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与书写:宋代的社会史:以温州、杭州等地方为例(九色鹿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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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市井故事

包伟民教授在《宋代城市研究》中纠正诸多对宋代城市(市民)文化的误读,提出宋代城市中士大夫的清雅文化与市井阶层的市俗文化并存的观点,并且认为两者互相影响,但士大夫的清雅文化占据主导地位。包伟民:《宋代城市研究》,中华书局,2014,第352页。这些观点不但更加贴近历史真实,对于解读与分析包括《夷坚志》在内的宋代文化现象也有方法论的启发意义。《夷坚志》作为由士大夫传播与收集的志怪故事集,当然主要反映了士大夫阶层的观念意识,而且在命定、鬼怪与报应三种基本的故事类型中,基本上排除了市井阶层的市俗观念。《夷坚志》故事的特殊性在于,志怪故事反映的是与士大夫清雅文化截然不同的另一面。与士大夫有意识的文化艺术创作不同,鬼怪故事多以梦境、臆想、幻觉或以讹传讹的形式出现,是人们潜意识的反映、社会生活中被压抑意识隐晦的表达。杭州作为南宋的都城,城市的居民就不止于士大夫与市井两个阶层。在此之上,还存在着以皇帝为核心的宫廷人物,以及在南宋政治结构中举足轻重的武人集团。同时都城对于士人、士大夫而言也不只是游学、游宦的他乡,更是决定着他们命运的权力渊薮。在显意识中,士人、士大夫一般以治国平天下的儒士或者志趣高雅的文士构建自己的形象。但在潜意识中,那种谋求仕途顺遂、倾慕并常常屈服于权力的世俗形象也难免暴露,发生在杭州的权贵故事与官场混迹故事可以说正是这种观念的反映。

此外,《夷坚志》杭州故事中反映市井阶层市俗观念的内容虽然罕见,但也有所涉及,《涌金门白鼠》与《乾红猫》是两则典型的市俗故事。《涌金门白鼠》讲鲁畤在临安北闸见到质库主人如旧熟识者,经访问得知原来是数年前经常见到的乞丐。乞丐原先也是豪民,后来可能因为战乱“遭乱家破”,行乞于市。后来其子见白鼠聚于杨梅核下,丐欲捕而卖于禽戏者,结果追逐到涌金门墙下,白鼠钻入洞穴而不得,掘地而寻,发现大瓮中盛满金银,丐得之而巨富。洪迈:《夷坚志》乙志卷一一《涌金门白鼠》,第276页。鲁畤原是开封人,他讲的另一则故事《米张家》与《涌金门白鼠》情节类似,只是故事发生在北宋末年的东京而已。《乾红猫》则讲述临安内北门外有民孙三,用染马缨缚之法将白猫染成乾红色以为奇货,并经常棰打其妻以惩看管不严,以此故作神秘,竟诓骗内侍以高价购之。洪迈:《夷坚三志》己志九《乾红猫》,第1372页。这类市俗故事在《夷坚志》数量不多,并不能说明市井文化在像杭州这样的城市中不够突出,而只能说明《夷坚志》是属于士大夫亚文化的文本。

总之,《夷坚志》杭州故事除了命定、鬼怪与报应三类主流故事之外,又以权贵、官场与市井故事为地域特色的,意味着仅仅从士大夫清雅文化与市井阶层的俗文化两个方面理解像杭州这样的宋代都城文化尚不够完整,统治阶级中士大夫集团以外的群体以及士大夫亚文化的影响力同样值得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