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一旅·魔法与疑虑
“这是地图，而我们的目的地是这里。”陈言拿着老村长给他的地图，在上面指了一个地点。
泛黄的羊皮地图上一笔一画细致地描绘着多拉贡帝国<东境>的一部分，大多是平原和丘陵地区，而陈言所指的地方则是其中的一座连绵不绝的大丘陵——在丘陵群山之中，有一颗洒落的星辰图标。
没错，在我眼前的这个少年正是陈言，一米八的个子，精瘦的身材，黑色短发彰显着纯正的东方血脉，他那只有十八岁的英俊脸庞尚还有留一丝稚气，却多了几分坚毅。
作为<星霰之勇者>的子嗣，陈言在老村长的鼓励下与我们一同踏上旅程，正在前往<星霰之剑>的所在地，打算继承他父亲的力量，正式成为勇者。
“嗯，路程倒是不远。你父亲当年身受重伤，到那里应该就是极限了。”阿卡莱特凑近地图，沉吟了一会儿，说，“从地图上看，星霰之剑的所在地是<走兽山脉>，虽然不是什么危险的禁地，但里面生存着不少野生魔兽，不好好准备一番的话恐怕生死难料。不如这样，<银龙城>就坐落在走兽山脉的山脚，而且通过大道就能安全抵达，我们先去那里再做打算吧。”
如你们所见，阿卡莱特是一名可靠的吟游诗人前辈，不仅学识渊博，实力也不可小觑，浅红短发衬托下的脸庞英俊非凡，一身同色调的长袍更加令他富有神秘感，再加上万年不变的笑容和像狐狸一样眯起来的眼睛，就仿佛研究秘法的巫师般，深不可测。
这一路上他也给予了我们举足轻重的帮助与指导。
“不过，怎么说呢，感觉这趟旅途还真是顺利呢，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发言的是塞琳，我们伟大的海族公主，她拥有一座举世瞩目的飞机场（笑）。
“我说，你现在的笑容很变态哦。”塞琳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神中透露出危险的光芒。
我连忙干笑了几声，摆了摆手。
没错，塞琳是货真价实的海族公主，本体似乎是人鱼一类的东西，一头亮蓝色的微卷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分出许多的枝杈，精致的面容仿佛洋娃娃一般，身高不过一米六，算是可爱的女性体型，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美丽的眼睛，海蓝色的瞳孔闪耀着迷人的光芒，仿佛能听到海浪之声一般。
今天的塞琳依旧是那身浅紫色鱼鳞连衣裙。
“我说，你只有这一件衣服吗？”我问。
“哈？”塞琳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恼羞，“怎么？你还想让我穿一些满足你变态癖好的衣服吗？”
哇，这家伙的毒舌怎么越来越厉害了，八成是跟人类学坏了。
“事实上，海族在化人后，身上的鳞片就会在魔力的影响下显现为刀枪不入的衣物，所以这身打扮其实就是塞琳的鱼鳞，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最终还是善解人意的墨瑟解答了我的疑惑。
“那不就是露出play吗？”
“想想就行了，不要说出来啊变态！”塞琳恼羞成怒地赏了我一脚。
墨瑟乃<深海之王>，是«风潮勇者传»系列里的传说人物，其本体据说是八爪鱼人，曾担任海族先祖<瑟玛沫一世>的贴身护卫，立下赫赫战功。死后，他灵魂的一部分被保存进了<魔石>之中，世代流传，直到被赐予担负起寻找勇者拯救海族之重任的塞琳。
话说，为什么要让公主去找勇者？美人计么？投怀送抱？
可恶。
“话说，好像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在我头上！是蜘蛛吗！是蜘蛛吧！”
“下雨了。”陈言摊开手掌，看着滴落在掌心的一颗水珠转瞬即逝，不由地仰起头看向阴云密布的天空。
“原来不是蜘蛛啊......”我松了一口气。
“你怕蜘蛛？”
“毫不夸张地讲，是看到就会死的程度。”我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同时补充道，“不是蜘蛛死，是我死。”
墨瑟顿时感同身受地附和说：“很可怕，它们会从你意想不到的角落里意想不到地出现，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吓。”
“海里也有蜘蛛吗？”
“当然有，海蜘蛛。”
“......”
一阵尴尬的寒风从北方袭来，明明已经到了春天，为什么还会有冷空气？
“几百年前的冷笑话？”
“才不是......”
阿卡莱特看着地图沉吟了一小会儿，然后对我们说：“虽然银龙城离我们并不远，但也不是一两个时辰就能到达的，估摸着步行至少要半天时间。附近没有什么驿站，不过根据地图所示，在前面十公里的地方有一处山洞，我们趁雨还没下大之前赶到那里吧。”
我们于是纷纷点头，加快步伐，以免被淋成落汤鸡。
“不过，下雨什么的，自古以来都是大饱眼福的福利环节呢。”我自言自语着看向塞琳，却被她早有预料似的凶狠地瞪了一眼。
“很可惜，本公主是水术士，避雨术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真是可怜呢，你也就只能看男性的健硕曲线聊以慰藉了，说不定这也别有一番滋味哟。”
我不由地泛起一阵恶寒，打了个哆嗦。
塞琳的腹黑技巧真是水涨船高哇......（涨的是毒舌，高的是腹黑，只有胸一如既往的平）
“嗯？我怎么感觉你又在想下流的东西？”
“真的没有，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知道本公主的厉害就好，我劝你好自为之，下次不要再犯。”
下次一定。
......
躲进山洞的时候，雨已经下了足足有半个小时——好在一直都是小雨，所以没有被淋得面目全非，不过外套暂时是不能穿了。
“燃烧吧，起始的火花，<火焰>！”阿卡莱特用魔法点燃了收集而来的干树枝，转而对我们说，“淋湿的衣服就放在火上烤一烤吧，不用一会儿就会干的。”
“喔，魔法还能这么用吗？”我一边脱下外套一边惊叹着。
“当然，魔法起初就是用来服务于日常生活的，只不过后来才进化出了战斗的用法。”阿卡莱特笑着点头，“对于这一点，生活于古老年代的墨瑟应该更加清楚。”
被点到名的墨瑟于是担任起了临时的<魔法历史学>教师：“你们应该都知道，迄今为止，有人类文明存在的时间大致被划分为四个时代，即<伊始纪元>、<托勒密纪元>、<黄金纪元>和我们现在所处的<圣约纪元>。而魔法实质上起源于伊始纪元晚期。伊始纪元时期，人类文明萌芽，他们使用石器一类的低等工具进行包括狩猎、采集在内的一系列原始活动，获取火的主要方式也是通过原始的摩擦生热，即<钻木取火>。然而，火的来源并非只有这一种，当人们看到闪电点燃树木烧起熊熊烈焰之时，他们便不由地去思考，为什么会有火，火又是如何诞生的。”
“最终，勤于思考的人类于伊始纪元晚期获得了原初的魔法知识。”阿卡莱特简略地说出了结论。
“没错。最初的一批魔法师是如何发现其中的奥秘已经无从知晓，但他们确实构架出了最原初的魔法体系，并将其应用于日常生活，从而大幅提高了生产力与技术，最终以大魔法师<托勒密一世>为首建立了<托勒密王朝>，正式开启了文明开化的<托勒密纪元>。”
“然后呢？”
“之后的事情便可想而知。托勒密王朝为了开拓疆土统一世界，将原初的魔法体系扩展，从而形成了高度理论化、体系化的<元素魔法体系>，培养了大批量的魔法师，将人类文明散播到了伊甸大陆的每个角落，从而促成了<种族大变迁>，形成了以兽人和海族为代表的类人种族。”
啊？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嘛，算了，有些禁区呀，还是不要踏足为好，毕竟人类的嗜好可是超乎想象、千奇百怪呢。
“所以魔法究竟是什么啊？我也想学魔法，说不定会摇身一变化身为大魔法师哦。”我昂首挺胸，自信满满地说。
“不可能不可能，就你？”塞琳嫌弃地翻了个白眼，“魔法的学习本身就要靠对于元素的感知力，你的感知力顶多也就是普通水准，大概练个一年才可能学会最基础的<元素释放>，要想达到本公主的水平，没个十年都不可能。”
“我说啊，塞琳你学魔法多少年了？”
“我从三岁学起，已经十六年了！”
“我十年就能达到你十六年的水平，是不是天才？”
“......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赶快停下来吧，这不是天才不天才的问题......”墨瑟无语地制止了我们，“学习魔法一般要经过三个阶段，即<元素感知>，<元素释放>和<元素应用>。只要不是天赋一塌糊涂，但凡是个普通人都能在自己的寿命极限内完成前两个阶段。然而，真正阻拦大多数人成为魔法师的正是第三个阶段<元素应用>，因为使用魔法需要消耗魔力，而普通人的魔力若是在毫无加持的情况下连基础的<火球术>也无法释放。”
“诶？释放火球术需要这么多的魔力吗？”
“不，并不多，只是普通人的天生魔力太少罢了。”阿卡莱特摇了摇头，代替墨瑟继续说了下去，“假设人类的天生魔力平均水准为1，那么火球术需要的魔力就是2，虽然看似只有1的差别，却足有一倍的不足。所以想要晋升为魔法师的人大多数会在幼年便开始学习魔法，因为在幼年时期是最容易通过练习拓展<魔力量>的，而随着年龄增大，魔力量会逐渐定型。大多数从幼年学起的魔法师的魔力量会在二十岁左右停止增长，平均水准约为20，约等于十个<单体魔法>，两个<群体魔法>。”
“顺带一提，塞琳天赋异禀，目前的魔力量是60。”
“哇，也不多嘛。”
“魔力量是1的人请闭嘴。”
对不起，生而为人，我很抱歉，魔力量是1的我根本没有继续活在这个法师遍地走的世界上的资格。
“话说，在海潮村我不是<继承>了塞琳的大型魔法了吗？这是不是意味着我的魔力量也许比平均水准要高上不少？”我仍抱有些许期望地提问。
然而得到的答案却依旧是否定。
“我已经感知过了，你的魔力量是1.12，虽然比平均水准要高一些，也不过是一点而已。”墨瑟叹了口气，似乎不忍于揭露血淋淋的真相，却也对我的再三提问感到疲倦，“在海潮村那次完全是由于我和阿卡莱特的帮助你才能顺利继承<百万流击枪>。作为<大型魔法>，百万流击枪所需的魔力为50，塞琳供给了40点，之后阿卡莱特又将你的魔力放大了一倍——”
“咦？不是十倍吗？”
“哪里有这么好的事。”阿卡莱特哭笑不得，“剩下的魔力是我自己补上的。”
“也算是我情急之下一时没有考虑周全，才让你继承了魔法。现在想来，最佳的方法应该是让阿卡莱特先放大塞琳的魔力，这样塞琳施展百万流击枪就绰绰有余了。”
“这、这样啊......”我不由地挠了挠头，用看似没心没肺的笑容掩饰住心底莫大的失落，同时再次对自己是否应该踏上这趟旅途产生了怀疑。
其实我何尝不明白，我生在海潮村，长在海潮村，既没有什么惨绝人寰的身世经历，也没有什么遮天蔽日的神秘背景，更不用提什么奇遇——哦不，硬要说奇遇，我遇上陈言这个非完成时的勇者倒能算得上是一桩奇遇吧，但是这对我的实力无济于事。
从根本上来讲，我只是一介渔民，除了会种地捕鱼爬树嬉笑以外身无长技，就算加入了主角的冒险队伍，大概最终的下场也就是明白自己的无力然后和主角分道扬镳吧？
或者索性成为大反派？不，连成为大反派的胆量都没有，那可是要把灵魂交给恶魔一类的邪恶生物啊。
所以，也许我会回到海潮村继续当渔民，继承父母的田地，过上平平无奇的日子，偶尔吹嘘一下自己曾是勇者的伙伴，直到膝盖中了一箭——说不定还能当上村长什么的。
雨声，不绝于耳，愈演愈烈，看来暂时是停不下来了。
不知不觉间，陈言他们换了个话题，讨论起了“银龙城”这个名字的由来。
“据说——”
我没有继续听下去的闲情逸致，于是站起身来，往洞口走。
“你去干嘛？”塞琳诧异地问我。
“我去撒泡尿。”我嬉皮笑脸地回答道，“怎么？你要和我手拉着手一起上厕所吗？”
“咦......恶心心......”塞琳摆了个鬼脸，“要撒尿到里面去，在洞口太煞风景了，而且会被在场的女士看到！”
我耸了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没有继续和她拌嘴：“知道啦知道啦。”
只是依旧驻足在雨幕之前，脚步无法移动分毫。
豆粒大的雨珠密密麻麻地划落，如线，看似相连，实则相离，这正如我和陈言的命运，注定是天各一方。
雨幕垂落在洞口，滴打在心口，激起无法平静的波澜。
春雨已经开始降临了，三月，三月，新年已经过去了，冒险开始了，我迷茫了，我到底在寻找什么？
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之中，没有我的答案。
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即使是有，也会被雨声掩盖而消亡，但我深吸了一口清新的泥土气息，其中混杂着芳草和春雨，大概，也就是如此这般。
嗯，刚才那句的得分很高，建议载入«蓝枫的一百句名言»。
“据说，<银龙城>原本叫<圣东临城>，然而在数千年前，这里的居民目睹了一条通体闪耀着白银之光的圣龙的降临，据圣龙所言，它将在银龙城的郊外沉眠数千年等待命定之勇者的到来，并在此期间守护银龙城。所以银龙城的居民为了感谢圣龙的庇护而将城市的名称修改。在此之后......”
耳边传来阿卡莱特断断续续的传说故事，我徐徐走向山洞的更深处。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暗无天日，正像是我该待的地方。
不过，这个洞穴会通向哪里？或者说，我的命运会通向哪里？
我很好奇，所以要一探究竟。
继续深入，如盲人一样行走于透彻的黑暗之中，扶着山洞内凹凸不平的土壁，继续向前，步履蹒跚，跌跌撞撞。
眼睛适应了黑暗，前方却有一缕诡异的光芒乍现。
像是渴求水滴的沙漠旅者一般，我向那光伸出手，像扑火的飞蛾一样，终于抵达了燃烧的尽头。
然而在这尽头，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