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东淀苇塘里一小片难得的陆地，成了回民中队的活动中心，用渔船搭建的简易窝棚，分布在陆地周围。
孔新拿着各连队报来的减员人数和名单找房玉岭、杨春圃，问道：“这份资料能否马上交给干一同志过目？”
房玉岭看后说道：“他迟早也会知道，应该交给他看一下。如果他能正确对待，说明有一定的认识水平。”
杨春圃想了想说道：“人不是神仙，允许犯错也允许改正错误。我们讲话要从正面讲，切忌带刺儿。我看只给他看看数字就行了，名单我收起来，留给后人吧！”
排长王子明善于下苇塘用迷宫逮鱼，干一起大早跟王子明去收，二人下船后抬着上百斤鱼篓，高高兴兴地往岸上走，岸边的人都围过来。
干一问孔新：“下午的总结会准备好了没有？ 要讨论哪些问题？”
孔新拿出一张统计单交给干一看：
文新回民中队在战略转移中减员人数报表
一连共115 人，私自离队34 人，牺牲28 人，到达东淀53 人。
二连共98 人，私自离队38 人，牺牲14 人，被俘4 人，到达东淀42 人。
后勤连共60 人，全部到达东淀。
文新回民中队总人数原为275 人，现在为159 人。
干一读着报表，脸色越来越白，腿一软，身子打了个趔趄。孔新赶忙紧紧搂住他的后腰，房玉岭叫来卫生员，其他人也围拢过来，紧张地问长问短。卫生员检查后说：“政委无大碍，可能是没吃早饭肚子空，一着急引起了头晕。先抬到卫生室休息，大家暂时不要打扰，等一会儿就会缓解。”
孔新坐在床头，见干一同志苏醒过来环视四周，便把水递过去。干一喝了几口水问道：“我怎么了，为什么躺在卫生室里？”
孔新说道：“你是不是没吃早饭，又赶上天热，可能是虚脱了。”
“对，对，你说的两个原因都有……我想起来了，这不是主要原因，刚才看统计表，让我的心直痛。哎！ 牺牲了那么多好同志，脱队了那么多人，我有责任，有罪啊！”
孔新忙说：“还是好好休息，养养精神。下午开会你发个言，表个态，从总结工作的高度看问题，大家会原谅，党组织也会原谅的。”
下午的党政联席会在一个临时窝棚里召开，没等主持人杨春圃讲开场白，干一就主动做了检讨。
干一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同志们都看到了，我最近的情绪不高，有时心不在焉，饭吃不香，觉睡不实，主要是反思部队转移当中我所犯的错误，半个月来总是在这个圈子里绕来绕去，不能自拔。后来杨春圃同志给我看了延安整风文件，我才如梦初醒，开始学着解剖自己，总算找到了一些根源。
“我在学生时期就向党靠拢，要求进步。后来入了党，当了干部，没有遇到什么沟沟坎坎，一切顺风顺水。在工农干部圈里，我算是上过几年学的人，自认为脑子快、点子多，有些飘飘然。后来发展到深入群众少，脱离实际多。部队转移是件大事，敌情又复杂，需要认真对待，我却把问题看简单了，犯了老毛病，就是太自信。有些老领导也指出过我的这个缺点，自己也晓得性格上的弱点，但是改起来还是很难的啊！ 当时赵玉龙同志明确地提醒过我，并现身说法，掰开了揉碎了给我讲道理，不知自己为什么听不进去。看来，要把别人的正确思想变成自己的思想和行动，不跌几跤是不会有深刻体会的，即便是真知灼见也很难变成自己的东西。我们要写个总结，向上级报告，我要……”
杨春圃很有感触地说道：“干一同志的态度是认真的，反思很有深度，是共产党员应有的本色，这对下级也是很好的教育。党的干部允许在实践中犯错误，觉悟了就好。一连、二连在十分困难的环境下，还不遗余力地顽强坚持抗争，把损失减到最小，这是我们队伍中一直传承的好传统。从这一点看，干一同志应该得到安慰。”
干一十分惋惜地继续补充说道：“我要彻底改正遥控领导的旧习惯，要与同志们一起在东淀苇塘坚持下去，一起吃苦、挨饿、暴晒、雨淋，一起忍耐蚊叮、虫咬，与战士们摸爬滚打在一起，渡过目前的难关。我们看到，县大队纪律严明，管理有方，决策民主，勇敢善战，屡建奇功，同时比较好地解决了在苇塘里吃喝拉撒睡等几个大问题。我以后要以县大队为榜样，在斗争中学会坚强。”
会上，孔新、房玉岭、陈佩也语重心长地相继发言，认为总结会开得很成功，干一同志的检讨和表态也很深刻和端正；希望他放下包袱，再接再厉，就像在大清河上打包运船一样，争取回民中队再立新功！
1942 年深秋时节，干一调到九分区，另行分配工作。回民中队由孔新和杨春圃、房玉岭临时负责，继续坚持斗争。
[1]埋帖：穆斯林称呼归真后的亡人。
[2]伊玛尼：阿拉伯语音译，意为“信仰”。
[3]伊布里斯：阿拉伯语音译，意为“魔鬼”、“恶魔”。
[4]《黄牛章》：《古兰经》的第二章，也是全书最长的一章，前后跨越三卷，共286 节。有关伊斯兰教的许多典章、制度、律例，包括宗教教义与世俗生活的各个方面，几乎都有涉及。章名源于第67—71 节讲有关黄牛的故事。
[5]凯凡：阿拉伯语音译，即“寿衣”、“殓衣”，穆斯林入葬时的裹尸白布，纯棉质地，不含任何化学纤维成分。男性三件：大卧单（大殓）、小卧单（小殓）、坎肩；女性在三件外还有缠腰布和盖头。
[6]站“者那哉”：阿拉伯语音译，意为“殡礼”、“葬礼”，伊斯兰教殡礼仪式。
[7]塔布：抬匣用的罩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