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重新理解马克思开始

1.马克思主义的灵魂：必须根据现实问题的发展而发展

马克思的主要理论，是适应当时“时代的迫切问题”而形成的无产阶级革命理论，虽然由于西欧社会历史的变化在马克思恩格斯时代未能实现而错过了历史时机，但它的被剥削的劳动者通过革命改变命运的思想，却让东方的前现代社会俄国和中国，找到了摆脱阶级对立、政治专制和经济贫弱的社会矛盾的道路。而为这一切提供哲学理论基础的，直接来说就是唯物史观和社会主义理论，间接来说就是马克思的辩证法和实践论思想。所以，从恩格斯开始，就试图概括马克思的哲学理论。于是，出现了历史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和实践唯物主义、实践哲学等理论体系。但是今日看来，这些哲学的理论立场，都不再可能适应当代世界的历史发展，因此很难和当代世界的历史发展结合起来，说明和解决当代的问题，为当代社会历史的发展提供理念和思路。例如，在我们改革开放伊始，由于没有理论指导，不能不“摸着石头过河”，结果摸出个贫富分化、特权阶层来。从主观上说，马克思主义哲学家都是力图联系实际的，因为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人人都知道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生命力。但是，传统理论由于它固有的时代性，很难与当代世界的社会历史飞速发展的情况结合起来。

马克思上述哲学思想，即使在传统理解的意义上，也深深影响了世界历史的发展，深深改变了近代灾难深重的中国的命运，深深改变了中国人民的命运。所以，我们对传统理解的马克思主义有深厚的感情，久久不能超越其边界。正由于此，一种新的有现实意义思想就提了出来：

真正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必须根据现在的情况，认识、继承和发展马克思列宁主义。[1]

自觉地把思想认识从那些不合时宜的观念、做法、制度中解放出来，从对马克思主义的错误的教条的理解中解放出来，从主观主义和形而上学的桎梏中解放出来。[2]

邓小平所说的必须“根据现在的情况”发展马克思主义，应当是马克思主义者的基本立场。根据这一立场重新理解马克思，就是发展马克思主义。江泽民这里所说的“三个解放出来”，抓住了我们当前思想观念的（也是中国人精神上的）病根所在，这就是不能从既得的、传统的、成为自己的精神自我的思想意识中解放出来。即使有些人对某种意识形态已经不信任，但是，一是为了某种利益和习惯而仍然不得不坚持；二是想放弃也没有顺理成章的可以代替的东西。人们总是要站在一定的精神信念的基础之上，才会感到双脚是坚实地立在地上，才会有明确的前进方向。精神空虚的人是站立不起来的。而在新的精神信念没有确立之前，“解放”谈何容易！政治体制改革喊了30多年了，但始终未能正式提上日程，其原因之一，在于主导我们的精神理念的，依然是传统意识形态。我们缺乏政治体制改革所必需的新的哲学理念基础。

要从对马克思主义的错误和教条的理解中解放出来，必须重新理解马克思。而要创新马克思主义哲学，也必须从重新理解马克思开始。学术界已经喊出“创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口号，也喊出了“科学地创新主流意识形态”的口号[3]。这两个创新都不能不以重新理解马克思为前提。这是改革开放30多年来，我们在经济、政治、文化、思想、社会方面的重大改革与变更的必然要求。但是，在现行体制下，在人们的精神惯性的轨道上，要“科学地创新”，还会有许多困难和阻力。没有新的思想，就不会有新的行动。

2.没有马克思的遗产，就没有人类将来的良好发展

之所以要创新，在于当代世界历史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传统理解的马克思主义已经不能适应时代发展的要求，也多有不符合马克思精神实质的地方。我们应当看到，马克思的哲学思想是极其丰富的。除了我们熟知的一面外，还有我们所不熟悉的东西，适应于全人类性的东西，有可能影响人类在21世纪乃至第三个千年的健全发展的东西。对这种有利于全人类发展的哲学理念，我们一直没有深入研究过，而被过去时代的理论需要所遮蔽。因此，重新理解马克思，是当前马克思主义哲学界、思想理论界进一步发展的要求和前提，也是中国在这个特定历史时代继续向前发展、走向世界文明大道的必然。所以，我们应当自觉地走到这个要求中来。要知道，马克思是唯一能够代表人类正义精神向一切不合理非法性东西展开批判的精神力量。当代西方思想家深刻认识到了这一点。笔者想举两段很有意义的话，表明这种重新理解的历史的和现实的需要。

一段是当代法国马克思主义者汤姆·洛克曼的话：

马克思是最重要的现代作家之一，一个真正的巨人，一个有独创性的、才华横溢的、见解深刻的思想家……马克思的理论是重要的，甚至可以说是我们洞察现代社会和我们自身的重要理论依据。……那种认为政治性的马克思主义迅速崩溃、马克思的思想不复存在的看法同样是不适当的。……马克思的理论继续存在，它的相关内容也将会像宝贵财富那样长久地供不应求，并且它的生命力也会和现代工业社会固有的问题一样长久地存在。

一段是后现代主义者德里达的名言：

地球上所有的人，所有的男人和女人，不管他们愿意与否，知道与否，他们今天在某种程度上说都是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的继承人。

不能没有马克思，没有马克思，没有对马克思的记忆，没有马克思的遗产，也就没有将来：无论如何得有某个马克思，得有他的才华，至少得有他的某种精神。[4]

这些话，显然都不是针对传统马克思主义理论而言的，而是从马克思的精神实质与当代和未来社会的问题而言的。马克思的革命和批判，揭露和主张，已经深深改变了世界历史进程，从而改变了人们的生活，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已经深深改进了全人类的生存，他成了历史成长的一部分，促进了人类历史的发展和进步。因此，我们不能忘记马克思。但是，从未来发展上说，从“后现代”意义上说，我们“不能没有马克思”，这当然不是指传统的东西，这就需要我们扩展视界，看一看马克思理论中的全人类性的东西，对当代世界历史发展真正有益的东西，对未来有意义的东西，而这，我们却一向视而不见。

历史的现实面貌是不断发展变化的，马克思作为一定历史时代的伟大人物，不能没有历史的局限性。但是，即使马克思的所有论述都只适应他那个时代，他对一切不合理、非法性的东西的批判精神，却是人类在一切时代都不能没有的最宝贵的精神财富。因此，面对今日之世界，我们不但应当继承马克思的革命批判精神，更要弄清他的批判精神的哲学理念、哲学意蕴是什么，而不要在丢掉我们对马克思的错误理解时，却连马克思也一同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