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夫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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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人生中遇见过的很多人,大多数都是匆匆过客,能够留下来的,亦朋亦友。

汪晓歌认为自己跟这个眼镜男只是萍水相逢,所以觉得不会跟他有太多交集,当他追赶出来时,她已经坐上公共汽车离开。他望着绝尘而去的背影,摘下眼镜擦了擦,匪夷所思地叹息起来。汪晓歌坐在车里,用余光瞟了一眼被丢在车后的眼镜男,不知怎么回事,眼里居然浮现一丝明媚的笑容,就如外面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

今儿是杜子墨这个学期在校的最后一天,想着从明儿起即将开始的暑假生活,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汪晓歌等他放学出来,拉着他的小手沿着大街漫步,他突然说:“姐姐,今天在学校,我同桌跟我说不想放假。”汪晓歌问:“为什么呀?”他说:“她说放暑假的话,要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我了。”汪晓歌好像明白了什么,笑问道:“那你同桌一定是女孩子吧?”杜子墨点头道:“对呀,我跟她可要好了,她是我在班上最好的朋友。”汪晓歌故意问:“那你喜欢她吗?”杜子墨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问:“姐姐你有喜欢的人吗?”汪晓歌笑言道:“你都还没回答我。”杜子墨开始耍赖:“姐姐说嘛,到底有没有喜欢的人,是不是打算嫁给他呀,我能见见他吗?”汪晓歌被这个口无遮拦的小男孩惹得不知该怎么应付他了,不得不敷衍道:“人小鬼大,你才多大呀,怎能知道那么多。”杜子墨嘿嘿地坏笑道:“被我说中了嘛,姐姐肯定已经有了心上人,什么时候介绍我认识呀。”汪晓歌心里一沉,默默地叹息道:“只可惜他现在人都不见了。”

汪晓歌和杜子墨回到家里,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于是示意杜子墨别出声,自己悄悄往楼上摸去,还只上到一半,杜成宇的声音突然从楼上传来:“晓歌、子墨,是你们回来了吗?”紧接着就看到杜成宇从于欣不让进入的房里出来。汪晓歌觉得疑惑,但也没多想,舒了口气才说:“原来是姐夫回来了,今儿不忙吗?”杜成宇边下楼边说:“忙呀,都快忙得晕头转向了,刚才回来取点文件,马上又要走。”杜子墨喊道:“老爸,能不能多陪我会儿。”杜成宇为难地说:“老爸工作忙,晚上还有个应酬,你就跟姐姐一块儿吃饭,等我忙完就回。”杜子墨不悦地说:“算了,要走就快走吧,反正也没指望你跟妈妈……”杜成宇笑着说:“儿子,老爸这也是身不由己,你就多担待点。晓歌,抽屉里有钱,你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别省着,反正明儿开始暑假生活,儿子就拜托你了。”汪晓歌问:“姐姐今晚回来住吗?”杜成宇无奈地说:“我回来之前打过电话,但没人接,估计正忙着吧。”

身在实验室的于欣经过一番忙碌,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冲等候在外面的秦国强微微点了点头,秦国强也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她身心疲惫地回到办公室,喝了杯水,正在发呆,秦国强突然敲门进来,笑着问:“累了吧?辛苦了!”她回道:“习惯了。”秦国强又说:“实验已经进入关键时期,你的所有假期取消,必须紧盯到最后一刻,绝不允许再出任何差错。”于欣无奈地点头道:“放心吧领导,这是我的工作,大家辛辛苦苦努力了这么久,就是在等这一刻,我也一样。”秦国强又问:“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吧?”于欣想起了儿子,想起了新来的保姆,默默地点了点头。

汪晓歌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换句话说,她太小看带孩子这件事了,在短短的相处时间里,本以为杜子墨还算是个乖巧的孩子,没想到杜成宇刚离开家不久,杜子墨就露出了本性。汪晓歌洗澡出来突然发现杜子墨不在客厅,以为他进了房间,于是上楼去找,结果没见人影,不由得大喊起来,却没人吱声。她开始着急,急急忙忙地跑出门,门外也没见杜子墨的身影,刚准备转身进屋去给于欣或者杜成宇打电话,没料到被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吓得退后了好几步,脑袋撞在门上,顿时痛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杜子墨笑得前俯后仰,摘掉面具,还冲汪晓歌做鬼脸。

汪晓歌捂着疼痛的额头,踉踉跄跄地走到沙发上坐下,半天都没吭声。杜子墨这才意识到自己玩过了火,愧疚地跟她道歉,说自己只是闹着玩,不是故意的。汪晓歌心里装满了怒火,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直到疼痛稍微减轻后才不悦地吐出两个字:“睡觉!”杜子墨嘟囔道:“明儿又不上学,用不着睡这么早。”汪晓歌黑脸道:“你爸妈让我照顾你,你就要听我的。”杜子墨异常固执地说:“我就不听。”说完又起身准备离去,但被汪晓歌挡住了去路,声色俱厉地威胁道:“你敢不听话,看我……”谁知杜子墨眯着眼,仰着头说:“我知道你会功夫,反正我打不过你,也不会还手,有本事就打死我吧。”汪晓歌被气得只好无奈地放下了举起的右手。

杜子墨胜利了,他带着胜利的姿态趾高气扬地说:“我爸妈只让你照顾我,又没让你管我。”汪晓歌颓然地坐下,眼睁睁看着他继续打游戏机,虽然还只是第一次交手,却已经被气得全身无力,依她的个性,要不是想着自己必须留下来照看这个孩子,恐怕这会儿早就起身离去了。杜子墨玩得非常起劲,嘴里还发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声响。汪晓歌眼看着天色已晚,但他好像还没有要去睡觉的意思,只好把心一横,毫不犹豫地过去关上电视。玩兴正浓的杜子墨被人打扰,起身就去推她,却被她紧紧抓住了手腕。杜子墨挣扎不得,干脆就不动了。汪晓歌见终于降服了他,然后一言不发的把他拉进卧室,扔在床上,命令他马上睡觉。杜子墨鼓着腮帮子爬进了被窝,却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不说话也不睡觉。

汪晓歌的房间就在他隔壁,虽然睡意袭来,但她并不急于去睡觉,就这样盯着他看了半天,见他仍不闭眼,只好采取强制措施,转身关了灯,关上门然后离去。疲惫的她很快进入梦乡。杜子墨压根儿就没睡觉,过了十几分钟偷偷溜出卧室,到楼下去找来钥匙,耳朵贴在门上,坏笑着偷听了片刻,然后从外面将门锁上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汪晓歌起身上厕所,却怎么也打不开门,朦朦胧胧的她还以为门锁坏了,可几乎快被尿憋死,情急之下才想起定然是杜子墨使坏,于是大声叫嚷起来。杜子墨听见踹门声,悠哉乐哉地起床来到门外,瓮声瓮气地问:“姐姐,大半夜的,你怎么不睡觉呀?”汪晓歌急不可耐,让他把门打开,他却坏笑着说:“姐姐,你求我吧,求我就开门。”汪晓歌实在是忍不住了,但嘴上却挺硬,杜子墨一噘嘴说:“好累啊,姐姐晚安!”

一个人也许能忍受得了疼痛,却无法忍受快要被尿憋死的感觉。

杜子墨其实并未离去,他要将恶作剧进行到底。汪晓歌也知道他没走,所以又说道:“杜子墨,你要是再不开门,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杜子墨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大笑道:“晓歌姐姐,都什么时候了还嘴硬,跟我说句好听的话,我马上开门。”汪晓歌岂能被尿给憋死,回头看到那扇敞开了一半的窗户,灵机一动便走了过去。

“姐姐,晓歌姐姐,你就服软一次行不行?”杜子墨良久没听到汪晓歌吱声,这才有些许担心,可就在他继续贴门偷听时,突然屋里的灯全熄灭了,继而又感觉身后传来一股冷风,这可把他给吓得不轻,瞪着惶恐的眼睛不敢回头,嘴里念叨着:“晓歌姐姐,救我……”没人回答他,不禁脊背发凉,颤抖着差点没尿裤子。

灯突然亮了。虽然是亮灯,杜子墨还是再次被吓到,闭着眼贴在门上不敢动弹,都快哭出来。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怕不怕?”紧接着那个声音又笑起来。杜子墨怔了怔,睁开眼发现站在面前的人居然是汪晓歌,诧异之余推了推门,发现门仍然紧锁着,表情更加怪异。汪晓歌拍了拍手,洋洋得意地说:“小鬼,姐姐这身功夫可不是浪得虚名,区区一扇门就能拦住姐姐的去路?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杜子墨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像见了鬼。

汪晓歌把他推进卧室,又从他手里取过钥匙,轻蔑地摇了摇头,转身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心里却暗自叫苦:“真是个难缠的孩子!”她对杜子墨的顽皮恨得牙直痒痒,最终却只能选择屈服,发誓明日一早就把孩子交给他父母,然后离开。

“姐姐,我饿了!”汪晓歌第二天很晚才起床,在客厅看到满脸委屈的杜子墨,本来想一大早就打电话后离开的她瞬间就心软了,先带他出去吃东西,吃完东西回到家里,正在思虑该怎样跟他父母说,他突然抓着她胳膊说:“姐,我再也不调皮了。昨晚的事是我不好,求求你别走!”汪晓歌看着他的眼睛,想想于欣把他交给自己看管,仅仅过了一天就坚持不了,怎么也说不过去,只好正色道:“如果下次还这样,姐姐可就真不管你了。”杜子墨见她不再生气,这才开心地说:“姐姐,要不你教我功夫吧。”汪晓歌讥笑道:“怪不得献殷勤,原来是想偷师学艺,是不是想学好了功夫对付我?”杜子墨嬉皮笑脸地说:“哪能呢,好姐姐,求求你了,就教我吧,我保证学会了功夫不对付你。”

汪晓歌直言不讳地告诉他:“想学功夫可没那么容易,得有恒心和毅力,你能行吗?”杜子墨瞪着眼睛,信誓旦旦地说:“我可有恒心和毅力啦,等我学会功夫,将来就能阻止外星人入侵,拯救地球。”汪晓歌轻蔑地笑道:“还阻止外星人入侵,你们一天到晚学什么呢。”杜子墨却反驳道:“美国不是经常打外星人吗?”汪晓歌道:“那是电影瞎编的,哪有外星人。”杜子墨不依不饶地说:“妈妈说了,外星人一定存在,只是还没真正入侵地球,但我要提前做好准备,等那天到来时,我就能化身宇宙骑士……”

汪晓歌没料到杜子墨学起功夫来还真有模有样,虽然手脚呆笨,只是花拳绣腿,但一招一式还像那么回事。俩人在家里闹腾了一上午,杜子墨嫣然已经变成了武林高手,惹得汪晓歌大笑不止。快到中午时,汪晓歌突然接到于欣的电话,于欣在电话里很急促地说自己要出差,而且走得很急,可能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也或者时间更长,让汪晓歌好好照顾孩子,然后也没跟杜子墨说话就急匆匆地挂了电话。汪晓歌拿着电话傻了眼,杜子墨问她,她才告诉他于欣出差了。谁知杜子墨幸灾乐祸地说:“我还以为多大事儿呢!”汪晓歌诧异地问:“你妈妈经常这样吗?”他说:“这还算好的,有一次我将近两个月没见妈妈,妈妈也没打个电话回来。”汪晓歌长叹了一声,又问他爸爸,他笑着说:“我爸就更别提了,他是公司的大老板,也经常出差,而且一去就很久。”汪晓歌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惊奇地问:“我很奇怪,你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杜子墨坏笑道:“他们从小酒给我请了保姆,所以我算是被保姆带大的。”汪晓歌想起昨晚的事,眼前一黑,恍然大悟道:“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保姆要辞职不干了。”

杜子墨眼珠子一转,突然又问:“晓歌姐,你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从屋里出来的?”汪晓歌吃着零食说:“这可是看家本领,哪能轻易告诉你。”杜子墨开始耍赖,她被缠得没法子,只好领他到卧室去,指着窗口说:“就那儿。”谁知杜子墨说:“姐,你可别骗我,我早就研究过了,这窗户离地两层楼,两边也没有什么可抓的地方……晓歌姐,莫非你能飞不成?”汪晓歌得意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姐姐是身怀绝技的人,别说两层楼,就算十层、一百层也休想拦住我。”杜子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重重地说:“我一定要学好功夫,练就一身蜘蛛侠飞檐走壁的本领,拯救地球!”汪晓歌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屑地挖苦道:“我看你就别整天想着拯救地球了,还是先拯救拯救我吧。”

杜子墨确实对学功夫充满了浓厚的兴趣,这两日跟着汪晓歌,好像也没以前那么淘气。汪晓歌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了控制杜子墨的好办法,但没料到这小子的淘气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想。那天下午突然传来了按门铃的声音,汪晓歌想去开门,但没料到杜子墨一跃而起就窜了过去,紧接着溜进来好几个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他们纷纷冲汪晓歌叫了声“姐姐好”,然后就跟杜子墨闹成一片。汪晓歌还没缓过神,屋子里已经变得乱糟糟的,整个场面都失去了控制。她把杜子墨拉到一边问是怎么回事,他说这些孩子都是他的同学。她没好气地问:“谁让你叫他们来的?”他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以前经常来家里玩,这都已经很久没来了。”汪晓歌虽然在国外也经常参加各种聚会,但都是成年人,这次的情况大不一样,望着一片狼藉的房屋,一种绝望的情绪浮上心头。

整个下午,汪晓歌都带着耳机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孩子们打闹,她强迫自己视而不见,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想到最后心情果然越来越平静,不知不觉闭上了眼,还梦见了林志彬。当孩子们离开时已将近黄昏,屋里能移动的家什什么的基本上都已经变了位置。杜子墨送走孩子们,转身回屋,满脸无辜地站在她面前说:“晓歌姐,我想吃点好的。”汪晓歌摘下耳机,问:“什么?”杜子墨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她想了想说:“这样吧,你把房子恢复原样,想吃什么姐姐都带你去。”杜子墨早就习惯了破坏,以前都是保姆负责善后,此时听了她的话,不快地顶撞道:“我从没做过家务。”汪晓歌不置可否地说:“好啊,那就什么都别吃了。”谁知杜子墨吼道:“我要告你虐待我。”正要重新戴上耳机的汪晓歌停了下来,质问道:“你说我虐待你?”杜子墨见她目露凶光,以为她要动手,顿时吓得后退了两步,但嘴上仍然强硬道:“你不让我吃饭就是虐待我。”

汪晓歌好像想起了什么,径直起身去厨房拿出了一条面包,递到他面前:“味道不错。”她以为杜子墨会拒绝,却没料到他竟然接受了,拿起面包就往嘴里塞,塞满了嘴后再慢慢咀嚼。汪晓歌看着就难受,还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内心原本是想要阻止他的,嘴上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杜子墨居然把一整截面包全都塞进了肚子里,还摸着滚圆的肚皮说:“饱了!”汪晓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乱糟糟的屋子,心里明白今儿自己又得忙活好一阵子了。

杜子墨并未进卧室去,只是躲在楼上偷看。

汪晓歌早就发现杜子墨在二楼偷看自己,于是做了个气沉丹田的姿势,又胡乱打了一套拳,嘴里发出哼哼哈哈的怪叫声。杜子墨的目的就是为了看看她如何用功夫去收拾房屋,他在电视里见识过会功夫的人三下两下就将被破坏的房屋重新收拾好的情景,正瞪着眼睛露出欣喜的表情,谁知汪晓歌收回身姿,走过去挨个儿扶起了倒地的物品。杜子墨傻了眼,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不禁叹息道:“无聊,也不过如此嘛。”

你要说吧,跟孩子相处是件很难的事,尤其是跟这种快到青春期的孩子相处,那还得讲策略。汪晓歌在家中是妹妹,虽然父母为了生计不会成天围着她转,但她也是父母眼里的宝贝。中国人和外国人教育子女的方式是有很大差别的,至少外国人不会轻易对孩子动武,所以汪晓歌骨子里也没有要对杜子墨动武的概念,直到被杜子墨逼得快要疯掉,不得不把他从楼上一把抓住提下来扔在沙发上,然后故意露出凶狠的表情,正经严肃地说:“我们需要谈谈。”杜子墨没搭理她,她继续说:“我不希望下次再发生这样的事,要不然就把你自己丢在家里,然后我再也不回来……”杜子墨轻描淡写地接过话道:“你不会这样做。”汪晓歌威胁道:“我保证会。”

杜成宇终于回来了,进门就问于欣有没有打电话回来。汪晓歌没有对他隐瞒任何事情,他眼里闪过一道阴云,然后冲正在专心致志玩游戏的杜子墨喊道:“儿子,休息一下,别把眼睛给弄坏了,到老爸这儿来。”杜子墨丢掉游戏手柄,不悦地说:“老爸,你怎么跟晓歌姐姐一样,什么事都要管。”汪晓歌瞪着眼睛想辩解,最后却什么都没说。杜成宇摸着儿子的脑袋说:“老爸还不知道你吗?捣蛋鬼一个,跟老爸说说,这些日子你又是怎么折腾姐姐的?”杜子墨看了百无聊赖的汪晓歌一眼,连连摇头道:“姐姐会功夫,我哪敢欺负姐姐呀,你也不问问到底谁欺负谁。”汪晓歌又想说什么,杜成宇大笑道:“儿子,你就别跟老爸在这儿恶人先告状了,老爸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吗?”

汪晓歌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

杜成宇还算是个明白人,问她:“这两天没少受罪吧?”汪晓歌赶紧摇头,吞吞吐吐地说:“其实……还好……”杜成宇苦笑道:“我这个儿子天生就这样,我跟他妈妈工作忙,疏于管教,中间换了好几个保姆,头痛啊。”汪晓歌没顺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继而说:“姐夫,姐姐出差没给你说一声吗?”杜成宇愣了愣,叹息道:“也都怪我,那两天工作忙,每天都在开会、应酬,手机调了静音,等我打过去时,她电话已经关机。唉,算啦,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她一忙起来连自己姓什么都会忘记,我也都习惯了。”汪晓歌忍不住笑出了声。杜成宇问她笑什么,她刚刚只是想起了杜子墨跟她说过的话,于是说:“子墨跟您可真像。”杜成宇似乎又愣了愣,笑道:“我的儿子能不像我吗?”

汪晓歌亲眼看到杜成宇进卧室去的,而且还互相道了晚安,可不知什么时候,她突然醒来,潜意识里似乎有种诡异的感觉,头脑越发清醒,再也无法入睡,加上嗓子干渴,于是下楼去倒了杯水喝。她没开开灯,担心影响其他人的睡眠,但在回卧室的路上不经意间停下了脚步,她身边正是于欣临走前叮嘱她不要打开的房间。此时,房间里传来稀稀疏疏的声响,再侧耳一听,才明白是有人在屋里敲击键盘,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如此宁静的夜晚却显得尤为刺耳。她脑子里千丝万缕,不明白这么晚了杜成宇还在忙活什么,她记得他明明跟自己道过晚安的。

敲击键盘的声音骤然停止。

汪晓歌不想跟杜成宇撞面,正打算装作无视,想要逃避进卧室去继续睡觉,房门却开了。她虽然知道屋里的人是谁,但看到从房里走出来的人影时,还是被惊得倒退了好几步。杜成宇看到呆若木鸡的汪晓歌,也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笑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汪晓歌其实刚刚是故作被惊吓到,很快恢复了正常表情。杜成宇又忙着解释道:“突然想到有些工作没处理好,明儿又要出国一趟,只好半夜起来赶工。”汪晓歌的心思转移到了他刚刚说的“出国”一事上,匪夷所思地问:“姐夫,你明儿要出国?”杜成宇心事重重地叹息道:“是啊,公司在国外有业务,遇到了一些麻烦,我明儿必须亲自赶过去处理。”汪晓歌心里有些慌乱,她情绪的变化主要是来自杜子墨。杜成宇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你是在担心子墨吗?没事儿的,我看你们俩相处得不错,时间长了,你慢慢就会习惯。”汪晓歌踌躇了半天才问:“多久回来?”杜成宇走到杜子墨的房间门口,打开门往里面看了一眼,带着慈爱的表情说:“也许会很快,也许会多耽搁几天,不过也要看进展。”

此时是凌晨三点多,夜色寂寥。

汪晓歌心里堵得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自己其实都还只是个未真正长大的孩子,面对调皮的杜子墨,心有余而力不足,何况他父母都不在身边,未来的日子或许会很长,她该如何度过?陡然间又想起杜成宇三番两次进入于欣不允许涉足的房间,房间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他究竟在找什么?两次都被她偶然撞见,而且撞见的时间总是那么不合时宜,他像是在故意躲避着她,或者说,是为了躲避于欣。

这夫妻俩还真有意思,怎么有点像电影里的史密斯夫妇呢?汪晓歌的中文口语相对来说还算好,但如果要让她用非常牛逼的成语去形容自己想表达的意思,比如说“貌合神离”,对她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剩下的时间,她翻来覆去折腾了许久,直到快天亮时被关门的声音惊醒,起床后才发现杜成宇已经出门。

屋子里多一个人时内心感觉是充实的,突然间又少了个人,面对空空荡荡的房屋,一切都索然无味。

“我爸是不是走了?”杜子墨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汪晓歌回过神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是啊,一大早就出门了。”杜子墨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说:“又只剩下咱俩相依为命了。”汪晓歌被他的话逗乐,心情大好,说:“快去洗漱,呆会儿你带姐姐出门转转吧。”杜子墨随即来了精神,问她想去哪儿,她想了想说:“天安门吧,经常在电视里看到,但还没真正去过呢。”

从家里出门不远就有地铁,地铁上人不少,人挤人,脚跟脚,背贴背,有种近乎窒息的感觉。

杜子墨紧跟在汪晓歌身边,汪晓歌拉着他的手,生怕被人流给分开了。她习惯坐地铁时听音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觉得有多难受。杜子墨个头矮,视线被周围的大人给挡住,小家伙很是觉得郁闷,直到列车到站,不少人下车才终于腾出了空隙。汪晓歌转身面对车窗,客人上车后,地铁门徐徐关闭,但就在那一刻,她的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再定睛一看,车窗外不远处居然有一张熟悉的面孔,那张面孔的主人面色冷峻,夹在人流中却一动不动。

杜子墨也发现了汪晓歌有些不对劲,突然她撒手就往后跑去,不停地挥手,多想让列车停下来,但一切都是枉然。列车已经像离弦之箭钻进了黑暗的洞穴,她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个人影,心里空荡荡的,呆立了片刻,试图证明自己是否看花了眼,但瞬间想起跟自己一起的杜子墨,内心像被针刺了一般,立即回身去找,回到原地却不见了他的身影。她问周围的人,但没人知道孩子去了哪儿,她只能匆匆忙忙沿着通道往前面追去,并且大声叫喊着“杜子墨”的名字。她小跑着追了好几截车厢,内心充满了绝望,情绪似乎快要崩溃。她明白列车还没到达下一站,也很清楚如果列车到站,要想找到孩子就更难了,所以只是稍微喘息了几秒钟,又迈开脚步往前追去,可很快就到了车头,仍然没见到孩子,只能又折返过去,依然是边走边问,边走边大声叫喊。

列车终归是要在下一站停靠的,有人下车也有人上车。

汪晓歌无法阻挡列车停靠,更无法阻拦车上的人下去。她已经近乎绝望,孩子不见,该如何跟他父母交代?想到这里,这个已经很久不曾流泪的女孩流下了悔恨交加的泪水,在心里把林志彬咒骂了无数遍,要不是先前看到车窗外那个像他的身影,她也不会弄丢孩子,换句话说,她还是痛恨他再一次的不辞而别,如果没有前因,也就不会有后果。她想到了车站执勤的民警,情急之下准备挤出人流冲出车去,但车门又徐徐关上,等她到了门前,列车再次启动。

这是个悲伤的结局,没多少人能承受如此巨大的打击。

汪晓歌初来北京时的迷茫心情再一次笼罩了他,周围全都是人,却感觉身处茫茫大海之中,没人能帮她脱离苦海。她站在门口,等待列车到站,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分钟,她却感觉每一秒都是漫长的等待,火焰已将她的身体团团包裹,身体虽然无法行动,灵魂却好像要挣脱出去了似的。

“姑娘,你是在找人吗?”一个阳光般灿烂的声音在背后传来,汪晓歌猛地回过头去,目光从那张脸上迅速下移,最后落到了杜子墨脸上,想都没想便紧紧抱住了他,生怕他再次从怀里消失了似的。杜子墨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只是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晓歌姐姐,我快要憋死了。”汪晓歌终于松开了手,直视着他的眼睛,压抑着愤怒和委屈问他刚刚到底去哪儿了。杜子墨的目光转向带他回来的眼镜男,眼镜男面带笑意,说:“没事儿了,不过我再一次帮了你。”汪晓歌此时听了他的话,很快就想起了俩人在龙华商城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但她没心情跟他搭讪,加上列车刚好到站,于是紧紧地拉着杜子墨的手就下了车。

眼镜男紧随其后喊道:“汪晓歌,我叫牧歌,咱俩名字里都有一个‘歌’,你说是不是缘分啊。”这算是自我介绍吗?汪晓歌可不这样想,她想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名字的。自称牧歌的眼镜男拦住了她的去路,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笑嘻嘻地说:“汪晓歌,我又不让你以身相许,帮了你这么大忙,一句感谢总该有吧。”汪晓歌却看着杜子墨,不怀好意地问:“你告诉姐,是不是他把你给拐走了?”杜子墨和牧歌几乎同时瞪圆了双眼,然后又双双连连摇头否认。汪晓歌突然看着不远处执勤的民警说:“离我们远点儿,小心我告你拐卖儿童。”牧歌回头看了一眼民警,笑言道:“请问姑娘,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拐卖儿童了?唉,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汪晓歌没怎么听懂这话的意思,牧歌又补充道:“听不懂是吧,对了,我忘了你是从小在国外长大的中国人。这样吧,孩子,给她翻译翻译。”杜子墨嘿嘿一笑,摇晃着她的胳膊说:“晓歌姐,哥哥真没拐卖我,是我去找你,没想半道上跟丢了,还是哥哥好心把我送回来的呢。”

汪晓歌撇了撇嘴,得知真相,一时找不到台阶下。

“算啦,我也不求你感谢我,这样吧,既然咱们缘分未尽,看在你又是初来乍到的外地人,反正本少爷也无事可做,要不这样,我陪你们一块儿转转吧。”牧歌这话一说出口,杜子墨突然坏笑道:“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晓歌姐姐,打算追她呀!”汪晓歌脸色微热,牧歌却大大咧咧地说:“你晓歌姐姐这么漂亮可人,要是她答应做我女朋友,我求之不得!”汪晓歌不敢看他那双火辣辣的眼睛,他却变本加厉地戏谑道:“反正看样子你晓歌姐也没男朋友,正好我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咱俩凑一对儿算啦。”汪晓歌被气得面红耳赤,又拉着杜子墨要走,牧歌嬉皮笑脸地横在他们面前笑道:“跟你开玩笑呢,还真生气了?本来以为你们这些在国外生活的人,怎么着也该带些资本家的幽默细胞回来……”汪晓歌突然抡起拳头娇呵道:“再不走,我对你不客气了。”

“别、别动手!”牧歌眨巴着眼睛,双手做出招架的动作,见她好像真生气了,只好垂头丧气地让开路,还做了个“请”的手势。汪晓歌拉着杜子墨从他面前气冲冲地离去,杜子墨临走前还回头冲他扮了个鬼脸,他笑着挥手,同时大声喊道:“汪晓歌,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汪晓歌听见这一声呼喊,不知不觉间更是加快了步伐,虽然没回头,但感觉那双眼睛正火辣辣地看着自己的背影。

“姐姐,这是他让我给你的。”走了很远,杜子墨才把写有牧歌电话的纸条递给汪晓歌,汪晓歌拿着纸条陷入沉思,他们之间的两次相遇,究竟是偶遇还是故意跟踪?她在思考这个问题时,不经意间居然拿牧歌跟林志彬对比起来,两个男人,两种不同的风格,一个外表粗犷内心却如此细腻,一个外表细腻内心却如此粗犷,但全都顷刻间占据了她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