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河回民支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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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擦黑,他加快速度赶往苏桥镇。

他在苏桥镇的亲戚朋友很多,不愁落脚地,顺便还能调查苑口岗楼的实力和防务情况。刚出小村,他就觉察到有两个黑孤影儿似乎在跟踪他,他加快步伐抄青纱帐的小路疾步而行,但是跟踪的人始终甩不掉。他走到一棵大树下,突然蹲下身子用力磕磕滚进鞋帮儿里的土坷垃,隐隐约约地看到跟踪人掏出手枪比画着,但没有过分举动。房玉岭断定,二人不是打劫的,肯定是警察局派出的探子,看来跟踪者的意图是想抓人质。他琢磨着这事是否与贾家有关。

快到苏桥时,房玉岭当机立断快步走进镇北的一个饭馆。跟踪人不见了,他暗地高兴,精神一放松,肚子就咕噜起来,就急忙上二楼点了熏鱼和贴饼子,这是他几年来没有享受过的家乡美味。香味扑鼻的熏鱼和黄灿灿的大饼子刚摆到八仙桌上,两位陌生人就坐在了桌子对面。房留意这二人的举止神态,认出就是跟踪自己的那两位。他灵机一动,佯装找手纸去厕所的样子,麻利地离开桌子往一楼走。两个跟踪的人也不是吃素的,随影而行,追到楼下。房玉岭刚走出大门,就看到有四人扑过来,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拳脚相加,两人应声倒地,有一位朝天开了枪,好像是在报信。另一位又扑过来,房玉岭一勾腿,胳膊肘突然向外发力,那人来了个嘴啃泥。五人的打斗声和呐喊声引来了很多人围观。刹那间其余三人又扑过来,当房玉岭往侧面退时,被手推车绊倒,无奈束手被擒。房玉岭骂道:“你们这些无恶不作的土匪,随意抓人,天理不容。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是饭钱要交,不能亏待百姓!”

其中一人喊道:“我们不是土匪,是警察所的警察。”

房玉岭咬紧牙关,瞪着眼,被几个人五花大绑地带走了。

苏桥警察所坐落在下码头街上,此地原是乾隆行宫,想当年也曾兴盛一时,现在虽已是断垣残壁,但遗迹清晰可见。后人在一个角落里盖起三进院落,几经变迁,目前成了警察所。前院办公,中院是审理犯人的地方,后院有两间库房,是看押犯人的场所。

中院的南道座有三间房子已经打通,所有窗户用土坯堵死,屋里摆满各种刑具:有押杠子的长凳、灌凉水的铁床,房梁上悬挂着长短不同的绳锁,不远处有烧铁钎和火钳子的煤火炉,铁架子上挂满了竹签和皮鞭,墙壁上有飞溅的血迹,阴森森的大厅里充满血腥和毛发烧焦的味道,马灯昏暗的光线像鬼火一样不停地闪动着。这里比人们想象中的地狱阎王殿还要恐怖。

四人把房玉岭带到警察所,直奔南道座过堂,其中一个家伙一屁股坐在漆皮掉光的太师椅上,跷起二郎腿,声嘶力竭地吼道:“你叫啥名字? 到东营村王舜卿家干啥去了?”

房玉岭被捆绑着立在一旁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姓户名方,是户口的户,方圆的方,到王舜卿家要账去了。”

那人骂道:“净他妈的胡嘞嘞,中国人有姓户的吗? 王舜卿欠你什么钱?”

“中国人有不少姓户的,邯郸县就有两千多户,”房玉岭说,“我是卖冰块的,王舜卿卖刨冰,欠我冰钱。”

那人又把调门儿突然降下来说道:“我直接问你,你是不是县大队的马得骏? 特意到村里看望八路军家属? 你老实说,不然的话这些家伙什儿可不是摆设,听懂了吗?”

房玉岭听到这儿明白了,他们是憋足了劲想抓县大队政委马得骏,恐怕他们连马政委的影子都没有见过。房玉岭用余光扫了下其余三人,他们站在旁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很不情愿耽误工夫。房玉岭想到这里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从门外走进一个人来。四人立即立正朝门口行了个军礼,并齐声说道:“所长好!”

所长说:“小天津马骁今儿晚上结婚,找你们四人去喝喜酒,你们快去吧! 今儿我值夜班,我接着审!”四人忙不迭地离开了刑讯室。

“你认识我吗?”所长问道:“你怎么被抓来的?”

房玉岭说道:“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就是贾家老二贾仲楠。几年不见了,听说你当了警察,没想到你们家变化这么大! 你的这帮喽啰,是在老村长王舜卿家门口跟上我的,是你指使的吧!?”

“是不是我的指使,由您琢磨吧!”所长一边说着一边向窗外望去,确认中院周围无人后,迅速来到房玉岭跟前,把绳子解开,抱歉地说:“房大哥对不起,让您吃苦了!”

“你别这样客气,”房玉岭不买账地说道,“伪警察所是摧残人的地方,我既然被你们带来了,就不敢有任何奢望。”

贾仲楠诚恳地说:“你怀疑我也很正常。您坐下来,喝点水,咱慢慢聊。”

贾仲楠20 岁了,中等个头,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有着远超年龄的成熟。虽然家里十分困难,父母仍决意送他到霸州中学念书,盼望着将来有朝一日他能改变家境,他也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班主任韩老师在讲历史课时,总是穿插一些时事,什么“九一八”事变、“西安事变”、“淞沪会战”和“南京大屠杀”等,以及国民党只顾内战,实行逃跑主义和不抵抗政策,中国人被欺负、被侮辱,再不抗争就要沦为亡国奴,等等,讲到激动处常常慷慨激昂,声泪俱下。很多学生被韩老师的爱国之情所感染,主动行动起来,积极参加抗日宣传活动。贾仲楠经常到韩老师寝室聊天,二人谈天论地,走动得越来越密切。

毕业那年,县警察局到学校招人,学校推荐了贾仲楠。他听到这个消息后十分反感,甚至打算回家务农。当贾仲楠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时任副校长的地下党领导人韩老师时,韩老师把贾仲楠叫到家中,通知他中共候补党员的申请已获批准,并面授机宜,指示他到警察局工作。

房玉岭听了贾仲楠一席话,确实坐不住了,歉意地说道:“老二啊! 真的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贾仲楠紧紧握着房玉岭的手说道:“这种误会不只你有,自从我到警察所,村里人也都不理解。这一切我不在乎,只要能给共产党、八路军干点事,我心甘情愿,有点误会算什么!”

房玉岭问道:“为什么到过王舜卿家的人警察就要跟踪啊?”

贾仲楠解释说:“文安警察局发来消息,说是县大队政委马得骏到苏桥一带慰问抗日家属,抓到有重奖。这帮王八羔子一心想发财,你就成了被怀疑的对象。其实,他们根本不认识马得骏。另外,你到苏桥一带有什么任务,我能帮忙吗?”

房玉岭讲了他来此地的目的,贾仲楠说道:“房大哥您来得正好。前天王口村有个叫王成勇的青年送来一封信,内容是揭发他叔叔——苑口岗楼伪团长王汉彪,外号叫‘王彪子’ 的为非作歹的事。他对岗楼发生的人命案深恶痛绝,要求把王汉彪法办,以此还王家一个清白。”

房玉岭说道:“目前岗楼上的情况如何?”

“岗楼上原来有30 多人,20 人调到了新镇柴恩波总部,那里形势告急暂时回不来,现在只剩一个班。”贾仲楠接着说,“他们一般晚上出去搜查,白天上午睡觉,下午打牌。伪团长贪色,抱病不出,一直待在岗楼里。”

房玉岭高兴地说道:“好! 这些情况很重要,我估计一两天内就能行动,请老二多多关照。我现在要走了!”

贾仲楠关切地说:“我知道您还没吃晚饭,肯定饿坏了,这里有两个羊肉馅包子你拿着,是小天津办喜事送来的,我领你从后门出去。”

房玉岭谢道:“谢谢二弟,今后还有见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