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狐嫁衣

一

阳州的天空是胭脂色的，空气里飘着硫磺与狐毛焚烧的焦香。

苏璎赤足踏上焦土时，腕间的玉化已蔓延至肩头。鲛绡披风下，血树纹在锁骨处虬结盘绕，像一条蓄势待发的赤蛇。远处青丘国的城墙在热浪中扭曲，九座狐尾状塔楼喷涌着幽蓝狐火，将云层烧出窟窿。

“殿下可知，青丘的聘礼里，有件三百年前的嫁衣？“

身后突然传来林嬷嬷的轻笑。苏璎猛然转身，却见本该葬身火海的梳妆嬷嬷立在焦岩上，手中捧着那件被她剪碎的赤红嫁衣——此刻竟完好如新，袖口金线绣着血树与九尾狐交缠的图腾。

“你不是她。“苏璎的玉化手指凝出冰刃，“林嬷嬷的右手有烫疤。“

“咯咯咯...“假嬷嬷的面皮突然皲裂，露出底下火红的狐毛，“姚祖转世果真敏锐。“九条狐尾破衣而出，狐火瞬间吞没整片焦岩，“可惜这具皮囊，本座缝了三天三夜呢。“

---

二

青丘地宫弥漫着腐朽的甜腻。

苏璎被狐尾倒吊在青铜树上，树身刻满各种男女的宫祀图。九尾狐主倚在玉榻上，指尖把玩着从她身上剥落的鲛绡：“归墟的老鱼妇还是这般小气，给的鲛纱不够做条手帕。“

“你要的恐怕不止鲛纱。“苏璎盯着她发间晃动的骨簪——那是羲的肋骨雕成，“三百年前剜心镇魔的仇，该还了。“

狐火突然暴涨。狐主掐住她下颌，尖牙刺入玉化的脖颈：“姚的精魄养出的丫头，果然烈性。“她舔舐着金血，“可惜本座要的不是报仇...“

地宫剧烈震颤，穹顶星图开始移位。九座狐尾塔射出光柱，在天幕拼出血树轮廓。苏璎的胎记突然灼如烙铁，玉化部分寸寸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血肉——那血肉中游动着青色的根须。

“看啊！“狐主癫狂大笑，“血树要借你的身子开花了！“

---

三

祭坛上的青铜鼎盛满沸腾的金血。

苏璎被按在鼎沿时，看见鼎内沉浮的婴孩颅骨。狐主的长尾缠住她腰肢，将一捧狐火按入她心口：“姚当年断我八尾，今日便用她传人的魂魄补上！“

剧痛让视线模糊。恍惚间，她看见天麓立在鼎边，暗红瞳孔里跳动着黑色火种。他的左臂完全魔化，皮肤下凸起树根状的血管：“小雀儿，我们又见面了。“

“杀了我...“苏璎的指甲抠进青铜纹路，“趁我还能控制血树...“

天麓突然掐住狐主咽喉，魔化的手臂刺穿她胸膛：“聒噪。“他舔舐着指尖狐血，将苏璎拽进怀里，“你的命，只能由我取。“

狐火从地缝喷涌而出，吞没整座地宫。天麓的披风在烈焰中化为灰烬，露出后背狰狞的狼图腾——此刻正被血树枝桠撕裂。

“感觉到了吗？“他咬着苏璎耳垂低语，“你种在我魂魄里的种子...在生根...“

---

四

青丘的天空裂开第一道缝隙时，苏璎咬破了天麓的舌尖。

金血交融的刹那，血树纹从二人肌肤相接处疯长。狐主残破的躯体突然爆开，化作万千火狐扑向血树。天麓的魔化手臂箍住苏璎腰肢，狼首刀劈开烈焰：“抱紧！“

他们在火雨中坠落，下方是沸腾的熔岩湖。苏璎的玉化彻底消退，新生血肉中钻出青色藤蔓，与天麓背后的血树枝桠绞合成网。狐火舔舐藤蔓时，她听见羲的声音自虚空传来：『以心为土，以魂为雨』

“疯子！“天麓突然调转方向，用身体垫在她下方，“这时候还想献祭！“

熔岩吞没他们的瞬间，苏璎额间血树纹大盛。青色藤蔓裹着二人沉入地心，在岩浆深处绽出一朵并蒂花。

---

五

地心空洞回荡着水滴声。

苏璎睁开眼时，正躺在冰晶筑成的棺椁中。天麓的魔化手臂缠满藤蔓，金血顺着根系渗入她伤口。穹顶倒悬着万千冰棱，每根棱柱中都封着一具尸骸——最中央的冰柱里，羲的心口绽放着血树花，唇角凝着未干的金血。

“他等了你九十九天。“天麓的声音沙哑不堪，“每天凝一滴心头血，养着这破棺材。“

苏璎触摸冰棺，指尖传来微弱心跳。血树纹突然刺痛，她看见幻象：三百年前的姚祖剜出心脏，将血树种入巫族圣子体内；九尾狐主撕下八尾，将狐火注入地脉；年幼的天麓被推入狼群，心口埋进血树残枝...

“原来都是轮回。“她将额头抵住天麓的魔化手臂，“我们三人...早被种在同一棵树上。“

地心突然震动，冰棺中的羲睁开流金瞳孔。并蒂花同时凋零，花瓣化作血色蝴蝶，托着三人冲向地表。身后，被封印的轩辕右臂发出最后嘶吼，熔岩吞没了所有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