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陈芳：第一位华侨百万富翁

香港著名女作家亦舒写过一本名为《纵横四海》的小说，主人公罗四海独闯西洋，最后成为百万富翁。小说虽然难免艺术虚构，但罗四海身上却浓缩着华商初出国门的艰辛，以及他们高人一筹的远见卓识。陈芳就是这样一位杰出的商人，他于1849年来到美国，不仅成了中国首位华侨百万富翁，也是最早步入全球化时代的“商业王子”。他被杰克·伦敦长篇报道过，也是百老汇著名歌剧中的主人公原型；他得到过光绪皇帝的嘉奖，也在美国建国200周年时入选百位对美国最有影响的外籍人士，与王安、基辛格等人并列。

杰克·伦敦在《夏威夷故事》一书中，以浓墨重彩的篇幅，讲述了这位华侨百万富翁的故事。能够和一个城市的名字并列在一起，正如李嘉诚之于香港、何鸿燊之于澳门，陈芳在夏威夷的城市记忆中，是一个熠熠生辉的名字。

1825年，陈芳出生于香山梅溪村，第一次鸦片战争后，离家到香港、澳门等地学习经商。陈芳的伯父建议他学习英语，将来到外国赚大钱，陈芳深以为然，在帮助父亲打理生意之余，开始刻苦学习英语。

时值19世纪初，中国同夏威夷王国已通商。当时的夏威夷生产力低下，交通不便，是一块有待开垦的新地。商人们筚路蓝缕，致力于把中国的丝绸、茶叶、瓷器等运到那里销售，然后收购当地的檀香木等土特产运到中国。1849年，24岁的陈芳告别父母妻儿，向夏威夷出发。

陈芳在夏威夷开了一家小小的杂货店，他眼光独到，见当地人喜爱中国货，就以卖陶瓷器皿、梳子手镯、丝绸衣物等中国货为主。当时夏威夷对商人不收税，一般商人可获利高达40%，小店很快站稳了脚跟。陈芳的英语基础不错，也就容易和外国人交流。渐渐地，陈芳意识到要在这个岛上扎下根，就要和当地人打成一片，特别要接触上流社会。

正如杰克·伦敦所言：“陈芳是一位细心的观察家……在早年的时候，他有一个杰出的判断：人不可能通过自己的双手劳动而变得富裕。这是他从自己多年的劳动中领悟的。人要变得富裕，是要通过别人的劳动的手而来的。这个人要想成为首富，就必须有一大群跟随者为他制作衣裳。”了解人情世故、重视人脉关系，这些理念到了今天，仍然被从商者奉为圭臬。

陈芳在自己的杂货店中，首创了“开架销售，自由购买”模式，把货物摆在一个个木架上，用中、英文把货物的名称和价格写在标签上，顾客一目了然，心中有数。这其实是现代化超市经营模式的先驱。因此，他的店生意火爆，不到一年，已赚了很多钱。

他又在瓦湖岛上和同乡合伙开了一家芳植记商店，接着又和别人合开了朝兰利记商店，青年华商陈芳的大名不胫而走。他已走出刚到檀香山的窘境，那时他白天在店里经营，晚上则到餐馆去当厨师挣钱。

夏威夷经济的开发，加大了人们对物资的需求量。1856年，陈芳用1368美元买下了水滨的一个店铺，把生意移到此地，同时在奴亚奴白人区买了套房子和地产，他打算留在檀岛了。60年代，他又投资航运业，拥有一艘私人货船，往返于香港与檀香山之间，既运载货物，也运送中国劳工到夏威夷，促进了两地商贸及农业的发展。

夏威夷盛产蔗糖，但1850年后制糖业被白人所操控，美国南北战争时期，南方产糖地对北方的蔗糖供应中断，3年内糖价涨了5倍，夏威夷蔗糖由此大量输美。陈芳审时度势，毅然投资蔗糖业，并创办甘蔗种植园，直接从中国输入劳工。他汲取华人制糖业前辈的教训，摒弃了传统的手工生产工艺，大胆引进西式的机械生产，使生产效率大幅提高，蔗糖源源不断地向美国北方倾销，他因而获得巨额利润。

到1887年，陈芳的蔗糖种植园被认为是夏威夷最好的农场，资产达100万美元。“华侨以糖业致富者，仅有陈芳一人耳”，他成为蔗糖业的企业家。这时，陈芳已成为当地华侨首富，有“商业王子”与“糖业大王”之美称。

陈芳的成功，还在于他把婚姻、社会政治活动和商业上的追求结合起来。早期的华人多不愿参政，身在国外，总爱生活在华人的圈子里。陈芳则不然，他一旦决定要在国外发展，便很注重同四周的社会名流乃至王室搞好关系。为此，他展开了广泛的社交活动，学习英语、土语和社交舞蹈，出入西人的教堂及公共场所，与当地贵胄、官宦、企业家、金融家、律师、传教士均有来往。

1856年，获知夏威夷国王卡美哈美哈将要举办婚礼的消息，陈芳决定筹资为国王庆贺，为步入上流社会创造条件。他在家中举办了一个盛况空前的舞会，国王夫妇和社会名流悉数到场，成为“压倒当时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的盛事”，夏威夷上层社会的大门，缓缓向陈芳打开。

1857年，陈芳加入夏威夷国籍，成为夏威夷上朝枢密院议员，并于同年夏天，和一位身份高贵的贵族少女成婚，进一步为他进入上流社会疏通了渠道。陈芳的豪宅成了夏威夷王族、朝臣和显贵人物经常聚集和活动的场所。

此时的陈芳身兼富豪、庄园主、贵族、商董、领事于一身，其政治、经济地位可谓如日中天。然而，一股不利于陈芳的逆流也开始悄然形成，对陈芳十分友善的国王被新宪法剥夺了权力；同为中国人，客家商人开始反对以陈芳为代表的广府商人。1889年，内外交困之下，陈芳决定隐退回国。

陈芳携巨资回到老家后，兴办公益事业，扶助乡民。看到澳门南湾某洋人拥有的酒店挂着“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招牌时，愤怒的陈芳当众宣布以5000美元的价格买下酒店，改名为四海芳园，对所有人开放，四海芳园遂成为澳门市民最喜欢光顾的地方。

不堪回首的近代中国史上，中国人曾被蔑称为“东亚病夫”，面黄肌瘦、体质羸弱，脑后拖着一根长长的辫子，这就是打开国门之初，中国人对外呈现出的形象。然而陈芳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他强大而又温和、精明而又不乏高雅。他曾担任夏威夷商会首任会长，还是清政府驻夏威夷的第一任领事，是他，让中国国旗第一次在夏威夷升起。

杰克·伦敦这样描述陈芳：“他本质上是一个哲学家，无论他是身处苦力、百万富翁还是众多人的老板，他的灵魂总是那么平衡。他的精神镇定自若，不会被好运熏得忘乎所以，也不会被厄运搞得垂头丧气。所有的事对他来说，似乎是随心所欲。”

或许这样的陈芳，才是中国商人应该呈现给历史的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