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陈再道上将(1909—1993)
1、牛劲陈再道
中国人民解放军高级将领。1909年1月出生,湖北省麻城县乘马岗人。1927年参加著名的黄麻起义。192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参与了对国民军的4次反“围剿”作战和红四方面军长征。抗日战争时期,任冀南军区司令员,为冀南根据地的创建作出重要贡献。新中国成立后,历任多个军区司令员,后转入铁道部工作。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1993年4月在北京逝世。
1985年10月26日,南京中山陵5号会议厅。国家副主席王震召集王平、向守志、郭林祥诸将军开会,余列席旁听。忽闻“咚咚”敲门声,力极大,后以脚蹬之开,人未进,声已震屋宇:“嗨!我来迟了。”余抬头视之:来者脸黑如炭,白发如银,大大咧咧,摇摇晃晃,坐王震副主席旁。余轻声问临座一秘书:“何人?”答:“陈再道将军。”
1932年8月8日,红军向敌陡坡山阵地进攻。陈再道将军一马当先,率全营勇扑敌阵。两名国民党军士兵从左右两侧攻将军,将军怒吼一声,以枪托向左砸之,又回身以枪刺向右捅之,两士兵顷刻毙命。而此时,敌一颗子弹从将军右臂进,后背颈出,险中咽喉。伤口血喷涌,将军全然不顾,继续率全营向前突击。将军骁勇之名由此大振。
陈再道将军作战有瘾,闻枪声即心发痒,尤喜枪对枪、刀对刀、面对面拼杀。担任师长、军长后常亲赴前沿冲锋。故每战前,徐向前元帅下作战命令时,必补充一句:“不许陈再道打冲锋!”
红军时期某日,陈再道将军又赴前沿单骑冲敌阵。徐向前元帅闻之,召将军至,问:“骑兵团缺个排长,你看谁去合适?”将军不解何意,一愣。徐向前继曰:“我看你!陈再道挺合适。”陈再道将军忙不迭作揖,曰:“报告总指挥,下次再也不敢了。”
红军时期某日,敌追击红军于木兰山,陈再道将军背500块银元随部队撤退。将军负重而行,力渐不支。敌将近,将军忽佯装摔倒,丢钱袋于一水潭中,遂跃起急奔,脱险。当日夜,潜回摔倒处,入潭摸钱袋返,500银元,一块不少。将军故此得上级赏识。
1938年1月,陈再道将军奉刘伯承令,赴冀南开辟平原抗日根据地。1月25日,将军率东进纵队至巨鹿城西关。国民党保安团借口住房紧张,拒之。次日,陈再道将军命骑兵拉开距离,绕城半圈奔驰,保安团见尘土飞扬,万马奔腾,恐将军围城,急开大门迎进。
1938年某日清晨,陈再道将军忽闻报,景县分区司令葛桂斋带部队叛变投敌。将军急翻身上马,单骑追之。葛部下三百余人踞河东架枪以阻追兵,忽见将军单枪匹马,飞奔而至,大骇,无一敢放枪者。将军立马高呼:“要抗日的,跟我回去;要当汉奸的,今日放你走,来日战场上见。”葛部下闻之,皆纷纷回返。
抗日战争中某战,陈再道将军设指挥所于一独立屋。战犹酣间,忽有敌军一队骑兵直扑指挥所。其时,主力部队均在前线激战,指挥所仅置一警卫排。众皆忧之,而独将军大喜,曰:“我这支二十响还没见过荤呢,今天就让它开开斋。”言罢,率警卫排官兵阻击,竟大捷。将军二十发子弹,毙敌四人,伤两人。
“文革”中,陈再道将军由武汉至北京,宿京西宾馆。造反派闻讯,围之,逐楼搜查。据云,其时周总理指示宾馆领导将将军藏匿于大楼电梯内。造反派上,电梯下;造反派下,电梯上。故而将军逃避一场劫难。后人问将军,电梯内滋味如何?将军答:“如战争年代打地道战。”
陈再道将军晚年喜散步,常独自至阜成门立交桥下,遛马路,逛商店,观街景,有时挤进人堆看别人下棋,为一子之得失,与素不相识者争得面红耳赤。
陈再道将军吃西餐时,只用汤勺,从不用叉子等。某宴,一大使馆武官对将军曰:“陈司令,你最好用叉子,这个方便。”将军笑而对曰:“我不习惯用叉子,我习惯用叉子垛稻谷。”
某日,陈再道将军回乡,参加纪念黄麻起义大会。秘书为将军准备了发言稿,将军照稿读着读着,突然悟曰:“我回家了,还念稿子干啥?”遂弃稿于一边,想啥说啥,自由发挥,屡屡获掌声。某日,陈再道将军与某校学生座谈。一学生起立问将军:“你当时向往的社会是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吗?”将军答曰:“在青年时代,我认为社会主义是个好人的世界。至于社会主义还会有溜须拍马,投机取巧,敲诈勒索的鬼名堂,是想也没想过的。”言毕,掌声骤起。(据《开国将军逸事》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吴东峰/著)
2、人在钱在人死钱还在手伤臂伤指断也打仗
湖北省麻城县程家冲的人全都姓程,没外姓。但是作为一名赫赫战将的陈再道,为何姓陈而不姓程呢?每当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时,陈再道总是嘿嘿一笑:“‘程’、‘陈’发音很近似,红军战士们,总喊我‘陈再道’,后来在我的授将证书上,上级就写成了陈再道。”“那你为啥不改过来呢?”“改啥!姓名还不是个门牌号码吗?咱干革命的,没那么多鬼讲究,姓程姓陈都一样!要讲究嘛,咱就讲革命,不讲个人……”
陈再道性格暴躁而刚烈,从小天不怕地不怕。7岁时,上私塾,他不愿意读书,而去给人家放牛、砍柴。父亲去世早,地主逼债,他就造反——深夜里跑到地主家的稻田里,把秧田里的水放光,把稻苗拔起来,揠苗助长。地主气得站在田埂上骂,他不理不睬,当地主家的萝卜长高了的时候,他借着月黑风高作掩护,将地里的萝卜一个个拔起再原样插进土里。家乡闹农民协会,他第一个报名参加。黄麻起义这天,他和战士们冲进县城,大闹县衙。起义失败后,他和成年人一样,靠着那仅有的57支枪与72个勇士一道上了木兰山,开展艰苦的游击战。
陈再道作战勇敢,为人忠厚,上级就把全军的生命线——500块光洋交给陈再道保管。队长说:“再道,这钱比枪重要啊!你就不用扛枪了,这钱能买好多枪呢!离开它,我们就寸步难行了!”陈再道拍拍胸口:“请放心,人在钱在!人死钱也在!”队长问他:“此话怎讲?”他笑了:“这还不好解释,我如果被打死了,你们就在我尸体周围找,我会把钱藏起来的。”
打游击,天天要爬山,背着半袋子光洋,比背几支枪重得多。他一步不落地紧跟队伍前进。傍晚时分,对面山上的敌人发现了他们,随着一阵枪声,对面树林里的敌人高声大叫:“抓住那个背袋子的,他带的是钱!”游击队很快被敌人冲散了,陈再道背着钱袋拼命往前跑,子弹嗖嗖地从他身旁掠过。敌人追不上他,高喊:“击毙他!击毙他!”陈再道灵机一动,拐弯沿着曲曲小路奔跑,在一个急拐弯的水塘旁的树丛中藏了下来。敌人忽然不见陈再道的踪影,便分散开来边放枪边搜索。他在暗处,见一个端枪的敌人来到他藏身的树丛边,正准备拨开树枝往里察看时,陈再道突然飞起一脚,将敌人绊倒在地,他火速向前,搬起一块石头朝敌人头上砸去,那人两眼一瞪,完蛋了。陈再道哪敢怠慢,沿小路飞身向山上跑去。此刻,从右侧闪出两个敌人,他们仅隔片小树林,陈再道要逃跑是困难的,因为山上是一片开阔地,敌人很容易用枪击中他。陈再道灵机一动,顺手把东西扔进山沟里。随着山沟里滚动的声音,那两个家伙高兴了:“他把钱扔到山沟里了,快去捡!”陈再道趁此机会,迅速地朝山上跑去。
半夜时分,陈再道找到了事前约定会面的那间破草房。显然,大家也都回来不久,一个个十分疲惫,当见到陈再道时,队长脸露惊喜。陈再道说:“大伙还没吃东西吧!”队长这才注意到他背的钱袋不见了。快嘴小王几乎是在喊:“他把500块光洋弄丢了!”队长也呆住了。陈再道用手抹了脸上的汗,不慌不忙地说:“队长,人在钱在,你怕什么。我早把钱藏起来了,不然很难摆脱那群疯狗!”大伙的情绪顿时活跃起来:“走,把钱找回来!”在陈再道带领下,大家偷偷地来到陈再道藏身的地方。他指着水塘说:“小王,你水性好,到中间捞吧!”小王二话没说,咚一声跳进水塘,他摸了半天,果然在水中捞出了那个完整的钱袋。陈再道在山上扔下的,原来是块石头,目的是转移敌人视线。
1928年鄂东军改编为中国工农革命军第七军,下设3个队,陈再道在3队,先后任战士、班长。打土豪寨时,战斗激烈而残酷。我军包围了寨子,打了一天,双方都已弹尽,久攻不下。战士们搭起云梯,往寨上攀登,土匪们早已有准备,他们用大批石头往下砸。战士们一个个中石滚落下来,死伤惨重。陈再道将大刀往身后一背,袖子往上一捋:“报告排长,我陈再道非攀上去不可!”排长点头答应,嘱咐他:“脑壳放灵光点,敌人往下砸石头,可以判断袭击位置,不像子弹飞那么快,能躲闪一下就好!”陈再道说了声“明白”,一下子蹿到城墙边,望着受了重伤的战友,他暴躁脾气上来了,大喊一声:“狗杂种们,有本事朝我来,我要上去了!”敌人先是一怔,紧接着大石、小石一齐朝他飞来。这时,陈再道佯装攀梯,其实仍站在地面,敌人砸了一阵之后,大概去运石头了,石块飞落渐渐稀疏下来。趁此良机,他飞速攀上云梯,很快攀住了城墙口。敌人哪肯放过他,只听“咔嚓”一声响,一块石头正好砸在他右手中指上,手指砸断了。他强忍住剧痛,左手猛力一攀,一个鲤鱼翻身,上了城墙垛顶。他挥刀朝土匪头上砍去,转眼间,敌人死伤好几个。一阵呐喊过后,战友们一齐攀上城墙,好一阵厮杀,土匪被歼灭了。
1930年,陈再道已升任营长职务,上级知道陈再道暴躁、刚烈的性子,常有做事不细心的一面,便为他选派了一个警卫员,警卫员与他脾气相反——憨厚中更多了几分细致。
战斗中,陈再道老是抱怨他:“就你婆婆妈妈的爱管老子的屁事!别老跟着我,冲,砍敌人去!”那次伏击战打得很残酷,陈再道率全营第一个冲入敌群,用大刀与敌人展开了拼杀,战斗结束后他累得一歪,连溅到脸上的血都顾不得擦一下,就坐到一块大石上张嘴直喘粗气,他喉咙干得冒火。警卫员小常微笑着,将一壶水递了过来。陈再道见他衣服仍是干干净净的,身上没见一滴血,像个书生,一股无名火蹿了上来,他怒目圆睁:“刚才你躲哪去了?现在才现眼!”小常不急不躁地笑笑,顺势把背后的战刀取下来,送到陈再道面前。陈再道一望战刀,顿时目瞪口呆了,那是多么耀眼的一把战刀啊——一把刚发给他的崭新大刀,如今已是卷刃,缺口多处。刀变成红色,未干的血仍在往下流。“嗯,嗯,这还差不多!”他抓起水壶,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这才细问,“砍了几个?”“记不清了,少说也有十来个吧!”小常受陈再道批评最多,怨气大,这时才敢责备营长:“看人不能光看衣裳,杀敌人非要弄得自己满身血污才算勇敢吗?告诉你,我在家练武多年了。”
小常的批评,很快被陈再道抓住了把柄。他批评小常、骂小常,说他在战场上太“心慈手软”。在商(城)黄(川)战役打到白热化的时候,对面飞来一颗子弹,正中陈再道左臂,鲜血直涌。他抬抬左臂,疼痛难忍。原来那颗子弹留在他左臂深处。马上要和敌人拼刺刀了,这怎么行?必须尽快把子弹取出来才不妨碍端枪刺杀。他试着用手往外挤子弹,由于深藏在肌肉深处,根本挤不出来。
小常见营长受伤,马上跑过来要替他包扎。他说:“包扎顶屁用,子弹藏在里面,必须取出。”警卫员说:“你必须马上到战地卫生所!”陈再道大吼一声:“不行!快,把你的匕首拿出来,帮我把子弹挖出来!”小常惊呆了,这怎么能行呢?他迟迟没动。陈再道骂道:“笨蛋!笨蛋!你难道在家没挖过地瓜?”小常哭笑不得,仍不肯“动外科手术”。陈再道又开骂了:
“滚!你给老子滚!”话音没落,他伸出食指,深深地插入伤口,硬是把子弹给抠了出来。这时,血流得更加厉害,他撕下一块布,揉成团儿,往伤口里一塞,端起枪向敌群冲去。
1932年五六月间,蒋介石为在短期内消灭红军,他亲任鄂豫皖三省“剿匪”总司令,对我红军展开了大规模“围剿”。这时,张国焘作为红四方面军的总书记,错误地认为敌人新的“围剿”不会到来,因而犯下了“左”倾冒险路线的错误。在张国焘“进攻、进攻、再进攻”的错误思想指导下,红四方面军开始时接连打了几个大胜仗,很快逼到武汉。蒋介石大为震惊,他急令精锐部队,很快将我军主力部队重重包围起来,我军危在旦夕。红四方面军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谁来突破敌人的封锁,将四方面军转移到安全地区?师长倪志亮接到总部的命令,让他率全师撕开敌人包围圈的口子。倪师长马上把目光集聚到三营营长陈再道身上。望着师长那焦急、严肃的目光,陈再道立即明白了师长定是遇到了大仗、恶仗。他一步跨到师长面前,敬了个礼:“师长,把任务交给我吧,若是完不成任务,让部下提着我的脑壳来见你!”“好!一言为定!”倪师长三言两语交代了作战任务。
“集合!”陈再道一声令下,全营官兵刷刷排成了一块方队。陈再道简短地布置了任务后,大喊警卫员:“常新国!”“到!”常新国斜跨一步,站到方队正前方,面向营长陈再道。陈再道从身后“刷”地抽出一把崭新的大刀,在石头上碰了碰,大刀闪着寒光,铮铮作响:“新国,把你的刀拿来!”小常上前几步,将那把多处缺口的战刀,用双手托着,递给了营长。陈再道站到一块大石头上,面向全营,将两把大刀高高举起“当当当”碰了几下,大声喊道:“同志们,看到了吧!警卫员小常这把刀之所以成了这么个破货,是因为上次战斗中,他砍敌人脑壳太多!当然啦,你们手中,像这样的破刀还很多!”说到这里,他向身后一招手,“刘师傅,把你的家伙抬过来!”
“好咧!”随着应声,刘师傅和另一位铁匠,抬着一大筐新打的战刀,来到队伍前。陈再道将手中的那把破刀往石头上“当”地一丢:“家伙坏了的,换!同志们,大家马上就要施展身手了!前面,敌人想把我们包成饺子,吃掉,行吗?”“不行!”“他们是白天做梦!”“对!我们要用大刀,把他们那些饺子皮、包子皮剁碎、剁烂,一锅烩了他!这顿饭要靠大家一块做!知道吗?这可关系到咱们全军生死存亡的命运啊!大伙准备好,跟着我,往前冲,往前杀!”
一片喊杀声,惊天动地,刀枪撞击声中,敌人中枪中刀的惨叫声响成一片。在师、团大力支援下,陈再道率全营很快突破了敌人的重兵包围,全歼敌人一个团。正当陈再道乘胜前进、扩大战果时,他觉得背后一阵发烫。原来,一颗子弹打中他的右臂,弹头从后背穿出来,差一点点击中他的咽喉、击断他颈部的大动脉。血,从子弹进口和出口处直淌,他变成了一个血人,但他仍没发现自己受了重伤,还以为是拼刺刀时敌人的血染红了衣服。警卫员常新国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了正冲锋的营长:“营长,你负伤了,停下,我给你包扎、止血!”陈再道打红了眼,朝警卫员猛推了一把:“扯蛋!你又给我婆婆妈妈的啰唆!”没待警卫员再靠近他,他已经消失在战火烟尘之中。
医院里,烦躁不安的陈再道,正和医生吵架。“你必须静养两个月。”医生说。“我现在就出院!”“出院?你失血太多,伤口发炎,一百步之内你就会晕倒。”“没那回事!你给我弄块猪肘子来,我啃完它保证立刻就好!”
这时,警卫员进来了,他的话不无讥讽:“哎呀,你现在要猪肘子吃,干啥?补血吧?我们两年多没见过猪肉是啥样子了。当初我要是替你包扎好,止住流血,那不就省下猪肘子了吗?”“娘的,你小常尽是扯淡!谁说我非要吃猪肘子?我是难为医生,是为了早点出院,懂吗?”
正争执不下,窗外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陈再道眼睛一亮,叫道:“有希望!我有希望出院喽!”马蹄声戛然而止,一阵风,门被推开了,师长倪志亮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好哇!你小子躲在这享清福了!”医生忙解释:“师长,你不晓得呀,那颗子弹若是再往右移一厘米,陈营长早就吃不成大米饭了!”“革命还没成功,大米饭我还是要吃的,师长,有啥好事,快说!”“前面有块大肥肉,等你去抢回来!明说吧,我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请你带伤指挥战斗!”“他不能走路哇!”医生求情。倪师长笑笑:“马就在门口,让他骑马总可以吧。”陈再道搓搓大手,喊声:“好咧!”霍地从床边站起来,手拉着师长大步蹿出门外。随着一阵马蹄声,消失在茫茫大山之中。
3、七亘村设伏败日军妇救会触电娶新娘
红四方面军经万里长征后,于1937年组建了八路军东进纵队,陈再道任东进纵队司令员。他率部开赴冀南,开辟抗日革命根据地。为了做到对日首战必胜,增强根据地军民抗日的信心,陈再道率部在七亘村做好了战斗准备。七亘村是日军进攻平定赶回娘子关的必经之路,陈再道指挥部队,在两侧做好了埋伏。
埋伏之前,陈再道作了战前动员:打埋伏的所有官兵,不允许任何人暴露目标,腿炸断了也不许喊、不许动。从现在起,抽烟的同志抓紧过过烟瘾,到了阵地,不管埋伏几天几夜,谁也不准抽烟。我本人烟瘾大,同样不能违犯这一纪律。部队整整埋伏了一天一夜,没见日军动静。次日晨,约100名日军开始在埋伏地周围进行侦察搜索。炮弹在战士们周围狂轰滥炸;子弹像蝗虫似的四处乱飞。敌人火力侦察过后,开始沿山坡进行人力侦察,任何可疑处他们都用机枪扫射。陈再道清楚地看到,指挥部的李国华手臂中弹,他一动没动,另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伤口,血从指缝里涌了出来。日军搜索过后,停止了射击,大部队沿山路浩浩荡荡地开了过来。当全部进入我埋伏圈之后,陈再道朝空中连放三枪,战士们如饿虎扑食杀向日军,一个小时不到,全歼了这股日军,缴获了大批武器弹药。
陈再道并没因为第一次与日寇作战大获全胜而沾沾自喜。他在简陋的会议室里双手反剪,习惯性地在屋里来回踱步。这是团营以上干部在开会,研究下一步对日作战的计划。从侦察得到的情报中得知,日寇的第二次进攻很快就要开始了。他们的目标仍是占领平定后再赶回娘子关。参加会议的团长、营长们争先恐后地发言,谈自己设想的作战方案。大家互相争吵,会场上显得乱哄哄的。过了一会,大家都静下来,把目光集中到陈再道身上,单等他发表意见。陈再道若无其事地仍在踱步,嘴里叼着的香烟将要烧到他的嘴皮了,他仍不觉得。当烟头烧疼他的嘴皮时,他才慌忙吐掉,嘴里发出“嘶嘶”的吸气声。大伙乐了,笑了。一位团长站起来说:“首长,请你发表意见。”
陈再道瓮声瓮气地开口了:“我给你们提个问题,请一个个回答。”他指指窗外的树林,说,“一条饿狼要来这儿偷羊吃,当他走到对面林子里时,被牧羊人开枪打伤了。当它养好伤又来叼羊时,它会怎么办?”
“避开这片树林!”大家几乎异口同声。
“对!”陈再道继续问,“如果一个人在窗外小路拐弯处的小坑里推翻了车,他下次再路过这儿时,怎么办?”
“小心推车!”“把坑填平!”大伙又是肯定性地回答。
“对!我再提个问题,你们要动动脑壳,严肃回答。我们从军事情报中得知,日军第二次要大举进攻平定。显然,他们没第二条路可走,必须要经过我们上次的伏击地——七亘村。我们再设伏应当选择什么地方呢?”大家提出的设伏点各不相同,但没一个提出第二次设伏仍选在七亘村的。
陈再道用手擂着桌子,大声说:“第二次设伏地点仍是七亘村!”屋里顿时鸦雀无声。过了一会有人说:“日本鬼子比那条受伤的狼狡猾,他们既然在七亘村吃了大亏,必然会对那里重点防犯,伏击点选在那儿,必然是送上门去,让人家揍。”陈再道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提出这一方案的。他说:“你们要用脑壳去打仗。大家知道,日本鬼子武器精良,兵力比我们多,这是事实。他们崇尚武士道精神,不信邪,在他们眼里,根本不相信我们有胆量、有气魄作出故伎重演的把戏。他们必然把防范中的人力、武力侦察的目标选在大家刚才议论的那些地段上,我们何不杀杀他们的傲气,在七亘村第二次教训教训他们呢?”
陈再道分析敌情及敌人心理的这段话,得到了大家的赞同。部队很快在七亘村设伏。就绪不久,日军的辎重车、骑兵、步兵沿着老路,浩浩荡荡地进发了。陈再道在指挥所里,用望远镜细细观察,发现他们并没有派出侦察兵,更没动用武力侦察,他这才深深地舒了口气。几乎像上次一样,他们准时在8点钟进入了伏击圈。随着一排排枪响,手榴弹、地雷炸响了,阵地前变成了一片火海,战士们冲锋的呐喊声,鬼子们惊慌失措的“哇啦”声,中弹后的惨叫声在山谷中响成一片。两个小时的战斗,敌人又被干净、彻底地全部歼灭,缴获的大炮、枪支、弹药堆得像个小山包似的。在审讯日军被俘连长大平一佐时,这个鬼子说:“我们从来没想到八路军会旧戏重演,你们指挥官大大的英明、英明。”
抗日战争初期,冀南局势非常混乱而复杂。面对日军的大举进攻,国民党军队和政府官员闻风而逃,整个冀南陷于无政府状态。土匪和各游杂武装自立旗号、各立山头,他们之间经常发生火并。当时,巨鹿县以王文珍为团长的保安团和隆平县以邱庆福为首的一方发生火并已达月余。双方兵力均为一个团,他们拥有大量枪支弹药,各自依据有利地势,都想吞并对方,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这是一股很强的抗日队伍,我们一定要改编他们。”陈再道司令员在纵队党支部大会上,提出了改造保安团,共同抗日,建立冀西抗日革命根据地的主张。“司令员的战略思想没错!”一连长说,“现在的具体困难是,巨鹿城的保安团团长王文珍仗着他人多势众,虽然暂时同意了不再火并、共同抗日的主张,但他拒绝让我们进城,你说根据地咋个建立法?”
炮兵连长放了一炮:“巨鹿县是我们根据地的大门,狗日的不让进,还不是与我们为敌,炮轰了他!”“对!炮轰他。”各连连长纷纷表示同意。陈再道着实为难,做了那么多思想工作,以纵队名义发给他们的信也不少了,可王文珍就是要对抗八路军,一旦他们保安团再互相勾结起来,共同与我军对抗,岂不是新的、规模更大的自相残杀?这将破坏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只能有利于日本鬼子。陈再道这么想着,习惯性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只抽烟,一言不发。部下们都知道,这是他最后拿主意作重大决定前的常见举动。良久,陈司令员终于发言了。
“骑兵连连长!”“到!”“你带上全连骑兵把县城给我围起来!”步兵连长插话了:“司令员,城墙那么高,你别为难人家骑兵连了,攀城打围子还是我们步兵内行!”“对,我们三个步兵连一块攻城,要不了半天,准把它拿下来。”步兵连的战士们一个个摩拳擦掌。
陈再道一拳擂到桌子上:“木脑壳哟木脑壳!要攻城,我不会用炮兵?我不知道用你们步兵?我常对你们讲,打仗、做群众工作都一个理儿,那就是动脑壳想。”他指指自己的头,“要这家伙不是光吃大米饭的,懂吗?我从来没想过攻城,从来不想打自己的人,除非到了不得已的时候。现在,我让骑兵连催马,绕着县城转,警告王文珍,让他出城主动请我们进城!”
按照司令员的安排,骑兵连围城奔驰起来,马蹄“嗒嗒”,烟火四起,声声战马嘶鸣,惊动了王文珍。他见陈再道要用武力解决进城问题了,慌忙亲笔写了大红请帖,派员火速送到冀南东进纵队司令部。
“司令员,王文珍请您进城,设宴为您洗尘!”来人说着,将大红请帖交给了陈再道。陈再道没抬头,只摆摆手:“告诉他,我正研究作战计划,不去!”来人回去复命,王文珍怕了,急了,下午又派员二送请帖,请他晚上一定光临。陈再道笑了:“这家伙放下臭架子了。备马!”他要单独进城赴宴。秘书们哪敢让司令员单独行动,要派步兵排跟随前往。陈再道火了:“干什么?怕了?我陈再道是拼大刀拼出来的,你们也不是不晓得,他王文珍还敢扣押我陈再道!你问问他长了几个脑壳?”说着,他上了马,后面仅有警卫员一人跟随,扬鞭奔赴县城。王文珍亲自在城门外相迎。宴会前,陈再道说:“我提出三点意见,你同意呢,咱就尽情畅饮,若是不同意,我们就回去。”
王文珍笑着说:“司令员别生气,您作指示哪还有不听呢,请讲,请讲。”陈再道马上提出三条:“一、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火并不可继续;二、接受中国共产党和八路军的领导,共同抗日;三、保安团接受改编。”王文珍一一爽快答应。
当时,冀南地区像王文珍这样的保安团、杂牌武装多达120个,大的保安团有4000多人,争取他们改编,加入八路军抗日统一战线,是一批很重要的力量。收编王文珍和邱庆福的保安团后,成立了由陈再道任主任的“冀南抗日军政委员会”,从而加强了我党我军在政治上对杂牌军的领导作用。
东进纵队在对日作战中又打了几个漂亮仗,抗日根据地迅速得到发展、扩大。全体官兵都沉浸在幸福欢乐之中。假日里,战士们有的在河边洗衣被,有的在河滩上练瞄准、刺杀。陈司令员独自一人在河边散步,后面远远地跟着警卫员和参谋长卜盛光。
河边上,传来姑娘们的嬉笑、打闹声。原来,她们成群地来到我军驻地,帮战士们洗衣洗被。陈司令员走着走着,突然间掉头避开了远处那群姑娘。卜盛光心里一震:“司令员是无敌将军,怎么这样怕姑娘们呢?”他记得,每逢建议他去妇救会视察、指导工作时,他总是说:“妇救会有啥看的!”话是这么随意说,卜盛光总觉得司令员“有些怕”妇救会的姑娘媳妇们,话音里充满羞涩。卜参谋长越想越觉得有意思,不免偷偷笑了笑。望着司令员大步逃走的背影,卜参谋长暗自叹道:“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啊!陈司令员都二十八九的年龄了,很多领导早已成了家了,也该帮他操操心了。”
这天早上,部队因刚驻扎南宫,按惯例,陈司令员要到当地县委、县政府机关走访一下。十点钟左右,两大机关都拜访完了,司令员说:“快回去吧!”卜盛光说:“司令员,咱到妇救会看看吧!”陈再道先是一怔,又急忙摆摆手:“妇救会有啥看的?”卜盛光既是反驳,又是“激将”地说:“你呀,太偏心,每到一地你都去看望那些妇女、老太太,就是不去看望妇救会,她们可是拥军、支前的主力呢!如今来点实际的,你就轻视妇女啦?”“好好好,听你的,快去快回。”他答应了。这才随卜参谋长来到妇救会院内。
院里只有一位年轻姑娘,她站在凳子上正刷标语,见有人来了,忙含笑招呼客人到屋里坐。她端来水,说:“请陈司令、卜参谋长喝水!”原来她参加过欢迎八路军的群众大会,认识这两位首长。陈再道接过水杯,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张双群。”姑娘的声音清脆悦耳。“多大了?”“18岁啦!”陈再道略微打量了她一下。她中等个,皮肤白皙,大眼睛,浑身透出青春的英气。陈再道觉得很面熟,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姑娘捂嘴一笑说:“昨天你不是给我们作抗战报告吗?我坐在前排。”“唔……”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当他们离开妇救会时,卜盛光故意走在后边,他悄悄对张双群说:“交给你一个任务,请你帮忙完成一下。”“什么事?”卜盛光望着走远的陈再道说:“咱陈司令都二十八九的人啦,帮忙给他找个对象。”“陈司令还没结婚?”她有些惊疑。他忙作解释:“在家结了婚,没呆上一个星期,他就参加革命了,后来,媳妇又被人家拐卖了。”卜盛光的声音很低。陈再道回过头来,望着卜盛光直吼:“你们搞么名堂?还不快走!”卜参谋长跑到陈再道身旁,笑眯眯地问:“陈司令,你看小张怎么样?”“什么怎么样?”他瓮声瓮气地说。卜参谋长说:“司令员,你别装糊涂,你再不说话我可去通知张双群了,就说你已经同意了。刚才,我问过她,你俩的事,她可是同意了。”说着,他急忙转身,就要向张双群报喜。“回来!”陈再道又吼了一声,“这关你屁事!”卜盛光心里笑了:“成。三天后就喝陈司令的喜酒。”
刚回到驻地,一转身,卜参谋长就偷偷跑到妇救会,火急火燎地说:“小张,陈司令看上你了,他没任何意见,你马上表个态吧!”张双群没想到爱情会来得这么神速,她红着脸,双手搓着手绢,半天才从喉咙眼挤出含混的几个字:“我,我马上给他写封信吧。”她心里好笑:“陈司令打仗也是这样吗?连人家喘口气的机会都不给。”张双群早就知道陈司令打仗的传奇故事,心里悄悄喜欢着他,嫁个这样的将军,她能不同意吗?当天她就情真意切地给陈司令写了封信托人带到司令部了。作战科长刚收到信,卜盛光就发现了,他急转身,又跑到了妇救会,一见张双群就说:“司令员已看了你的信,他很高兴,马上请你去见他,你们再面谈一下。”
陈再道自见了张双群后,心里老是不踏实,一股股温馨的热流直撞心扉。正当他不安的时候,作战科长递来一封信:“司令员,此信是送到作战科的,上面没写你‘亲启’两字,按规定,我们必须先拆开。”“好,好!”陈再道搓搓手。接过了已被作战科长看过的这封信。他急不可待地打开信一看,是张双群写来的,笑着骂道:“你这个大苕货(湖北土话,傻瓜的意思)!”是啊,你写上“陈再道亲启”的字样,情书还会曝光吗!司令部炸锅了,大家都在谈论司令员谈恋爱的“新闻”。
没等司令部平静下来,更大的“新闻”出现了——张双群如约来到了司令部。正当大家惊喜之际,卜盛光领着她来到陈司令的办公室:“司令员,小张来了!”话没落音,他伸了一下舌头,就退出门外。陈再道呆愣了半天,这才问了一句:“小张,你来这干什么?”他以为张双群有事要报告司令部。她诧异地望着他:“你不是通知我马上来吗?”陈再道如梦初醒:“苕货,苕货,你又让人家给骗了,准是那个老卜捣的鬼。”这时,躲在隔壁偷听的小战士们嘻嘻地笑个不停。陈再道冲到门外,喊叫着:“你们这帮该杀的,看我马上收拾你们。”张双群见状,嗫嚅着说:“既然没事,我就不打扰你了。”说着转身就走。
陈再道张开双臂一拦:“不!既然来了,就坐会儿嘛!”说着,他像打仗前要作最后表决那样,在屋里来回踱起步子。良久才说:“你……你的信我看了。”他口吃了。张双群看着地面,不停地扯自己的衣角。陈再道憋了老半天,最后拳头一抡砸到桌子上:“咱俩的事,就这么定了。”语音刚落,张双群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她双手捂着脸,飞也似的跑出门外。身后,是年轻战士们更加欢快的笑声。
陈司令和张双群结婚了。就在那间旧房子里,两块门板一拼,展开那床军被,就算是新房了。指战员们闹到半夜,才回去休息。陈再道和张双群刚躺下准备休息,作战科来了电话:“报告司令员,军区有紧急军情,请你火速赶到。”陈再道霍地坐起,忙穿上衣服,武装带一扎,疾飞似的离开了新娘……
4、真英雄虎口救战友假伪军千里送伤员
陈再道跑到司令部,作战科长将刘伯承、邓小平同志发来的密电双手交给了他。电文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军区政治部主任刘志坚同志负伤后被俘,目前被日军关押在大营据点,你们务必将刘志坚同志营救出来。
原来,刘志坚正在六分区召集会议,突然被日军层层包围,刘志坚腿负枪伤,完全不能走路,被日军俘虏了。敌人马上突击“审讯”他,问是哪个单位的,什么职务。刘志坚随便给自己起了个名字。他朝四周看看,见有两个伪军在场,所幸的是,他们都不认识他。刘志坚对翻译说:“我说是连长,你们不会相信,说是营长,你们大概也不会相信,实话说吧,我是个团长,还是副的。”日军为他的“直率”大加夸奖,说是要把他移交情报部门,听候进一步查证、审讯。究竟要把他交到哪个地方的情报机关呢?很快,我们的内线情报人员传回信息,日军将于次日,押送他到枣强县城。得知这一情报后,陈再道已制订出营救方案。他把营救任务交给了六分区司令员易良品。陈再道一字一顿地对易良品说:“营救任务必须完成,你回来,志坚就要回来,志坚回不来,你也不要回来。”说着,他展开军事地图,“来,你先讲讲在哪里进行营救,怎么营救。”
1942年12月2日8时,日军从大本营出发,向枣强前进了。情况比我军预计得要好些,日军骑兵们在百人左右,仅一辆汽车,夹在队伍中间。当他们进入我伏击圈之后,突然从路边的坡地蹿出十多个挑柴的农民,他们插到路上,用柴捆挡住了汽车(陈再道的主意)。日军叫骂着,好几个鬼子从车窗探出头来观看路情,随着“砰砰”几声枪响,开车的司机和探头的日军已被击毙。此刻,大路左右两翼枪声大作,战士纪志明飞身上车,将身体护住躺在车厢里的刘志坚,同时左右开枪,20响,40发子弹在数秒钟内从手枪里发射出来,日军全部被歼。几个战士把刘主任抬下车,纪志明背起刘志坚就向指挥所跑。整个战斗,我军未伤亡一人。
事后,当日军得知被我军营救的刘志坚是军区政治部主任,是八路军的高级官员时,惊呼:“上当,上当,八路军真是神出鬼没。事前我们已经侦察过,没任何可疑之处,难道他们是从地下钻出来的?”
营救刘志坚是个传奇故事,而千里护送刘志坚到刘邓首长那里去报到,一路上所发生的惊心动魄的战斗,那就更富传奇色彩了。
1943年春天,陈再道要赴太行北方局党校学习。开始他不想去:“学习不好打仗好。”党委书记宋任穷说:“只有学习好了,才能更好地打仗、解放全中国,咱们都要轮流去学习。”说到这里,他特别交代说:“你首先要到永年韩荫亭的据点里带上刘志坚同志,你要亲手把刘主任交给刘、邓首长。这个任务比营救任务重得多。”当时,陈再道不想去学习的理由主要是舍不得共度难关的战友们,还有快要生孩子的张双群。可如今还要护送刘主任,他当然没话可讲了。
临行前,部队给他发了一套便衣,说是路上要穿越敌人的层层封锁,穿便衣好伪装一下,别让人家抓到你这个大官了!陈再道一摆手:“够了,够了。我打了一辈子仗,穿的都是军衣,啥时候怕过敌人抓我?拿去,让双群剪了,给未来的儿子做两套衣服吧。”
4月12日晚,陈再道和宋任穷在三分区派人护送下,通过了三道封锁线,来到三分区西路指挥部。分区政委萧永智拖着受过伤的腿,跑前跑后为下一步行动作准备。他说:“你们二位首长在这里要听我指挥,我先去通知刘志坚主任,让他及早做好准备,你们好一块上路。”陈再道感到惊讶,这里四周都是日军碉堡,炮楼里的灯火像繁星似的到处闪烁。难道这就是刘志坚养伤的地方?萧政委是怎么开展工作的呢?
更令陈再道迷惑的是,到了南沿村头,萧永智竟带着伪军在路边迎候他。好家伙,一排的人都荷枪实弹,着一身伪军独穿的黄衣服。萧永智怎么指挥起伪军来了?走进村头的一个院落,刘志坚和他的爱人就出现在面前。刘主任已经能站起来了,但仍不能走路。刘志坚紧紧地和陈再道握手后,指着身边的“伪军”韩荫亭说:“多亏韩荫亭同志的照护,我在这儿住了好几个月了。”原来这是韩荫亭的据点,他是抗战前的老党员,眼下他是“反共自卫团”的团长,暗地里是我们的地下工作人员。
宋任穷要回队了,萧永智政委说:“我已派部队备好了担架,”他指着身旁的王俊介绍说:“王俊同志是我们的大队长,是位英勇善战的老营长,他可像你了,打起仗来不要命。”陈再道说:“派王俊同志与我一道护送刘主任,我可放心多了。”说着,他仔细打量王俊,他的打扮很特殊:上穿紧身夹衣,一长串“一字”形纽扣,下着灯笼裤,腰插手枪,像个地道的侠客。
王俊说:“司令员,我在这儿老憋得慌,地盘小,天天小打小闹的不过瘾。这下子好了,跟着您护送首长,我带了一个加强排,五挺机枪,咱俩好好过过打仗的瘾。”陈再道满心眼儿高兴,真是遇到知己了,手一挥:“好咧,出发!”
走了十来里路,出了王俊所辖地盘,进入了真正的日军地盘。不远处,碉堡林立,有不少日军和伪军在四周活动。陈再道说,左边是铁路,我们避过日军,从铁路上通过。到了铁路旁,只见沿铁路两侧,全是敌人挖的封锁沟,既宽又深,要很快通过是不可能的。怎么办?陈再道对王俊说:“直接涉过这条河,你和担架队在前,我们压后,从敌人碉堡下面通过。”没到日军碉堡前,早有日军拦住了,见他们都是全副武装,碉堡里的机枪立即瞄准了这队人马。王俊实话实说,说是邯磁大队队长,要到医院给伤员治病,怕赶上共军,云云。伪军看他像是邯磁大队队长,便和日军小头目嘀咕了一会,算是放行了。
当陈再道经过时,危险降临了。日军拦住他,说是八路军,非要抓他不可。王俊立即赶来,他会日语,陈再道说:“你翻译给他听:刚才过河,跌倒弄湿了衣服,在路边随便捡来这套衣服,临时穿穿,若是八路军,谁敢在大白天从这里经过呢?”王俊边口译这段话边替陈司令捏把汗。敌人要是再追问下去呢?没等王俊把话翻译完,只见陈再道从战士的背包里取出一身伪军穿的黄衣,衣服揉成一团,正往下滴着泥水。王俊说:“请看,这就是他刚换下来的衣服。”日军总算点头了,陈再道舒了口气,心里说:“真的不方便,但我宁死不穿鬼子的衣服。”
越过日军第一道封锁线后,王俊笑道:“陈司令,敌人若把你活捉了,我可不能跟你一块打仗了啊!”
“往前走吧,肯定有仗打,他们抓不住我,也打不死我。”陈再道十分自信。
月夜,陈再道和护送小分队继续前行,路较平坦,走了几十里路之后,天快亮了。四周的日军碉堡更多了。见此,陈再道说:“王大队长,我不能让你再提心吊胆了,咱住下吧,天黑再走。”王俊同意了,他们在就近的小村子里隐蔽住下,吃饭,大家都很累了,铺床准备休息。王俊说:“今天那一仗没打起来。”语气中好像有些不满足。
大家刚躺下休息,外面枪声响了。原来敌人在白天就发现这队不寻常的人马,趁黑开始围捕、搜索这个村子。陈再道说:“准备战斗,无论如何不能让刘主任第二次入虎口。”王俊说:“我在前面冲锋,保护好刘主任,你在后面紧跟。”陈再道嘱咐王俊,“要速战速决,尽快撤离这个地方,不论我们遇到多大牺牲,一定要保证刘志坚同志的安全。”四周枪声大作,冲锋在前的王俊,指挥机枪班横扫敌群,陈再道指挥步兵班抬着担架,边走边打。陈再道左侧出现了几个日本鬼子,他们边高叫着“抓活的!”边用机枪扫射。陈再道闪到一棵大树旁,瞄准日军,抠响了手枪,20发子弹出膛了。鬼子死的死,伤的伤,号叫声响成一片。打了一阵子后,他们来到小河边,正准备渡河时,后面又追上来一股日军,陈再道下令隐蔽好刘主任,部队集中火力反击来犯之敌。他率领、大家反冲锋,打退了敌人。
这一仗打得快速、利落,加强排官兵无一伤亡。在以后的路途上,又遇到了几次战斗,他们走了三天,总算到达了目的地。刘、邓首长亲切地接见了陈再道,说他们很幸运,没出事,安全地把刘主任送来了。陈再道说:“刘志坚同志命大,许多险关他都闯过来了。”刘志坚说:“我不是命大,是命苦。他们真刀实枪地和敌人干,我却躺在担架上活受罪。”刘、邓首长都笑了。陈再道说:“给宋任穷发个电报吧,就说我们全部安全到达这里。”刘伯承首长说:“马上发。并告诉宋任穷,再道同志的爱人生下孩子后,就设法把她送到太行山来。”
陈再道在心里笑了。首长多么关心他啊!自此之后,在抗日战场的烟尘中,在解放战争的炮火中,张双群一直跟随着陈再道转战在祖国的各个战场上。
5、七·二〇武汉惊雷疑兵变蒙冤屈将军无力挽乾坤
武汉军区司令员陈再道,又开始在屋里兜圈子了。当然,这不是为了指挥某个战役,但却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战役都更为错综复杂。说白了,他过去的敌人是日本鬼子、蒋介石,而眼前的敌人是林彪、江青一伙。
“娘的,什么造反派。孔副司令,明天开始,由你指挥,把那些打、砸、抢分子,尤其那些血债累累的造反派头目,统统给我抓起来,我看他们敢不敢翻天!”这是军区党委的一次重要会议,陈再道忍不住骂娘了。孔庆德说:“谁捣乱,谁破坏生产就抓谁!老陈,你看看,一个千把人的工厂,有600人脱产闹革命,再这样闹下去,我们国家就完了!”陈再道看了看要抓的人员名单,严肃地说:“哪些抓,哪些不抓,你们都研究准确了吧!要做到万无一失。”
那天晚上,武汉军区副司令员孔庆德遵照陈司令的命令,根据军委八条命令,当天,在军区军人大会上,宣读了军内造反派组织“古田战斗队”、“丛中笑”、“铁军”、“105红色造反团”等29个乱军造反组织立即解散的命令。孔庆德双手叉腰,将衣扣解开,声音如同打雷。“逮捕乱军分子×××……”
这时,台下一位女军人高喊道:“孔庆德镇压造反派绝没有好下场!打倒孔庆德!”人们的视线“刷”地射向这位姑娘。
这位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孔庆德副司令员的女儿。她脸庞棱角分明,眼睛大得灼人,高高的鼻梁,嘴角刚毅而有力,橄榄绿军帽下压着齐耳短发,红星闪闪发光。她和父亲的视线交锋时毫不畏惧,显示着她和父亲一样的气质和个性。这里要说明的是,这位姑娘并非是要抓捕的人。人们望着台上、台下的父女,周围死一般寂静。孔庆德发怒了,吼叫道:“抓起来,抓起来!”士兵们都知道这是将军的女儿,没言语,没行动。孔庆德将拳头狠狠地往桌上一擂,麦克风竟在桌上跳了好高,他指着持枪的士兵:“我命令你们,把她抓起来!”执行任务的士兵这才动手,抓住她的双手,“咔嚓”一声,将手铐扣上并押出了会场。
上述军队这一幕,发生在独立师师长牛怀龙抓地方造反派头目的前一天。这叫:“治乱,治了军内再治军外,先打土围子。”此举,大快人心,大得人心,武汉各界拍手称快,各学校开始复课,各工厂开始生产,军内空前团结。那些被造反派抓起来、关押起来的“走资派”被解放出来,武汉出现了欣欣向荣的可喜局面。
当林彪得知武汉这一新形势的情报后,当然心里很不舒服。武汉的“文化大革命”搞不下去,他心里清楚,陈再道是颗硬钉子,要拔掉他。为什么?事出有因:1958年,陈再道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带头下连当兵,和战士们摸爬滚打,被评为模范标兵、特等射手。他后来亲自深入连队,抓教育、抓训练,在北京全军大比武中,“硬骨头六连”取得了总成绩第一的可喜成绩。部队这一大好局面,很快被林彪破坏了,他批判罗瑞卿抓全军大比武,说他是单纯军事观点,是资产阶级军事路线的产物。陈再道火了,在军委的会议上他骂骂咧咧地说:“大比武怎么了?毛主席都看了,笑了,他啥时候说过大比武不好!”那时,林彪鼓吹了他总结的一套理论。陈再道一听,又火了:“什么东西!还是毛主席讲得好,有理论、又系统。”后来林彪得知陈再道反对他的这些言论后被激怒了。是的,谁敢反对副统帅呢?只有他陈再道才敢这么直率地反对。就说前不久吧,湖北省军区打来了报告,提出要大兴土木,在林彪的家乡林家大湾修建林彪故居什么的,陈再道又火了:“他还没到那个份上。不批!”
种种迹象都说明陈再道是林彪的死对头,对这样的人不打倒行吗?林彪下毒手了。
6月的早晨,阴雨多风。陈再道下车后来到政委钟汉华的办公室,一脸的暴怒:“老钟啊,看来他们要下毒手了。”说着,将一份电报递给了他。钟汉华展开一看,上书:“武汉军区:最近,武汉市发生大规模武斗是不正常的,希望武汉军区立即采取有力措施制止武斗。百万雄师一些人对若干院校和工厂的围攻,应立即停止。杀害革命群众的凶手,应按中央《六·六通令》严肃处理。不久以后,中央将请武汉军区和各派群众组织的代表来京汇报。”落款是:中央文革办事组、中央军委文革办公室。1967年6月26日。这封电报,今天看来,不细研究,好像说得没什么大问题。但只要细细分析,就不难发现,这是一颗投向武汉军区、投向陈再道的巨型炸弹。林彪、江青一伙,要将陈再道置于死地。
这个被群众称为“六·二六通告”的电报,按说应作为绝密只发给军区,即使是错误的通告,也不至于影响太大。但是,一夜之间,整个武汉市,所有大街小巷,全部以标语、快报的形式,将通告张贴出来。造反派们倾巢出动,利用所有的宣传工具,全文广播、印刷、散发,那些被解散的造反派组织,一下子将矛头指向武汉军区“支左”的号称有100万群众参加的组织“百万雄师”,武斗大规模爆发了。成千上万的人拿着长矛,头戴柳条帽,堵塞了交通。一位老人被打死在大街上,他双手仍拿着用大字书写的中央不准武斗的《六·六通令》。一个年轻的战士,站在武斗的两派之间,高喊着毛主席“要文斗,不要武斗”的语录。一个戴柳条帽的家伙说:“你这个小老谭,喊么事!”一铁矛捅来,小战士倒下了。据当时的资料统计,短短二十几天内,武汉市就发生武斗流血事件201起,参加武斗的人多达7万人次。
那么,这个通告是怎样出笼的呢?太简单了,那是林彪和江青背着毛主席和徐帅,私自起草发来的。当时,江青对王力说过这样的话:给军区发个通知,用不着再报告。
武汉的局势引起了毛主席的注意,他对周恩来说:“走,到武汉保陈再道去。”毛泽东一行果然来到武汉。7月18日,周恩来带着陈再道和钟汉华,到武昌东湖梅岭一号去见毛主席。陈再道十分高兴。当他步入接待室时,却看到谢富治、王力也在场,心头顿生疑虑和愤恨。毛主席望着陈再道和钟汉华问:“你们怎么样啊?”陈再道气呼呼地直言回答:“我们不承认犯了方向路线错误。”这话是说给王力、谢富治听的。他们在武汉一直这么批判武汉军区的领导。
毛泽东笑了:“这怕什么呀,现在你们一提就是路线错误,谁都是路线错误。”陈再道说:“要是犯了路线错误,我们马上开大会,公开检讨。”
毛泽东制止道:“那可不行,你可不能去开会。你一开会就下不了台了。你就写个东西,到处去发,工作要做好。慢慢来,不要着急。首先要把部队的工作做好,把‘百万雄师’的工作做好。群众组织的工作做好了,思想工作做通了,再来开会协商,解决问题。”
陈再道盯了王力一眼:“下面思想不通,阻力大,我们说话不灵,工作不好做。中央文革有威信,解决武汉问题,希望中央文革能讲话。”
王力自知这是将他的军,满脸不高兴,气呼呼地说:“‘百万雄师’就不听中央文革的!”
毛主席没理睬王力,对陈再道说:“他们要打倒你们,我要他们做工作,做工作做到他们不仅不打倒你们,而且做到拥护你们为止。”周恩来插话说:“毛主席来汉时就说:‘到武汉去,保陈再道去。’”“我说过,要保陈再道。”毛主席对谢富治、王力说,“你们设个接待站,专门接待群众来访,做思想工作。武汉的形势还不错嘛。你们想一想,一个工厂,这一派是革命的,那一派就不革命了?你们相信吗?在工人阶级内部,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在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更没有理由要分成势不两立的两大派组织。为什么要分成势不两立的两大派呢?我就想不通。”
此前,毛主席就批评陈再道不该抓人,应把他们放了。对此,陈再道没怨言,坚决照办了。晚上,陈再道、钟汉华要告辞,毛主席送他俩到门口时,见到几个服务员,便招呼她们与陈再道、钟汉华握手,并说:“再不要打倒你们的司令员、政委了吧?我是不打倒他们的。”几个服务员笑着直点头。握手告别时,毛主席加重语气说:“他们要打倒你,我要他们不打倒你。”
大家听了毛主席的话,在相互握手的同时,都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毛主席的指示也未能改变陈再道的处境,武汉沸腾了。中央文革动员了北京各大院校的造反派到武汉院校鼓动造反,揪“带枪的刘邓资产阶级路线的代表”陈再道。钟汉华政委在做造反派们的思想工作时,遭到围攻:“把陈再道交出来!我们要和他算总账!”钟汉华坚决不予回答。一位学生代表猛地将他推倒在地。钟汉华脸色苍白,心脏病发作了。喊声骤起:“保皇狗,交出陈再道!告诉我们,他藏在哪里?”他站起来了,看着这些孩子们,心里发酸,始终不回答。一个学生代表扯下了他的领章,朝他身上吐口水。与此同时,杨秀山副司令员同样被围斗,他的腰被打伤了。
钟汉华被他们绑架后关在造反派自己设置的监禁室里。陈再道得知这一情况后,愤怒异常,但他处理此事却万分谨慎:“一定要把钟政委救出来,但是,你们警卫人员不许动群众一指头,哪怕被他们打伤、打死,也决不许还手。”他的话,与周总理那一贯的思想一致。周总理在一次会议上曾深情地说:“全国武斗,解放军伤了很多人,不是几千几万,而是几十万人。同志们,你们好好想一想,解放军受了伤,不动气,不动手,不开枪,全国各地百分之九十九的解放军都是这样,不是百分之九十九,而是千分之九百九十九,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都是这样,这样的解放军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王力加紧了乱军、打倒陈再道的步伐。7月18日,他组织了武汉各造反派头目,在武汉水利电力学院的礼堂召开大会。本来只能容纳1000人的礼堂却挤满了2000多名学生、工人。在高音喇叭中响彻着“打倒陈再道!解放全中原”的口号。墙上、树上,所有能贴标语的地方都贴满了类似的大标语。
王力以中央文革的名义演讲了:“武汉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的同志们、革命小将们,近几个月来,你们受压制、受打击、受排斥,可以说处境十分艰险!我到‘新湖大’、‘新华工’、‘新武测’慰问看望了在武斗中受伤的同志,武汉的造反派受压呵!”他提高了嗓门,“毛主席、林副主席、党中央、中央文革,坚定不移地支持你们!我们要把你们受打击、受排斥的现象翻过来!‘6·26’来电你们都家喻户晓了,那就是对你们最大的支持!武汉的命运,只有你们造反派说了算!今天,我们是专门找你们来,要你们支持我们的!”
天气很闷热,王力摇着扇子,继续鼓动:“我们是中央派来的,你们有什么意见和要求可以提,我们随时可以向周总理、毛主席提。‘6·26’来电中我们点了‘百万雄师’的名,这是中央文革认真研究过的。”
“点得好!”台下有人高喊,“‘百万雄师’是陈再道的御林军,是地地道道的保皇派!”有人又高声喊着问:“军内一小撮的权是不是也可以夺?”王力望着提问的人,大声回答:“可以夺!毛主席讲,军队也有赫鲁晓夫式的人物嘛!历史上没有哪一个阶级是自动退出舞台的,权也绝不会主动交出来。怎么办?无产阶级只能去夺嘛!”
夺军权的口号铺天盖地而来。王力的讲话录音,霎时在军区大院,在武汉三镇播放了。“百万雄师”被污为陈再道的御林军,武斗的矛头对准了他们。特大新闻触怒了“百万雄师”,触怒了部队的全体官兵,触怒了所有主持正义的人们。这股怒流来自四面八方,宛如山间的溪流,由小变大、变强,聚集起来,汹涌澎湃,大有一泻千里之势。
19日下午2时40分,武昌公安分局10多人乘车冲进东湖宾馆,离“百花”二号约50公尺处停下。他们知道,王力就住在这儿。
5点40分,5辆汽车满载手持长矛、腰插匕首的群众来到东湖宾馆门前。下午6时左右,1000多人乘坐着各种车辆,冲入王力、谢富治的住地。
电话铃响了。陈再道拿起电话,里面传来令人惊骇的消息:“东湖客舍出事了,几千名群众包围了王力的住处。”
“请你们设法稳住局势!我马上到。”将军下了命令。片刻之后,陈再道来到东湖客舍。他命令警卫部队稳定局势,不要冲击王力住所,一面驱车来到王力住处。
陈再道严肃地对王力说:“‘百万雄师’听了你今天的讲话,十分气愤。现在他们已经占领军区大院,他们要求你和谢部长接见他们,军区领导正在做他们的工作,希望中央代表团采取相应的措施。否则,事态有扩大的可能。”说着他朝窗外指指,意思是说,你看看,就连你的住所都包围了。
“嘿嘿嘿!”王力冷笑着耸耸肩,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既不想采取措施,也不想理睬,就连隔壁住的公安部长谢富治都不想通报一下。陈再道忍住了暴躁的脾气,转身推开了谢富治的房间。谢富治刚被窗外的吵闹声惊醒,光着脚丫子正在地毯上踱步,陈再道的推门声吓了他一跳。两人对视了几秒,还没来得及说话,“嘭”的一声门被冲开了,一批“百万雄师”的代表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陈再道对代表们说:“房子小,大家在院里说话吧,不准闹事。”大家还算平静,谢富治答应明天下午接见百万雄师的代表。百万雄师的代表答应马上回去。这时王力从窗外看到气氛平和,便走出来与谢富治站在一起,准备说几句话,突然从大门外拥来数百名代表,他们高喊着:“抓王力,揪王力!你乱军,剥你的皮!”
陈再道护着王力,被冲上来的战士砸了几枪托。“不要打!他是陈司令员!”大家一叫,这才明白认错了人,忙停了手。此时王力身上冒汗,他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到屋里了。战士们冲进去抓住了王力。
王力的秘书不识时务大耍威风:“你们这些走资派的孝子贤孙、兔崽子,竟敢抓中央的代表!”被辱骂激怒的群众一拥而上,拉开护卫王力的人,拳头雨点般砸向王力。他躺在地上哀求:“小将们,不能打,我身体有病,不能打,不能打!”
王力被群众押到军区大院,时间已是7月20日早晨7时10分。消息传开,成千上万的群众来到了军区大院。“打倒王力!”“王力凭什么说陈再道是带枪的刘邓路线的代表!”“为什么说我们是陈再道的御林军!”一个战士问:“王力,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战士常常挨群众打,你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刚从惊慌中恢复过来的王力,一听到“群众”二字,马上有了精神:“毛主席说,群众是真正的英雄,群众打你,是对你最大的爱护。”“啪!”这个战士飞起一拳,打在王力眼睛上,眼镜片被击碎了,不一会他眼睛周围泛出一层青紫色。
“好!大家快打。中央代表说了,群众打你是对你最大的爱护!”不知谁这么说了一句。拳手、棍子倾泻而来。王力号叫着:“疼死我了!”门开了,钟汉华政委挤进来,大喊:“同志们,不能打,不能打!”但群众根本不理会这位老将军,他们已经被逼疯了。
“咚!”一声响,群众顿时怔住了。他们被眼前将军的举动给震撼了——钟汉华跪在地上,哀求道:“同志们,千万别再打了……”时间,在这一秒内停顿了,定格了。时间:1967年7月20日上午,这就是震惊全国的“七·二〇”事件。
住在梅岭一号的毛主席惊闻此事,马上传话给陈再道,要他一定把王力找回来。遵照毛主席的指示,陈再道几经努力,把王力从群众手中救了出来,又费了很大劲,把他送往北京。
当天下午,邱会作携带着林彪给毛主席的信,乘专机到武汉。他对毛主席说,外面形势不好,武汉可能发生兵变,林彪、江青为他的安全担心,请毛主席转移到别的地方去。毛主席将信将疑,拿不定主意。后来,经他们再三劝说,直到次日凌晨,才说:“那就到上海去吧。”
林彪、江青的信是什么内容呢?直到1974年,张春桥才透露出真情:毛主席到上海后,一夜没睡好觉。他把身边的人叫来说,不是他们所说的那个样子吧,如果陈再道搞兵变,我们出得来吗?这都是他们搞的。
北京也沸腾了——王力乘坐的武空专机,在武空政委刘丰的陪同下,降落在首都机场。江青欣喜若狂,动员了数万人到机场迎接传奇式的英雄王力、谢富治归来。他俩刚下飞机,江青立即迎上来,手挽着王力、谢富治的手臂,气宇轩昂,绕场一周。中央文革的成员高呼:“欢迎王力、谢富治光荣回到北京!”电视台现场录像、转播。当天晚上,林彪亲自主持中央文革全体成员参加的会议,听取谢富治、王力的汇报。谢富治有声有色地进行了艺术加工,大肆渲染武汉军区的反动行为。听完了汇报,林彪充满杀机地说:“‘七·二〇’事件,是一场反革命暴乱。”他语气坚定,声音很大,接着又说,“处理这起反革命事件,在部署上分两步走:第一步,用中央的名义调陈再道、钟汉华进京……第二步,起草一份关于处理武汉问题的中央文件,开一个100万人的欢迎大会,并通知全国各地举行集会和游行示威。”
7月23日,中央文革对各地发出“紧急通知”,要求各地搞三军武装示威游行,声讨“七·二〇”事件。24日,中央文革开会研究关于“七·二〇”事件的报刊宣传口径。江青说:“可以点陈再道、王任重的名,打××,把他们批倒批臭。”陈伯达更恶毒,他说:“报刊上点名要经毛主席批准,即使点了,也充其量是两个人,若提打倒党内、军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不是可以搞掉一大批吗?”江青、康生马上点头同意。
天安门城楼上,林彪站在检阅台上讲了话,百万游行的队伍高举着“北京支持你”的大幅红标,频频向王力、谢富治招手。欢迎大会的录像,采用了最好的拷贝,用最快的速度摄制完成,在全国各地播放。与此同时,武汉同样在游行。不过,群众打的标语上写的是:“打倒王力!”
北京开始揪斗陈再道、钟汉华了。批斗的规模一次比一次大。此前,7月26日中央在北京京西宾馆召开扩大的中央常委碰头会,讨论中央给武汉军区党委的复电。会议由周恩来主持。谢富治首先发言,说“七·二〇”事件是陈再道一伙操纵独立师、公检法、人武部和“百万雄师”搞的“反革命事件”,矛头是对准毛主席、林副主席和中央文革的。周总理没吭声。吴法宪接着说:“陈再道是武汉‘反革命暴乱’的罪魁祸首,是镇压革命、屠杀革命群众的刽子手……”周总理说:“吴法宪同志,不要扣这一堆帽子嘛,要摆事实、讲道理!”吴法宪接着说:“徐向前早在2月份就给陈再道打保票,说陈再道不是‘三反分子’,‘烧而不焦’,有错也打不倒。武汉问题,徐向前有责任,要追究这个责任。”
徐帅“霍”地站起来,气愤地说:“这话我讲过,如果有出入,可以调查!”周总理见徐帅发了脾气,对吴法宪说:“好了,你不要讲了。”
徐帅用铅笔写了个请假条子,递给总理后,愤然离开会场。总理看着条子说:“徐向前同志身体不舒服,请假了。”会场一阵骚动。会上,当有人说“陈再道是搞反革命兵变”时,陈再道忍不住了:“说我搞兵变,我总不能没有几个人,总不能不开个会吧?你们拿出证据、找人对证嘛!”吴法宪和刘丰冲上来,撕掉了陈再道、钟汉华的领章。吴法宪还气势汹汹地动手打了陈再道几耳光。周总理气了,火了:“你们真像小孩子一样,怎么动手打人呢?荒唐!荒唐!”
《人民日报》印刷厂里,机器轰鸣,一张张报纸吐出来了,头版头条赫然标着《揪军内一小撮》这篇文章,署名:红尖兵。文章是林彪授意,由儿子林立果炮制的。接着,《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声讨“七·二〇”事件和揪军内一小撮的新闻、社论、评论、文章、图片,连篇累牍地出现在版面上。从7月26日至8月28日,《人民日报》社发表、转载了22篇社论,其中一天就有4篇之多。
就在这时候,毛主席从上海回到北京。当他看了《红旗》11期社论中到处都是揪军内一小撮的内容时,他气愤了。他得知全国各地都在围攻军队的消息,顿感事态严重。于是,他愤然挥笔在11期《红旗》杂志上批道:“毒草。还我长城。”
陈再道靠边了。他与秦基伟等一批军队老干部一起,被挂在京西宾馆,后来又被送到部队农场劳动,近似于改造。
1971年“九·一三”事件发生后,蒙难中的陈再道看到希望,暴躁的老将军,像个孩子似的,和老友雀跃、碰杯,他们喝了很多酒。
1972年“八一”建军节,周恩来总理在北京饭店约他谈话说,中央军委任命他为福州军区副司令员。陈再道二话没说,高高兴兴地走马上任了。在福州军区任职期间,他分管后勤、空军和海军工作。老将军工作经验丰富,样样工作干得得心应手,成绩突出。
1975年8月,当了3年副司令员的陈再道调到北京任中央军委顾问。一辈子拼拼杀杀、风风火火工作的陈再道,突然间换了个清静、清闲的工作,他不适应了,常对身边的人说:“是呀,我官位是高了,可这是顾问。顾问、顾问,顾得上就问,顾不上就不问,脑壳子都静得发木了。”当然,这是说笑,暗地里他仍是抓紧时间学习。“四人帮”被粉碎了,陈再道又一次雀跃、欢庆,他和老友们来了个一醉方休。
1977年末,根据邓小平的提议,中央军委决定陈再道担任铁道兵司令员。这一年,他68岁。铁道兵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铁道兵历届领导人都是他的老战友、老熟人,陌生的是对领导铁道兵工作尚缺经验,他感到担子重。为贯彻邓小平“军队要整顿”的指示,1978年底他对所属军、师两级的党委进行了整顿,改变了铁道兵的物质待遇,极大地提高了广大指战员的政治觉悟和工作积极性,改变了领导干部中的“软、散、懒”的状况,铁道兵的正规化建设有了明显加强。
陈再道在铁道兵部队工作了5年,这期间,他经常下部队,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到处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铁道兵经精简整编后,陈再道担任了全国政协副主席。他经常深入革命老区体察国情民生,鼓励贫困地区的干部群众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改变落后面貌,争取早日脱贫致富,并热情为老、少、边、穷地区解决了很多生活、生产中的困难。
1988年10月,他在湘西贫困地区了解情况时,不顾80岁的高龄,踏着泥泞小路,在深山中冒雨访问桑植县松柏村的贫困户。当他看到一些农户屋漏衣破的情景时,十分动情地说:“老区人民还这么苦,我们有责任啊!”他先后多次就农村工作、农业发展、粮食生产和保护农民生产积极性以及保护工业名牌产品的问题,给党中央写专题调查报告,多次得到党中央和国务院主要领导的批示。直到重病的时候还不忘向来看望他的江泽民总书记反映要解决中国农民脱贫致富的问题。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的还是党和人民的事业。
1993年4月6日,陈再道这位历经磨难,对无产阶级革命事业赤胆忠心、百折不挠、刚直不阿、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无产阶级革命家、军事家,在北京逝世,享年84岁。
对于陈再道将军,党的三代领导核心都给予了高度评价。毛泽东说:“他是一员勇将。”邓小平说:“他是一位骁勇善战,刚猛无敌,敢打大仗、硬仗的战将。”江泽民在陈再道逝世后为他题词:“勇猛无畏,英名长存”。(据《今古传奇》高子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