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基伟上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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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大别山之子(2)

还有艺术,战争艺术的奥秘是无穷的。

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一个军事指挥员的神圣感和艺术魅力便强烈地拨动了他的心弦,并渗进了他的骨骼和血液。他渴望有一天自己也能伏在地图上,从那五彩缤纷的符号中理出一条成熟的思路,决心由他形成,命令由他口述,任务由他交代,部队由他调遣,整个战场的形势(包括敌人方面的)都能够按照他的意志运转。

战争和军人职业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少的人的生命运转形式,是一些优秀男人赖以生存和体现价值的舞台,没有战争和军队,许多优秀的男人就会失去优秀的光泽。

他要算是一个比较纯粹的军人了。

他从十四岁参加红军起,当兵当过了古稀之年,而且还将继续当下去。如果把童年的军事游戏和梦里进行的战斗也计算起来,那么,他这一生基本上交给了一个“军”字。

一九八三年八月七日,他接受了一位文字工作者的采访,谈起了黄安战役。

“哎呀,那时候急得要死哟,外面打得热火朝天,可我们手枪营却憋着不能动弹。心里急得直冒火,手里痒得直出汗。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呀。手枪营平时跟着总部首长,方方面面都比其他部队优越,人家也没有意见。可是打起仗来你也得优越呀,上面发的一长一短两枝枪,还有一把红穗飘飘的大刀,可不是为了摆样子好看的,关键时候不见血,还不如烧火棍。当了兵要是打不上仗,还不如不会下蛋的老母鸡。”

寥寥数语,形象生动,又通俗风趣,他告诉了我们,什么叫军人情结。

一九三一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方面军总指挥部前靠,进驻黄安城东南距城仅五公里的郭受九地区,加强了火线指挥。

秦基伟和他的连队仍是“心里急得冒火,手里痒得出汗”。外面拼命地打,里面拼命地吵。吵什么?要打呗!手枪营是总部首长身边的部队,人员全是从部队里左挑右选的,小伙子一个个健壮剽悍,一长一短两枝枪,加上后背的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红穗子平时一飘一飘的,牛气得很,看得兄弟部队老大哥心里酸溜溜的。可如今外面打得叮咛咣当,自己这伙人却白白净净地守着总部,就像恋窝的鸡,这算什么事啊!

还真有说俏皮话的,十一师的部队换阵地,路过总部,就有人跟手枪营的同志哥说风凉话:“喂,我说张二蛋同志,仗都快打完了,你们啥时候露一手啊?别捂出了痱子!”

还有刻薄的,那就不是俏皮话了:“同志哥呀,是骡子是马拉出去遛遛,怎么样?你们不敢上,把大刀借给我们使使怎么样?你看咱这把,刃口都卷了。”

当真扔来一把卷了口的刀,看得手枪营的小伙子满脸愧色,气不得,恼不得,也骂不得。不管啥理由,人家从火线回来,人家从死人堆里闯出来,别说挖苦你几句,就是骂你几句你也得听着。

秦基伟却恼了,毕竟年轻气盛,一脚踹开营长的门:“这个岗老子不站了,老子的连队要打仗!”

营长正在补军装,瞟了他一眼,头也不抬地说:“好哇,你秦基伟英雄啊!把连队给我留下,你爱到哪里去到哪里去。”

他懵了,满脸狐疑地看看营长,营长仍然专心致志地补他的上装。娘哎,竟用麻线,针脚东扭西歪,难看极了。

“把枪也留下,打完这一仗,封你为秦大刀!”营长又说,依然没抬头。

一腔无名之火,被营长不紧不慢给泄了。留下连队,留下枪,他去干什么呢?真去耍大刀倒也未尝不可,可是,真能一走了之吗?徐总指挥的岗谁站?

发牢骚可以,动真的不行!这点组织纪律观念他还是有的。

露一手的机会终于来了。

在全部肃清黄安城外围障碍之后,徐向前确定对黄安城围而不打,夹而不击。目的是吸引周围的国民党军前来增援,又于增援必经之路设下伏兵,围城之意不在城,关键在于诱敌援兵,待援兵打得差不多了,再也不敢来了,这才集中精力大手大脚地收拾城内守敌。

这一招果然奏效。黄安城内的国民党军多次寻机突围,像是铁皮脑袋碰上一个橡皮口袋,虽然往外拱了一截,却空喜欢一场,最终又被坚决地弹了回去。城南国民党军第三十师也两次派出增援部队,均被红十一师打退。

十二月二十日拂晓,国民党军集结其三十师大部分和三十一师一部分兵力,猛提一股虚劲,并组织“敢死队”向红军十一师三十一团的嶂山阵地进行夜袭。由于该团五连前卫排警戒时疏忽,嶂山阵地被突破。国民党军爬上嶂山顶峰,直逼红十一师指挥所。

天亮以后,国民党军又集中兵力,在强大炮火的掩护下,拼命向红军阵地攻击。双方反复白刃格斗,阵地几经易手。战斗进行至下午三点多钟,增援的国民党军已进至离黄安城仅十余里的地方,逼近红军打援部队固守的最后一个山头。

情况是十分严峻的。红军十一师已经同敌人混战在一起,师长王树声把师直手枪队和通信队也组织起来,跟国民党军拼上了刺刀。

总部手枪营三百多个精神焕发的战士被召集在总部大院门前。

深秋下午的太阳像是戴上了一层透明的面纱,筛下来的光束温暖而又柔和,在这经过淡化处理的阳光里,山野的秋色也就有些朦胧了。

而地上却有三百多簇鲜红的火苗在微风中抖动。大刀柄上的红绸子,鲜艳醒目,迎风招展。

关键的时候到了,徐向前打出了最后的一张王牌:把手枪营拉出去。

一声令下,三百多条汉子如箭离弦,拥向十一师的格斗场。

岂止是手枪营,连总指挥徐向前也操起家伙上了阵地。

秦基伟亲眼看见了那一幕:在山头上,徐向前双手擎着望远镜瞭望。山腰上,国民党军撕开十一师的防线,一步一步地往上攻。秦基伟急忙率队扑向前去,冲到徐向前身边时,他差一点动了手,想把总指挥拽到山的反斜面,但他没敢。

徐向前这时候差不多成了最基层的指挥员,他观察了一会儿,把握火候一到,下了一道命令:“二十八团和手枪营冲锋!”

霎时,手枪营从正面,二十八团从右侧,十一师从左侧,像决了堤的洪流,一路杀声,滚滚而去。

以后将军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红军打仗,漫山遍野。”

的确是漫山遍野。军号声、冲杀声、枪声、炮声,汇成一支雄浑的交响曲,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大别山麓,奏出了壮阔的旋律。

4.营长大喊:“秦大刀,你给我站住!”

黄安战役胜利后,为了给予北路敌人以有力打击,夺取商城,把鄂豫边和皖西根据地连接起来,红四方面军总部决定发起商潢战役。商潢战役自一月十九日打响,红军集中四个师的兵力,对商城仍然采取围而不取的方针,诱敌援兵。另外集中一部兵力,在商潢公路附近运动,寻机歼灭来援之敌。

敌人果然被诱动。一月底,国民党军第二师、第十二师、第七十五师、第七十六师四个师共十七个团出动,沿商潢公路东进。

红四方面军主力连夜冒雪行军,集结于杜甫店地区,抢修工事,布好阵势,准备迎敌。红十二师担任正面突击任务,红十师、红十一师置于左侧,红七十三师置于右侧,担任两翼包抄任务。

手枪营经过黄安战役,略有伤亡,但建制完整,战后,兵员和武器都得到了很大补充。二连补充了十名新战士,清一色的黄安人,可谓是清一色的子弟兵。在这件事情,秦基伟表现出了年轻而成熟的思路。他把十名新战士召集在一起,先是介绍了本连的战斗业绩,然而绷紧脸皮,一本正经地说:“我参加红军的时候,我的指导员也是黄安人,他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自从有了董必武,黄安人就走上了革命路,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英勇作战,打死了是黄安人的光荣。贪生怕死的,活着也是黄安人的败类。我们都是乡亲,我当这个连长,对你们只有一个照顾,战斗时给你们机会往前冲!”

一席话,说得新战士哑口无声。

秦基伟举目轮流扫了一遍,提高嗓门大喝一声:“听清楚没有?”

众人一个激凌,嗷地一声回答:“听清楚了!”

“如果有人嫌我不顾乡亲情面,怕在我手下吃亏,现在提出来,还来得及,我找营长帮你们调换连队。”

新战士们憋红了脸,无一人吭气。

“没有?那好,从今以后,我秦基伟往哪里冲,你们就给我往哪里冲。谁要是筛糠丢人,我丑话说在前面,……”下面的话他没说,只是用手使劲地拍了拍屁股后面挂着的驳壳枪。

大家全明白了。商潢战役在即,连长是怕咱们新兵给黄安丢脸啊!

“连长你放心,黄安穷山穷水穷云彩,就是不穷志。你说往哪里打,咱就往哪里打,打死你给家里捎个信,张三是往前倒下的。”

“对啊,连长你记住,哪怕收不全尸,你也得把咱的红军帽捎回去,革命成功了,家里也有个依靠。”

战士们很动情,说着说着就哭了。

秦基伟把脸绷得风雨不透,可又觉得鼻沟子有些痒,伸手挠一挠,净是水。这没出息的眼泪珠子,不知道啥时候就溜了出来,露了连长的气。

心里却暗自得意:好,这把火烧起来了,而且烧出了战斗力。

二月一日上午,战斗打响了。红军首先与敌军二师交火。敌二师装备精良,兵痞较多,战斗力很强,不断发起猛烈进攻,双方血战了数小时。

当天下午,红军第十一师、十二师从左侧迂回,在刘寨包围了敌第二师和十二师的两个指挥部,并抢占了傅流店渡口,切断了右路敌人的后路,迫敌军心动摇,全线慌乱。红军正面和左翼部队乘势对敌发起猛攻。

敌军几万名官兵眼见大势不妙,哗地一下全线溃退。

徐向前挥师前进,红军追兵急如潮涌。

手枪营也拔营起寨,簇拥着总部,一路喊声连天,追将过去。

正追击间,猛听得一声喊:“秦大刀,你给我站住!你往哪里冲,还要不要总部啦?”

秦基伟举目一看,是营长,气还没喘匀,就赶紧回答:“营长,我……没丢掉总部啊,我一直跟着……”

营长火了:“什么一直跟着,看看你们都打到什么位置了?”

秦基伟顿知理亏。天啦,只顾追击,确实把总部抛下了。正要解释,营长又是一声怒吼:“你的人怎么跑了几个?”

秦基伟吃了一惊:“不会吧,我的连队还能开小差?”

“不是开小差,是开大差,你给我看!”

顺营长手指的方向看去,秦基伟笑了,被他“整训”的那帮子黄安籍乡亲,挥舞大刀,拼命地往前追,已经插进了三十三团的队伍。

尽管他为自己的部下兼乡亲的勇敢行为而暗暗高兴,但战斗结束后,他还是黑青着脸皮把他们训了一顿:“勇敢得讲究个章法,该拼的时候冒死地拼,不该拼的时候就给我稳住,一说追击,连总部都不要啦?都给我反省!”

商潢战役结束后,红四方面军得到情报,在皖西的国民党“围剿”军陈调元部,已进占苏家埠和青山店,准备继续向根据地进攻。总部于是决定:留红十二师在商潢地区牵制豫东南之敌,红十师、十一师东进,发动苏家埠战役,歼灭进攻皖西根据地之敌,扩大皖西根据地。

根据国民党军的兵力部署,红四方面军总部决定战役分三步进行。

第一步,红军主力三个师分割包围青山店、苏家埠、韩摆渡之敌;

第二步,围困苏家埠、韩摆渡,诱打六、霍来援之敌;

第三步,解放苏家埠、韩摆渡,迫使守敌全部投降。

三月二十一日晚,四方面军以主力三个师,从两河口秘密渡过淠河。次日拂晓,红七十三师、霍山独立团包围青山店。红十师、红十一师绕过青山店向北急进。红十师击溃由苏家埠出援青山店之敌,乘胜猛追,进而包围了苏家埠。红十一师一部及六安独立团又将韩摆渡围住。至此,完成了苏家埠战役第一阶段作战计划。

显然,红军摆出了一副长期围困,并要在此安居乐业的架势。工事挖了内外三层,不紧不慢,不温不火,一围就是四十多天。这一下,被困的国民党军可就沉不住气了,且不说红军的工事还在暗中延伸,说不定哪一天就从脚下冒了出来,单粮食这一条,就由不得他们心里不慌。好不容易盼来飞机空投,还遭到红军火力射击,不敢多投,投下的绝大部分都落到红军阵地上去了。有的红军战士高兴得直说俏皮话:“刮民党也有表现好的时候,该表扬老蒋,花钱雇我们打他,还招待吃喝。”

在红军坚固的工事和严密的火力封锁下,被围的国民党军如瓮中之鳖。而红军战士却在阵地前耀武扬威地练兵、学文化,每日歌声不断。

经过一个时期的围困,苏家埠国民党守军几近弹尽粮绝。饿急了眼的士兵到处打食,附近的树皮、野菜全部吃光,树枝全部干枯。

记不清具体是哪天了,徐向前总指挥从指挥所里出来,在院子里揉眼窝,看见秦基伟,就招呼他到身边去聊聊天。

秦基伟跑过去敬了一个礼。徐向前问了问连队的情况,还特别关照了一下伙食,后来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说:“小秦,你嗓门大,再给我选几个大嗓门,找洋铁皮做几个土喇叭去给我喊话去。”

秦基伟一听,乐了。手枪营别的都好,就是打仗有些吃亏,最初阶段一般都轮不上,而轮上了,又往往都是紧急时刻最后阶段,还没怎么过瘾,战斗就结束了。这一下,有补偿了。

“总指挥,我们到了前沿,可以开火吗?”秦基伟问。

徐向前哈哈一笑说:“一般不要开火,叫你去喊话,就是攻心。”看了秦基伟一眼,又抑扬顿挫地说:“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你明白吗?”

“明白。”秦基伟胸脯一挺,很干脆地回答。

其实,说明白也不是很明白,说复杂又很简单,徐总指挥咬文嚼字地说了那么多,不就是做思想工作吗,你说开展政治攻势不就全明白了?

果然,政治部的同志给二连送来了政治攻势传单。仗着读过一年私塾的基础,秦基伟和连队几个稍有文化的人你认一句话,我凑一个字,把一张传单给囫囵念下来了——

老乡老乡,不要打枪!本是穷人,理应反蒋!为蒋卖命,为的哪桩?上有父母,下有儿郎;一年到头,难见妻房!长官待你,何处一样?他们洋面,鱼肉鸡汤!你们吃糠,树皮啃光!更有兄弟,饿死床上!飞机运粮,有啥指望?红军围城,铁墙一样!……。

开始到前沿喊话,还有臭硬的国民党军士兵开枪,并且打穿了一个土喇叭,差点伤了一个战士。秦基伟火了,组织几个神枪手,密切注视,再喊话敌人开枪时,哪里冒火就往哪里打,一打一个准,于是现编词儿:

红军喊话,不许开枪!谁敢冒犯,没好下场!你打一下,还你三枪!弹无虚发,去见阎王!老乡老乡,快快交枪!放下武器,红军有赏!若不交枪,困饿死光!来当红军,前途亮堂!愿回家乡,发给光洋——

这些阵前喊话,结合以神枪狙击,既能打动人心,又有威慑作用,而对秦基伟个人来说,也是极有意义的,这次喊话或许可以说是他系统地、有意识地做瓦解敌人工作的第一次,也是提高口才练习演讲的开始。

红三十团政委詹才芳是秦基伟参加红军时的连指导员,打完苏家埠,有一次,行军与总部机关并行,走在路上,给秦基伟讲了一个故事。他说有一天,他正在前沿与战士共进午餐,忽然听到对面吵嚷,抬头一看,原来是几个国民党士兵听到红军喊开饭,冒着危险钻出据点来讨吃的,哀求红军战士不要开枪。师长王宏坤一看这个情况,赶紧叫战士去传话:“我们不打枪,过来给你们饭吃。”果然,一个人斗着胆子过来了,不仅没有人开枪,还有人给他盛饭、挟肉。据点里的国民党军士兵一看这个情况,口水直往肚里咽,一个个互相提防偷偷摸摸地都往红军阵地上摸,有的干脆早中晚三顿饭都赖在红军阵地上吃,有情况了再回据点,一旦打起来,枪口朝天就是了。

这恐怕要算是战争史上的一桩奇闻。

当然,毕竟是战争,前线生活很浪漫,而首脑机关却高度紧张。苏家埠被围,国民党安徽省主席陈调元如坐针毡,频频向蒋介石告急求援。

四月下旬,蒋介石委任第七师师长厉式鼎为“皖西剿共总指挥”,率七师、十二师、五十七师、五十五师及警备一旅,共十五个团两万余人的兵力,自合肥出动,分两路为苏家埠、韩摆渡被困之敌增援解围。

五月二日战斗进入高潮。

敌先头部队第七师十九旅,冒险冲过陡拔河,向红七十三师阵地猛扑。红军发起反击,敌十九旅大部被歼。敌后续部队仓促抢占老牛口、婆山岭等高地顽抗。红军左右两翼部队将敌包围。

同日,苏家埠、韩摆渡守敌曾数次冒死突围,均被红军部队迎头击回。总攻发起之后,总部直属队和勤杂分队全部上阵,从驻地朱家大院出发,杀向苏家埠。仅秦基伟的手枪二连就毙敌七十四人,俘敌一百零二人,缴获长短枪四百余枝。全军共歼敌二万余,活捉敌总指挥厉时鼎。援敌全部覆灭后,苏家埠和韩摆渡之敌外无援兵,内无粮弹,在红军强大军事压力和政治攻势下,于五月八日全部缴械投降。

秦基伟曾经笑谈敌人投降细节。说起来,国民党军队毕竟历史要长些,经过风雨,见过世面,投降也讲究个礼节。向红军缴枪时,还举行个投降仪式,在大广场上把枪炮摆得整整齐齐,列队迎接红军。

八十年代中期,曾经有人拍摄一部电视剧,反映的内容有苏家埠战役,其中很醒目的出现了秦基伟的镜头。

秦基伟看了之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嗬嗬一笑,拍着肚皮说:“说起苏家埠战役来,老秦确是参加了,打了,还打得不错,有文打,有武打,都干得很有声色,可是要说起多大作用来,未必。那时候有多少部队打啊,有围困的,有打援的,我才是一个连长,能起多大的作用呢?”

将军豁达而又客观。

5.陡拔山强攻战犹酣,大刀倒插于背上,冲进了飞蝗般的弹雨之中……

从一九三一年十月至一九三二年上半年,红四方面军历经黄安、商潢、苏家埠、潢光四大战役,连续奔波,劳累异常,亟待休整。而且,面临蒋介石的第四次“围剿”即将拉开帷幕,红军理应巩固根据地,站稳脚跟,从容迎敌。

但张国焘不管这些,他认为国民党政权已经飘摇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江山易手天下姓共,而他张国焘也可以身居京都了。况且,还有鄂豫皖省委书记沈泽民支持,更坚定了张国焘的决心。于是乎,麻城战役势在必行了。当时提出的口号是:“攻下麻城、攻下宋埠、攻下黄陂,打到武汉去!”

这一盲动的后果是严重的,从大的方面讲,它使红四方面军陷入麻城之战不得脱身,蒋介石得以乘机从容调兵遣将,从三面紧缩对鄂豫皖根据地的包围圈,导致红四方面军第四次反“围剿”斗争最终失败,导致红军将士严重伤亡。

秦基伟第一次负伤流血,就是在这一次行动中。

这是一场近乎冷兵器时代的战斗。

敌人是一个团。不是正规的国民党军,然而却比正规的国民党军更要剽悍、玩命。土匪、地痞、流氓、赌汉,就是这样一群渣滓占山为王,本来连国民党也要作对的,但蒋委员长对这些渣滓似乎有特殊的偏爱,一纸御文下来,即招安从军,泼皮无赖们摇身一变成了国民党第三十二师的一个团,占据一个拔地而起的陡拔山,行帮凶职责。

对于陡拔山,当地人有两种解释,一是第一次大革命时,土豪劣绅被扫地出门,纠集上述泼皮无赖在此栖身,闲得无聊,开设赌局,引东西南北乡民来此酣赌。陡拔山,即赌博山的谐音。另一种解释是,这一带是陵中平原,阡陌纵横,水稻田一望无际,而平地突兀耸起一座山包,陡然拔起,故称陡拔山。

陡拔山既不巍峨,也不雄伟,但在一九三二年的麻城战役中,它却成了横卧在红四方面军前进路上的一只拦路虎。

首战陡拔山,是王树声的红十一师。四方面军总部并没有赋予他打陡拔山的任务,但王树声率十一师参加围攻麻城,路过此处,认为有必要把它打下来。但在实施过程中,又没把陡拔山放在眼里,认为不过一群地痞流氓、乌合之众而已,没有认真对待,只是派出一个团带有捎带性质地去打一打,没想到敌人的兵力比他预料的要多,而且工事诡奇,冲锋地段又多是水田,部队前进受到很大限制。这个团去打了一仗,碰了个硬钉子,伤亡了一百多。

王树声气得暴跳如雷,小小土顽居然负隅顽抗,岂肯善罢甘休。呼呼又派出一个团,可是又没打下,伤亡更大。恰在此时,围攻麻城的部队陆续到位,徐向前电令王树声不得恋战,速率部队奔赴主战场,紧缩麻城包围圈。

参加围攻麻城的红军部队有四军的十师、十一师、十二师等部队,还有由于营枪扩编而成的少共国际团,可谓人多势众。麻城虽然陷入重围之中,但守城国民党军根据蒋介石的“拖”字方针,凭借城坚壕深,固守不出,红军屡攻不克。于是留下黄安独立师继续监视麻城,主力向西南出击,占领仓子埠,进逼黄陂县城,武汉为之震动。国民党军急忙调兵遣将,企图在宋埠、歧亭、祁家湾之间地区阻止红军前进。

殊不知,这是徐向前的一计。待国民党军重新部署后,趁其立足未稳,徐向前、陈昌浩突然回马一枪,于七月二十六日在李家集、靠山店、甘棠铺一线,重创国民党军三十师两个旅,歼其一个团,其余溃退至宋埠、歧亭等据点。

此时,双方重兵都集中在麻城西北方向上,陡拔山的问题再次从次要位置上升到显赫地位。

这次是总指挥徐向前下的决心,仍由十一师主攻,少共国际团协助。十一师负责北、西、南三面,其中有一个西门,少共国际团负责打东门。秦基伟的二连作为第一梯队。战斗一打响,便形成了自然的序列:连长上了,副连长跟上,然后是排长、班长,于是,在南方水田的万顷碧波中,展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包威风凛凛地立于水乡田园上,工事坚固,枪眼密布,穿着军装的士兵和袒胸露臂的亡命之徒混杂一起,乌黑的机关枪管吐出红色的弹雨,飞弧一般泻向山下。

——山下,最后的夕辉铺天盖地而来,沐浴着少年红军,他们左蹦右跳,轻巧如猿猴,敏捷如狡兔,红旗和刀柄上的红穗在前进中迎风招展,猎猎作响。一名红军倒下来,洇红的水田和西方的晚霞浑然一色。后继者跨越同伴的身体,捡起甩落水中的刀枪,又勇往直前……

寨子内的国民党军士兵由狂妄而惊奇,由惊奇而紧张,由紧张而恐慌。天啦,这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啊,机关枪织成的火网没有挡住他们的步伐,他们的旗帜已经被打成碎条,褴褛的衣衫在衬着金色的残阳中飘动,他们披头散发,他们浑身泥水,他们满脸血污,然而,他们扬着驳壳枪挥舞着大刀势不可当地冲了上来。……

就在这次异常惨烈的战斗中,自诩刀枪不入的徐基伟负了伤,于是就有了前面说的追赶队伍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