士伍”,紧闭商贾从政之门。李渊驾崩,辅佐父亲打下江山的次子李世民即位,这就是著名的唐太宗,后世以“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并称,视之为一代大帝。就如同秦始皇和汉高祖都非常讨厌儒生和商人一样,李世民也讨厌两类人,分别是世族子弟和商人。儒生与政权:隋唐之后,很少再有统治者讨厌儒生了,原因当然是科举制。五代文人王定保所撰的《唐摭言》中曾载一则故事:有一次,唐太宗私下去视察御史府,看到许多新晋的进士鱼贯而出,便得意地说:“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

唐太宗对世族力量十分警惕,尽管科举的推行已在制度上解决了问题,可是民间思维却仍然根深蒂固。有一次,他让礼部把天下的姓氏谱牒全部收集起来,修成一部《氏族志》。礼部呈上来的资料,以传统的世家大族崔家为第一等,这让太宗大为光火。他说:“我跟山东的崔家、卢家也没有什么旧嫌,可是他们已经世代衰微,没有出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了。我现在定氏族,是要崇尚我大唐的冠冕人物,怎么能以崔家为第一等!”于是,他亲笔朱批,提出“不须论数世以前,止取今日官爵高下作等级”,在他的干预下,天下姓氏合293个,共分九等,崔家降为第三等。吕思勉在《隋唐五代史》中评论说,“尽管太宗这种公开羞辱的做法有点牵强,不过其宗旨正在于打击世族势力,否定血缘阶级”。

对于民间商人,唐太宗也跟前代君王及父亲一样,主张将之排斥在主流社会,特别是政治圈之外。他曾嘱咐重臣房玄龄:“朝廷的各种官位,都是为贤人们准备的,那些工商杂流,即便人才出众,也只可以让他们多多发财,一定不能授以官职,使得他们能够与贤人君子并肩而立,同席而食。”《旧唐书·曹确传》:“朕设此官员,以待贤士。工商杂色之流,假令术逾侪类,止可厚给财物,必不可超授官秩,与朝贤君子比肩而立,同坐而食。”这段话在后世非常出名,被历代治国者奉为圭臬,视为一项毋庸置疑的基本国策。此外,唐太宗还在服饰上对各种身份的国民进行特别的识别:五品以上的官员可以穿紫袍,六品以下的穿绯绿的官服,胥吏的衣服是青色的,一般百姓是白色的,军士是黄色的,而商贾则必须是黑色的。《旧唐书·舆服志》:“贵贱异等,杂用五色。五品已上,通著紫袍,六品已下,兼用绯绿。胥吏以青,庶人以白,屠商以皂,士卒以黄。”

高祖和太宗的蔑商做法,一直被他的子孙们沿用。唐高宗时期,下令工商人士不得骑马——“禁工商不得乘马”。文宗时期,规定商贾及其妻子不得乘坐有檐的马车,并指出最近出现了商贾骑着装饰华丽的高头大马四处驰骋的景象,再度重申商贾不能骑马的命令。《准敕详定诸司制度条件奏》:“胥吏及商贾妻子,并不乘奚车及檐子……商人乘马,前代所禁,近日得以恣其乘骑,雕鞍银镫,装饰焕烂,从以童骑,骋以康庄,此最为僭越,伏请切令禁断。”

 

这些对民间商人的压抑及限制,可以说是中国历代集权统治者的“惯性思维”,不过在经济政策上,我们却看到另外一番景象,因局势之艰困,治国者不得不大为放松。

据《隋书·地理志》记载,隋末唐初,全国人口约4600万,比东汉末年的7200万还少了三分之一,国贫民穷,亟须休养生息。李渊开国之后,大手一挥,把一切山泽税、盐税统统废罢,之前由国家专营的盐、铁、酒等产业全数放纵民众自主经营,民间一片欢腾。《隋书·食货志》:“罢酒坊,通盐池盐井与百姓共之,远近大悦。”在农业税方面,唐代的税收是取1/50,远低于汉代的1/30,徭役则是每年20天,也比前朝要少。均田制:唐代实行的农业政策是均田制,类似于后世的“包产到户”,每个五口之家可授田一百亩,需纳粟二石为租,按每亩产粟一石计算,即百分之二的税率。

公元626年(武德九年)8月,李世民即位后,当月就颁布诏令,说经商牟利是老百姓的本业,所以要改革前弊,以满足民众的需要,下令把潼关以东的关卡全部停废,以让货物自由交易。武德九年诏:“通财鬻货,生民常业。关梁之设,襟要斯在,义止惩奸,无取苛暴。近代拘刻,禁御滋章……非所以绥安百姓,怀来万邦者也。其潼关以东,缘河诸关,悉宜停废。不得须禁。”《唐会要》卷八十六。有唐一代,还停止了商税的课征。

唐代中央政权与地方的关系也比较宽松,实行的是财政下放的政策,地方州县上缴中央的很少,所以地方很富足,而中央又把最大的财政支出——各地养兵的军费让藩镇自己承担,所以中央的支出也少。财政下放:宋人朱熹在《朱子语类·论兵》评论说:“唐时州县上供少,故州县富。兵在藩镇,朝廷无甚养兵之费。”

这些前所未见的轻税简政,无疑对工商业和地方经济的繁荣有重大的意义。而国家的统一更为商业流通提供了一个广阔的市场空间,商人在国境之内经商,数十里便有酒肆客栈,每个店铺均备有代步的驴子,行走千里而不需持寸铁自卫,这当然是空前的太平盛世。《新唐书·食货志》:“道路列肆,具酒食以待行人,店有驿驴,行千里不持尺兵。”

从公元618年开国到742年(唐玄宗天宝元年),唐政权对工商业的宽松政策延续了120多年,其中也颇多反复争议。

《新唐书》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公元703年,当时执政的是中国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有关部门要求重新课征关市之税。一位叫崔融的大臣当即上疏制止,洋洋洒洒地提出了“六不可”,其核心意思是,若征了关税,必然增加民间负担,阻碍商品交易,最终会造成社会动荡,政府得不偿失。武则天采纳其意,放弃了课征的念头。

▲(唐)张萱 《捣练图》中盛唐宫女加工绢丝的场面

对于盐铁之利的争论则更大。

白寿彝在《秦汉到明末手工业和封建制度的关系》一文中细述了南北朝到唐中期前的制度衍变:在北魏初期,河东郡的盐池原归官府所有,以收税利,后来罢止,很快被一些富豪之家所拥有;孝文帝延兴年间(公元471—475年),朝廷复立监司,再收税利;到了世宗时期(公元499—515年),再次解禁;神龟年间(公元518—519年)又归国有,“其后,更罢更立”,数次反复。隋文帝立国,宣布罢禁之令,唐朝则延续隋制,达100多年之久。

到公元713年(唐玄宗开元元年),大臣刘彤上《论盐铁表》,重新拾起专营之议。在他看来,把山海之利放于民间,只会造成更猛烈的贫富悬殊,所以应该收归国有,以达到“均贫富”的目的,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道。(唐)刘彤《论盐铁表》:“若能收山海厚利,夺丰余之人,蠲调敛重徭,免穷苦之子,所谓损有余而益不足。帝王之道,可不谓然乎。”跟历代所有主张国营化政策的人士一样,刘彤的立论之本是“夺富济贫”,而实质还是增加国家财政收入。玄宗令朝臣讨论刘彤之议,大家都觉得“盐铁之利甚益国用”,于是设立机构,“检校海内盐铁之课”,不过这一专营政策只执行了10年左右,到开元十年,玄宗下令,除了蒲州盐池之外,其余盐铁产地“无须巡检”,再度放还民间。

 

中国历代君王要休养民间,都必须轻赋薄徭,然而税赋收得少了,政府就可能没有钱来养活庞大的官吏阶层。

唐朝严禁官员经商,高祖李渊下诏规定“食禄之家不得与民争利”,唐太宗更下令“五品以上,不得入市”。唐朝的官员按官职高低都可以领到一块“职分田”,此外还有永业田,即便是八品或九品的小官,也有永业田二顷。不过,因为大幅减免税赋,政府的财政收入捉襟见肘,不堪支付。在大一统的集权制度下,这似乎是一个天然的治理矛盾。作为一代雄主,唐太宗想出了一个“公廨钱制度”,就是对富豪家庭定向征收一笔“特别财产税”,以此来养活政府的官员。

早在高祖时期,朝廷就对天下的富商进行了一次资产清查,按资产多少定为三等,后来改成九等,并规定“每岁一造册,三年一造籍”,不过,没有像汉武帝那样通过告发的方式来进行清算。到公元637年(贞观十一年),唐太宗下达诏书,容许长安70多所衙门,每所可选“身能估贩、家足资财”的商人9名,号称“捉钱令史”,每人贷予公廨钱5万钱,用于商业活动,每月纳利息4000钱,一年4.8万钱,以单利计算,年利率约为100%。这一政策,相当于让长安城里最富足显赫的700个富豪家庭,每年缴纳一笔数目不菲的“特别税”。很可能的情况是,政府贷出的公廨钱仅仅是名义上的,而缴纳的利息则是真金白银。这一政策很快在全国各州普遍实行。

为了鼓励商人接受公廨钱制度,唐太宗在全国特别设立了7000个基层官员岗位(“防阁”),只要纳满一年的家庭就可以派出一人当官,不过任期只有两年,之后由其他纳税的“上户”取代。从7000个官位设置可见,当时被征收特别税的商人家庭约为7000户。唐朝初期,官员人数非常之少,贞观年间,中央政权机构中的文武官员最少时只有643人,也就是长安城的700来位“捉钱令史”,每人养活一个官员。

公廨钱制度在唐代执行了很久,玄宗初年,年利率降低为70%,继而再降到60%、50%,每笔强迫贷款金额也有所降低,被选中的商人所获权益,早期是当官吏,后来则改为免除徭役。唐太宗发明的这个制度,在后世的学界引起过很大的争议。褒之者认为,这一制度虽然“粗糙”却很直接,政府养活了官员又巧妙地避免了广征税赋。贬之者则认为,这是对富有家庭的一次强制性制度盘剥,它虽然比汉武帝的“算缗令”温和一些,不过本质却是一致的,另外,100%的高利率亦是对全国金融市场的破坏,富户很可能以类似利率放贷给一般平民,从而导致全社会资金流通成本的抬高,当时就有人批评说,其结果是“富户既免其徭,贫户则受其弊”。

 

盛唐崛起的公元6世纪和7世纪,在西方史学上正是“黑暗中世纪”的开始。此时的欧洲群龙无首,随着罗马帝国的衰落,封建割据带来频繁的战争,造成科技和生产力发展的严重停滞;而在中东地区,穆罕默德于公元610年兴起伊斯兰教,穆斯林终而组建成一个强悍的、与基督教国家长期军事对峙的阿拉伯帝国。展开当时的世界版图,可以用“东明西暗”来形容。

有唐一代,随着国力的强盛,治国者自信开放,国际贸易出现了空前繁荣的景象。

据《唐会要》记载,公元630年(贞观四年),唐太宗试图组建一个跨国联盟。当时有西域20多国的君主及其代表集聚长安,奉太宗为“天可汗”,而且规定,各国君主去世者,必须由唐朝廷下诏册立其后嗣,《唐会要》因此宣称“统制四夷,自此始也”。10年后的公元640年,唐太宗派军队攻灭西域的高昌国(今新疆吐鲁番地区),重新打通了“丝绸之路”,从此,由长安向西,可自由横穿整个欧亚大陆,直驱地中海东岸的安都奥克,全长约7100公里。“丝绸之路”:这一名词是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在1877年首次提出的。

正是通过这条漫长的贸易走廊,东西方文明进行了一次大流通,中国的丝绸、瓷器源源不断地贩销到欧洲市场。当时,罗马城里的多斯克斯地区有专售中国丝绸的市场,其价值约与黄金等重,造纸术也在这一时期传入穆斯林地区。造纸术西传:公元150年,东汉人蔡伦发明造纸,公元751年(天宝十年),唐将高仙芝西征大食(阿拉伯帝国),会战于怛罗斯城(今哈萨克斯坦共和国东南部),唐军大败,被俘的唐军中有造纸工匠,造纸术从此传入西方。而西方的动植物和新技术也传入中土,其中比较重要的动物有骆驼、波斯犬、孔雀、鹦鹉、鸵鸟等,植物有胡葱、胡椒、菠菜、小茴香、橄榄、无花果、水仙等,此外还有用甘蔗制糖的技术。这些动植物及技术,在日后成为中国人生活的一部分。穆斯林与广州:在南方,公元671年,穆斯林商人穿过马六甲海峡第一次到达中国的广州,这里很快成为穆斯林商人的集聚中心。

作为丝绸之路的东方终点,7—8世纪的长安无疑是当时世界上最繁荣的城市,被称为“世界性首都”。

岑仲勉在《隋唐史》中赞曰:“全城坊市,星罗棋布,街衢宽直,制度弘伟,自古帝京,曾未之有。”据计算,唐代长安城有常住居民62.6万人,如果加上驻军、僧尼以及往来客商,其人口总数很可能已经超过100万,其旧址面积约80多平方公里,大于明清时的北京城。

▲丝绸之路上卖乳香的商人

从流传至今的图册可见,宫城在北面,皇城在南面,宫城和皇城内,多种梧桐、柳树,全城南北中轴线两侧东西对称。东半部设万年县,有东市,西半部设长安县,有西市。全城街道两旁都有排水沟,并栽种槐榆,棋盘式的街道宽畅笔直,绿树成荫,市容十分壮观。白居易《登观音台望城》诗:“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正反映了这种整齐划一的棋盘式格局。

东、西两市是长安城的商业交易中心——后世的“东西”一词由此而来,四面各开两门,各有两条东西街、两条南北街,构成“井”字形街道,把市场分为9个方块。每方的四面都临街,店铺就设在各方的四围,同行业的店铺,集中在一个区域里,叫作行。东市有220行,西市更加繁荣,除了店铺,还有平准局、衣肆、典当行等。

《唐六典》记载,唐王朝与300多个国家和地区发生过交往,每年都有大批外国客人来到长安。唐王朝设有专门机构(鸿胪寺、礼宾院)负责接待外宾。西方的安息(波斯)、大秦(罗马)、大食(阿拉伯帝国)等大小国家不断派遣使者前来长安。很多波斯人世代留居长安,他们控制了珠宝行业,大多住在西市,长安城里有专门的波斯邸(专供波斯人居住或存放货物之处)、波斯酒店等。

▲唐长安城图

在长安城里,政府对两市交易进行严格的管制,其中包括交易时间、产品规格、尺寸质量、销售价格乃至店铺租金。

——两市遵循“日中而聚,日落而散”的古训,中午的时候,击鼓两百声,民众闻声而聚,到了黄昏时刻,击钲(一种与钟形似的铜制乐器,可执柄敲击)三百声,民众陆续散去。

——出售的弓剑刀具及器皿,由政府提供式样,需勒刻工匠姓名,以备监督。各种器皿和绢布,都有规定的质量标准和尺寸,如有不牢固、假冒伪劣或缺斤缺两的,一旦抓住,就要杖打六十。《唐律疏议》卷二十六:“诸造器用之物及绢布之属,有行滥、短狭而卖者,各杖六十。”

——商贾带进两市的所有物品,都先要经过市场管理机构(市司)的评定,分为上、中、下三等,规定价格,然后方可出售。《唐六典》卷二十:“凡建标立候,陈肆辨物,以二物平市,以三贾均市。”

——政府还特别对店铺租金进行了规定,限定月租不得超过五百文。《全唐文》卷三十二,玄宗诏书:“自今已后,其所赁店铺,每间月估不得过五百文。”

由这些规定可以看出,长安城里的商品交易,与其城市规划一样,完全控制在政府的干预之下,是一种“有计划的商品经济”。

 

盛唐气象,如孔雀开屏,华丽满目。

以长安为起点,朝廷修筑了7条放射性的驿道,通往帝国的各个城乡,沿途每15公里设立一个驿站,全国共有1639处之多。这些驿站均在交通要道,有永久性的建筑及常驻的管理人员,在一片旷野之中,成了最好的地理标志,于是,它们很自然地成为当地农民进行集市交易的最好场所。区别于城市中由政府管制的“令市”,它们被称为“草市”,尽管根据唐律,不是州县政府所在的地方均不得设市,然而“草市”似乎并没有被严格地禁止。“草市”:《唐会要》卷八十六中记载了景龙元年(707年)的一条圣旨,曰“诸非州县之所不得置市”。

除了都城之外,其他城市的工商景象同样十分繁荣。

东都洛阳的城市规模仅次于长安,人口也超过了50万。洛阳城里有南北西三市,以南市最为热闹,其中有120行、3000多个肆,周遭还有400多个店,货物堆积如山。在城市西北的新潭是水路枢纽,这里常常有上万艘舟船聚集,填满河道,各路商贩搬卸货物,马车为之长塞。《河南志》:“天下之舟船所集,常万余艘,填满河路,商贩贸易,车马填塞。”

在南方,最繁华的城市是扬州、成都、苏州和杭州。大运河开凿之后,与长江交汇于扬州,使之成为通达江、淮、河、海的水陆中心。唐代扬州城的面积据考有30平方公里,商贸非常繁荣,号称“南方第一”,诗人李白有诗云“烟花三月下扬州”,此地的造船业尤其发达,鉴真和尚东渡日本,第一次出发的海船就是在扬州新河赶造的。在杭州,钱塘江上的船樯连绵20里,城内大小店铺多达3万室。长江中游则有益州(今四川成都),时称“扬一益二”,杜甫有诗说“城中十万户”,市井之盛仅次于扬州。这些描写和数据或有唐人夸张的地方,却也可想象当时的盛况。

唐代的工商贸易中出现了两个前所未见的新人物,一是“行头”,二是“牙人”。

长安东市有220个行,每行都有一个行会,其主持人称为“行头”,负责本行的祭祀、协调及与政府周旋交涉等事宜。史书之中对唐代行会仅有零星的记载,然而从企业史的角度来看,却是一件破天荒的事情,它表明工商业者开始出现组织化的萌芽,是日后非常活跃的商帮文化的渊源,那些姓名无从考据的行头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代商人组织的领袖。胡寄窗在《中国经济思想史》中对之评价甚高,认为“由漫无组织的工商业者进而成为较严密组织的行业,不能不算是质的变革”。

牙人则是由官方认定的职业经纪人。商业活动中的中介人早在周代就出现了,时称“质人”,到了西汉被称为“驹侩”,不过,经纪人形成职业规范是在盛唐时期。随着商品交易的繁荣,各类牙人穿梭在买卖双方之间,居中说合,中介得利。唐代牙人制度的兴盛,与当时国际贸易的空前活跃有很大关系。唐朝在边境地区开设了很多番市,因为语言与习俗上的巨大差异,需要有中介者加以撮合。

盛唐最出名的牙人,名叫安禄山。他是营州柳城(今辽宁锦州)的胡人,幼年丧父,15岁时就在幽州(今北京城西南)当边境贸易市场上的“番市牙人”,因为他懂得6种民族语言,而且勇敢好斗、善于揣度人心,所以在当地非常出名,他有一个也是牙人的同族好友,名叫史思明。安禄山当了10多年的牙人,到了30岁时与史思明一起弃商从军,因军功升迁至镇守一方的节度使。到了天宝末年,正是这两人,一手终结了盛唐时光。

 

尽管工商如此繁荣,可是跟历代一样,唐代商人的面孔竟还是模糊不清的。后世研究唐商,从正史之中,几无一人可得,仍然只好从野史笔记或诗文中去寻找足迹。

从各种史料可见,盛唐时期的著名商人很少是世族大家,也不是靠经营盐铁等致富,而多是从事贸易、织造等产业。唐代近300年,没有出现著名的矿业大富商,与其政策有关。《唐六典》中规定,凡是天下州县有出铜铁矿的地方,政府没有开采的,可以任由民间私人开采。《唐六典》:“凡州界内有出铜、铁处,官未采者,听百姓私采。”刘玉峰在《唐代工商业形态论稿》一书中便推断说:“如此,量多质优的富矿必多为政府经营,或者经私人开采而发现的富矿也会被政府收归官营。通常的情况恐怕是私人只能经营零星矿或者贫矿。”其制度的根源正是,由于政府“天然”地拥有资源的所有权,所以它与民间的契约关系便无须对等。参见刘玉峰《唐代工商业形态论稿》,齐鲁书社,2002年版。

宋人所编撰的《太平广记》中有“治生”类,记录了数位贞观年间的商人故事,其人物个个都很有特色。

其中,定州富豪何明远是经营纺织业的,他拥有绫机达500张之多,生产规模显然已经非常之惊人——到了宋代,国营的绫锦院也不过拥有绫机400余张而已。他在中国北方的很多驿站都设有自己的专卖店,专门与国际商人交易——“袭胡为业”,以至巨富。

▲唐三彩骆驼陶俑

有一个叫裴明远的,出身河东世族,不过从事的却是废品收购业。他在长安城里大量收购人们弃而不用的废旧物品,转手倒卖,大获其利。有了钱之后,他在西面的金光门外,以很低的价格买下一块遍地是瓦砾的荒地,为了清除垃圾,他在地头树一根木头,再挂一个筐,吸引少年子弟拾取瓦片击筐,中者可得一笔赏钱,没多久,地里的瓦砾就被少年们一拾而空。然后,裴明远在这块地里种果树,同时租给牧羊人做羊圈,羊粪蛋正好是果树最好的肥料。春暖花开的时候,他还在地里养蜂采蜜,增加收入。裴明远的经营手段十分精妙,后来被唐太宗看中,官至中书舍人、太常卿。

还有一位叫罗会的巨商,致富的职业比收破烂的裴明远还不堪,竟是长安城里清除粪便的(“剔粪”)。他家世代以此为业,至于“家财巨万”。一次,有个叫陆景阳的书生到豪华的罗宅做客,问道:“你的生活过得这样富裕安乐,为什么还继续从事清除粪便这种肮脏污秽的工作?”罗会答:“我曾停工不干了有一两年,没料想家中奴婢仆夫死去,牛马逃散丢失,眼瞅着家业就要败落。后来,恢复这一行当后,家道才又恢复过来。”

何明远、罗会等人的故事,往前可以与司马迁《货殖列传》中的雍伯(从事脂粉业)、张里(从事畜医业)等人相参照,往后则可以与1978年改革开放之后出现的“傻子瓜子”年广久等人相呼应,表明在一个民营经济得到鼓励的政策环境下,民间商业的丰富充满了让人惊奇的想象力。

《太平广记》中还记载了一些巨商的故事,他们生活在唐高宗(太宗之子)到唐玄宗时期,当时盛世已历数十年,民间富足,商人骄纵,又出现官商斗富的景象。

高宗时期,在长安怀德坊南门的东边,住着一位胡商邹凤炽,他是驼背,肩膀拱起,后背弯曲,像是骆驼,时人叫他“邹骆驼”。邹凤炽从事零售商业,他的店铺宅邸遍布帝国各地,各地的物产都被他搜罗来,家中金银财宝不可胜数。他曾嫁女儿,邀请朝中大臣参加婚礼,宾客数千人。夜里搭了硕大的纱帐,极为华丽。待到新娘出来时,侍婢围伺,穿罗戴翠,特别美艳之女达数百人之多,众客愕然,分辨不出哪位是新娘。后来他犯罪被流放到瓜州,死了之后,子孙穷困。

史载开元年间,长安城里的富商,如王元宝、杨崇义、郭万金等人,各自延纳了四方的有才之士,朝廷上的很多名僚都出自他们的门下,每次科举大考,文士们聚集在这些人的家中,时人视之为“豪友”。《开元天宝遗事》:“长安富民王元宝、杨崇义、郭万金等,国中巨豪也,各以延纳四方多士,竞于供送,朝之名僚,往往出于门下。每科场,文士集于数家,时人目之为豪友。”当时的诗人高适便有诗云:“君不见富家翁,旧时贫贱谁比数。一朝金多结豪贵,万事胜人健如虎。”

如此炫耀斗富、结交权贵,仿佛春秋战国及汉初景象。

企业史人物 | 唐诗商人 |

公元815年(唐宪宗元和十年),时年44岁的大诗人白居易被贬到江州(今江西九江)出任司马一职。第二年的深秋月夜,他到城郊的湓浦口送别友人,突然听到一艘舟船上有人弹奏琵琶,美妙若天籁之音。他陡发感怀之情,因作一首长诗相赠,这就是流传千古的《琵琶行》。

弹奏之女原本是长安城里的歌妓,此时则是一位茶商的妻妾。其中关于那位茶商的诗句有四节,曰:“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商人入唐诗,这不是第一首,却是最出名的,当然其形象也是最经典的——“商人重利轻别离”。从先秦到南北朝,以商人之“贱”,其形象很少出现在文学作品之中,即便有罕见的若干首,如《三洲歌》《襄阳歌》等,也是描写巨富大贾的寻欢作乐。而入唐之后,大有改观,经商活动及商人生活、心态成为描写的主体,有人做过一个粗略的统计,唐代的商贾诗约203首,大约是唐以前商贾诗总量的100倍,涉及的诗人共90人。参看刘小奇的论文《唐代商贾诗的多维研究》,姜革文的专著《商人·商业·唐诗》,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在这些唐诗中,商人形象大抵有四。

辛苦劳顿——把商人视为一个正当职业,同情他们的谋生艰辛,这是唐人与前代最为不同的地方。

白居易有诗曰:“莫作商人去,恓惶君未谙。雪霜行塞北,风水宿江南。藏镪百千万,沉舟十二三。”与他齐名的元稹行舟洞庭湖上,遭遇狂风,感慨身世而伤及商人,“自叹生涯看转烛,更悲商旅哭沉财”。黄滔作诗《贾客》,把经商比作如在鲸鲵牙齿上行走,艰险非同寻常:“大舟有深利,沧海无浅波。利深波也深,君意竟如何。鲸鲵齿上路,何如少经过。”刘驾作《贾客词》,生动地描写了经商过程中的种种艰辛:“贾客灯下起,犹言发已迟。高山有疾路,暗行终不疑。寇盗伏其路,猛兽来相追。金玉四散去,囊空委路歧。扬州有大宅,白骨无地归。少妇当此日,对镜弄花枝。”

忙于逐利——追逐利益是商人的职业本性,唐诗对经商活动中的细节多有描述。

元稹写长诗《估客乐》,对商人的为利而行、以次充好、六亲不认等行迹进行了细致描写。诗中写道,“估客无住著,有利身则行”,“父兄相教示,求利莫求名。求名有所避,求利无不营。火伴相勒缚,卖假莫卖诚。交关但交假,本生得失轻。自兹相将去,誓死意不更。亦解市头语,便无邻里情”。另外一个大诗人刘禹锡也曾写过一首《贾客词》,在引言中,他就明确说,这首诗写的是那些“以财相雄”的大贾:“贾客无定游,所游惟利并。眩俗杂良苦,乘时取重轻。心计析秋毫,摇钩侔悬衡。锥刀既无弃,转化日已盈。”

勾结权贵——诗人对官商勾结进行了揭露并表达了极大的愤怒。

元稹在《估客乐》中描写商人以“奇货通幸卿”,“先问十常侍,次求百公卿。侯家与主第,点缀无不精”,此外还行贿市卒、县胥,使他们对商人“岂惟绝言语,奔走极使令”。从这些诗句中可见,大商贿赂大官,小贾贿交小官,从两京到地方均极盛行,以致州县差科尽归贫下,为弊之深,由此可见。高适的一首《行路难》,写官商勾结尤为著名:“君不见富家翁,旧时贫贱谁比数。一朝金多结豪贵,万事胜人健如虎。”

奢侈消费——诗人们描写了商人的奢靡生活和贫富不均的社会现象。

刘禹锡在《贾客词》一诗中写了商人的巧取豪夺之后,继而描写其生活的奢华:“妻约雕金钏,女垂贯珠缨。高赀比封君,奇货通幸卿。趋时鸷鸟思,藏镪盘龙形。大艑浮通川,高楼次旗亭。行止皆有乐,关梁似无征。”施肩吾的《大堤新咏》则描写了商人在长江大堤沿岸城市寻花问柳的景象:“行路少年知不知,襄阳全欠旧来时。宜城贾客载钱出,始觉大堤无女儿。”张籍在广西游历时目睹了当地民众终年劳苦,岁暮无食,“呼儿登山收橡实”,而与此同时,“西江贾客珠百斛,船中养犬长食肉”。

唐代诗人豁达天真,触景皆可入诗,生情俱能成句,从他们的诗句中重现出大量的社会实景。

开元年间,国力昌盛,工商繁茂,生活在这一时期的诗人对当时的经商风尚多有咏诵,李白诗云:“云阳上征去,两岸饶商贾。”云阳就是现今江苏的丹阳市,濒临大运河,李白亲见运河两岸广大农村许多人从事商旅。他又有诗云:“瞿塘饶贾客,音信莫令稀。”这是他在汉江游历,想要通过商人给他远在巴东的友人传递书信。张九龄在南昌为官,登滕王阁,看到城内居民有很多人住在楼船里从事水上运输:“邑人半舻舰,津树多枫橘。感别时已屡,凭眺情非一。”储光羲泊舟长江,“所遇尽渔商,与言多楚越”,这表明楚越之人控制了当时长江中下游的捕鱼业。

进入中唐之后,民间经商之风更为盛行,元和诗人姚合有诗记录他在长安城郊所见的景象:“客行野田间,比屋皆闭户。借问屋中人,尽去作商贾。”贞元诗人卢纶有诗记他的友人从军队退役后的生活:“全身出部伍,尽室逐渔商。”也就是说,举家从贾、全村经商的情况在唐代已经不再罕见。

唐代商业与前代相比,一个非常显著的变化是,长途贩运业更加发达,历史学家傅筑夫将之视为“近代型商业的端倪”,这一特征从唐诗中也得到了佐证。杜甫有诗云:“蜀麻吴盐自古通,万斛之舟行若风。”麻是手工业原料,盐是生活必需品,通过长江航道,四川的麻南运、江苏的盐北输,均由“万斛之舟”承载,其数量之大可想而知,而每当四川盆地因战乱致使川江航道受阻时,就会“蜀麻久不来,吴盐拥荆门”。

《全唐诗》凡900卷,收诗48900余首,共2200余位诗人,其中不乏诗人与商人斗气的典故。其中一则如下:

福建莆田县有一个富裕的染布商,为人很不地道,常常喝醉了酒殴打自己的亲哥哥,还把染布的价格抬得很高。有一次,乡里会餐,一个游历经过的书生挤在酒席里想吃白食,染布商把他赶了出去,书生大怒,就在白墙上题了一首诗,嘲讽染布商的布品质差价格高,商人没有办法,只好抱了一大匹布去恳请书生把诗“赎”回去。这个书生名叫柳逢,诗名《嘲染家》:“紫绿终朝染,因何不识非。莆田竹木贵,背负十柴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