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林中地
一块黄色扁圆的大石头上，一个男孩望着消失在群山中的道路双眼入神地发着呆，脑海中里一幕幕画面闪烁而过。
村口牌碑下，黄莽贤嘴带着微笑，手里握着那收起的扇子，挺拔地站立在道路的中央，旁边是一个身体瘦弱，面色略带苍白的中年男子，周围还围绕着一群人。
一辆普普通通，车身深沉暗淡的马车，正牢系在一匹喷了口浓浓的鼻气，刨了刨前蹄子，毛色杂乱的马身上。
“黄先生，此行保重，其实村庄的商队，不久将归，到时与之同行，纵或遇见山匪贼人，欲行不轨，看在郑家庄年年缴粮，人马众多，也会稍平事态，哪怕，碰上李根牛这种莽夫，商队只要大出血，也能护你们周全。”
黄莽贤点点头，“谢谢郑村长的关心，但我父女二人，人少财薄，纵或遇上匪人，也大多不望一眼，这个可以不用担心。”
“嗯。”郑文玄点了点头，转身望了眼冯拳师，接过递过来的一个小包裹，“既然黄先生离意已决，这里是郑家庄全部村民的一点小小谢意，还请接纳。”
不远处，郑凡和李远观等望着大人们回过头来。
“婉悠姐，以后记得多回来看看我们，以后没你每天督促我们学习，估计先生天天都能去我家掀房顶盖。”小泥拉着黄婉悠的手，小眼红红的。
“不用怕。”李远观肥厚的大手一挥，鼓涨的大肚子晃动几下，“以后，就让我来帮先生掀，保证张婶能知道你在私塾的光辉事迹，让你小子偷偷在课堂上把一块桂花糕舔来舔去，好歹递块给我啊。”
“呵呵。”黄婉悠捂嘴一笑，“那恐怕得把你这个天天睡懒觉的累得更懒，以后上课睡觉都是奉旨睡觉，谁敢吵你，起身就是一句，老师御前掀房顶大将，凡人莫吵。”
李远观挠挠头，发出感叹，“有这种福利，我日后必成大器啊！”
“大器，大气，以后别人都得仰望你，连说话都得昂着头，到时你意气风发，俯视众生，我就在下面默默看着你，再看看房顶的质量好不好。”
“这，这倒真有可能，你以后可别来我家，我可不想半夜看着头顶的天空睡觉。”小泥害怕地后退半步。
“哼。”李远观鼓涨圆脸，绿豆大的眼珠子突了出来，“我以后去你们家，就不走正门，请留意头顶的声音，我将会在‘咚’一声后，从天而降，见识过从天而降的屁股吗。”
郑凡望了眼人群，黄莽贤正在跟大家叙旧，一堆东西被热情的村民搬上马车。
“可惜，昨天没捉到那只金钱龟。”李远观扁扁嘴，“如果捉到就好了。”
“真可惜。”小泥眼皮低垂也有点沮丧。
“不用可惜了。”黄婉悠望了望郑凡，笑了笑，樱桃小嘴翘起一个甜美的角度，“我已经收到那只金钱龟，以后，我不在大家身边的时候，每当我看到它，就会想起你们。”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小泥喜笑颜开，拍了拍掌。
黄婉悠伸手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三个小香囊。
“远观，这是你的。”
李远观接过来一看，一个大肚子的身影，两手抓着一大把东西，高昂着头，正往嘴里塞，嘴里已经咕哝咕哝地，正大吃特吃，旁边有一行小字，‘李大肚子。’。
“真贴切。”小泥指着李远观大笑，郑凡也笑弯腰。
“管你们，反正我喜欢，更妙的是里面绣的是我最喜欢吃的桂花糕。”李远观举高香囊，洋洋得意。
黄婉悠又递过一个绣着小河，一个小男孩正撅着屁股，双手伸在河里，河里有一行小字，‘泥巴在哪。’的香囊给小泥。
小泥接过一看，双手叉腰，“在这里呢。”
黄婉悠笑了笑，又递了一个小香囊给郑凡。
郑凡接过，映入眼帘的是茂密的竹子，一个男孩拉大马步一拳向前，旁边是一个女孩，嘴角微翘，带着笑意的凝望。
小泥伸过头来，“怎么没有字的。”
郑凡摸了摸香囊，翻到背面，一个‘黄’字绣在正中央。
“我得走了。”黄婉悠摆手回应黄莽贤的招呼，小手紧握，“你们记得来找我。”
画面渐渐消失，只留下一个在马车上摆手，忍不住流下泪来的女孩。
郑凡回过神，伸手扫掉身上的几片落叶，看着一望无际的田园，又回过头来望着郁郁葱葱的迷岭，忆起当初自己看到一只身体红黄混杂，翅膀深蓝，头顶一缕鲜红似血的翎毛的鸟儿，过于迷恋，昂着头追赶，最终迷失的事情。
“当初，可把父母吓得够惨。”郑凡咧咧嘴。眼前浮现自己，蹲在地上，寻找踩踏痕迹，好几次被蛇，蝎子等吓一跳，最后辨认清道路，回到家，已是繁星高挂，父母一看到自己拉过来就是先打三屁股，然后抱着自己久久不放手。
“不过，那里可真美，让我找找看。”
郑凡拍拍石头，站起来，沿着道路进入迷岭，跟一个穿着灰色外褂，手里撑着一只小旗子，走起路来不经意间显现一丝飘逸的人擦肩而过。
一路上，树木葱葱，郑凡拨拉着梆硬的树枝，极力回忆自己当初走回时的记忆。
“好像，这里应有一棵被雷给击中，半边焦黑，光枯树冠，根部顶起的大树。”一只手指着左边，又指指右边，头部来回逡巡几次。
“哦，是这里。”郑凡紧赶几步，跳过一片低矮的苍耳，拍了拍浮肿的树干，一片沙沙声，露出腐烂的纤维。
“嘶嘶。”一条黑色混杂灰色斑纹，两尺多长的蛇，张开眼，伸着舌头不停点点鼻端，顺延着树干弯曲而下，不等发动攻击，教训惊扰美梦的家伙，巨大的热量又一溜烟地跑了。
“应该还有一块大石头，三米多高，布满苔藓和爬山虎。”
郑凡走了一段路，隐隐约约有一丝头绪。
“吱。”一只猫一样大的老鼠一穿而过，扬飞腐烂焦黄的落叶，钻进旁边的灌木，吓了郑凡一跳，眼睛都瞪大，脸颊都发紧，却也让他依稀看到那环绕着枯藤的高大身影。
“嗯。”郑凡满意地点了点头。
时日嗖过，一个小男孩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弯腰锤了锤脚，回头看看自己身上。
“真够吃苦的，不过衣服又弄坏了，回头又得挨揍。”郑凡有点无奈，“都走错好多次了，我的双腿只想打软，但应该就在前方不远。”
“绕过一个弯，穿过三棵火红树冠，品字形的树阵。”郑凡一边叨叨，一边拖着腿前行。
“在前面一排树木围成墙。”一只小手拨开遮垂的树叶，静止的幕帘被掀开，小身板扎身进去。
“哇，就是这里。”
郑凡刚摆脱层层叠叠的黑影，叶落间隐约透露出一阵光，一阵舒人心脾的空气迎面扑来，四肢五骸像浸透了温泉，温暖湿润，赶忙双手一扒拉，脚下一蹬冲了出去。
耀目的白光，闪湿了双眼，郑凡忙举手遮在眼前，又揉了揉酸涩的眼眶。
“啾啾。”郑凡感到头上一重，接着是轻微的酥麻，头发被一点一点的拉扯。
“呜呜。”裤脚也被拉扯了几下，还有一点点轻微的啃咬感。
“是什么。”郑凡使劲眨巴几下眼，但眼睛还是紧绷，黏糊黏糊。
慢慢弯下腰，双手抓拉几下，渐渐摸到一个两只手掌大小，软绵绵，毛茸茸的小圆球，四只小爪子轻盈地点来点去，小脚垫软肉软肉，一条小尾巴拂来拂去，带点小酥麻。
郑凡又伸手往前摸了摸，食指被什么东西啃了一口，好像是两颗牙齿，手指追踪过去，摸到两颗长长的板牙，还被小舌头舔了一口。
光线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一个白影慢慢呈现出来，郑凡捻了捻手指头，上面还残留着温暖。
眼睛终于适应了光亮的变化，一双白色尖尖的耳朵竖立在一个圆圆的毛茸茸，洁白的大脑袋两边，粉红的耳蜗时不时弯曲下来，四只小短腿，又短又肉，一双又大又红的眼珠子呆呆地仰望，粉红的小鼻子微微抬动，两颗宽长的牙齿一张嘴就露了出来。
“呜呜。”小家伙一屁股坐在郑凡的手上，身体微向左倾斜，眨巴着眼，小嘴砸吧几下。
郑凡眼睛都瞪大了，望着这小萌物，内心都快要融化，可，头上的是什么。
郑凡伸手往头上探了探。
“啾啾。”
一双小嘴哚了手指几下，微微痒，然后一阵跳跃，两只小爪子抓住了手，还软软地扒拉几下。
郑凡绕过弧线把手拉回眼前，一只火红混杂着金黄，鲜红翎毛的小家伙，望了望四周，瞥了瞥正张着小嘴，一下一下吮咬手指的小圆球，歪头呆了呆，又望了望郑凡，“啾”淡黄淡黄的小喙往前伸了伸，又往前伸了伸，点在郑凡的鼻子上。
褐黑的眼珠子转了转，又啄了一下，“啾”，小家伙伸开翅膀扬了扬，迈着小爪子在郑凡的手臂上，神采飞扬地走动。
白色的小圆球看着那昂首挺胸，神气无比的小杂鸟，停下了吮咬的小嘴巴，后脚撑了撑，又一屁股坐了下去，红红的大眼珠子转动一下，右前爪在郑凡的手上拍了拍，“呜呜。”
正走动的小杂鸟听到呼喊声，眼珠子轻扫了一眼，看到那眼巴巴不解的大眼睛和招摇的小爪子，反而小嘴挑得更高，脖子挺得更直，小爪子更晃悠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