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难不死

阴森森的阎罗殿，气氛不太融洽，甚至有些尴尬。

老子就是不想死，你能拿我怎么样？来呀，打我呀，抓我呀！李小飞扯着阎罗王的胡子，歇斯底里的叫喊着。

哎呦，轻点，疼死我了，年轻人，你这么做可是损阴德的。快放手，快放手。

我就不放，你能咋地！让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都退下，不然我把你的胡子都薅下来。那个拿毛笔的，没说你是不是！后退！

拿毛笔的？判官低头看看自己的行头，无奈地摇摇头，你娃儿，拿毛笔个锤子，我判官的辨识度就这么低吗？竟然还是川普。

少废话，老子接受的是九年义务教育，学的是自然科学，可不是神学，谁认得你！你看人家牛头马面和那个大长舌头，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牛头马面对视一笑，小声嘀咕道，看来咱们在人间的名头还挺大！黑白无常则是怒目圆睁，说谁大长舌头呢！

我跟你废什么话，都给我退后。说完，李小飞又狠命拽了一把阎罗王的胡子。

大家不要冲动，退后，我能搞定。阎罗王下达命令后，看了一眼李小飞，年轻人，他们都退后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放开我，有话好说，有屁好放。我们不过是地府公务人员，按程序办事，你别为难我们。

算了吧，当年孙悟空不是修改了生死簿吗？那个谁，哦对，判官，去，把生死簿拿来。

判官看着阎罗王那几乎被拉断的胡子，现出了两难的神色。颤声说道，这个我做不了主！

叫能做主的去拿！

能做主的被您薅住了胡子，动不了了！

还有谁能做主的？

话音刚落，一个慈祥的声音响起，我来做主。李小飞，放下执念，让本尊度化你吧。

只见来人坐在一只像是大狮子的动物身上，头戴佛冠，身披袈裟，周身散发着耀眼金光。

阎罗殿中除了李小飞，所有鬼神齐齐下拜。

看来是个大人物。李小飞有些傻眼，不认识啊，真后悔当年看86版西游记的时候没好好记记这些鬼神，不过还是缓缓开口问道，这位大哥，不对，这位领导，我就是不想死，您能做主吗？

来人慈祥地看着李小飞，声音空灵，仿佛天籁，让李小飞一下子平静了下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可以不死，不过你要跟我一起工作，做世界上最高尚的工作，实现你的个人价值。

不死就好，不死就好。领导，还是您有水平，上来就给我来了个马斯洛需求金字塔的最顶层设计。李小飞缓缓放开了抓着阎罗王胡须的手。领导，咱们具体做什么工作？

来人笑眯眯说道，我曾经发下誓愿，地狱未空，誓不成佛。待到清空地狱，你与我一起成佛。

啊！坏人啥年月都有，清空地狱，那得猴年马月啊？领导，您不是画大饼忽悠我吧？李小飞不满地问道。

领导很有涵养，笑眯眯说道，2016年就是猴年，农历五月就是马月，就几年时间，不远了。

领导，人间跟地府的猴年马月难道不是一个意思？你确定不是在忽悠我？见领导打马虎眼，小飞更加不满，大声嚷嚷了起来。

嗷呜，就是忽悠你呢，你能咋地？一个炸雷般的吼声之后，那头大狮子一下子蹿了过来，一爪子拍在李小飞脑袋上。

李小飞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忽的一下坐了起来。看了看办公桌上的一滩口水，奶奶的，吓死了，原来是个噩梦！从办公桌上拿起镜子，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满头大汗，脑门子上似乎还有一个红色的巴掌印！不会是被那大狮子拍的吧？

也可能是趴着睡觉，在胳膊上硌的！

斗得过鬼神，未必斗得过命运啊。李小飞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体检报告单，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哀叹道：“真是命运不济啊，刚博士毕业来到松花江大学工作，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得了重病要离开人世了。唉，老天爷，我还没活够呢！能不死吗！还有好多事没做呢！要不再回梦里跟那位领导商量商量！”

此刻的李小飞真想再多活几年，可残酷的现实就是，他可能几个月都活不到了。

乍一看，李小飞就像个大烟鬼。眼圈微黑，双腮塌陷，胡茬子稀稀拉拉，皮肤粗糙没有光泽，脖子细的像根麻杆，好像就快要支撑不住脑袋了。刚刚28岁的年轻人，看上去就像40来岁。

有几个同事发现他最近瘦的厉害，问他咋回事，是不是病了。

李小飞轻描淡写地回答：“做试验，写论文，熬夜累的。”其实只有他心里清楚。

最近这一个月，吃什么吐什么，下咽食物困难。

实在撑不住，才去医院看病，检查结果是食道癌晚期。年纪轻轻的他当然不想死，可活下去更难。虽说医学已经很发达，但作为一个生态学博士，小飞对这事还是比较科学理性的，他很清楚晚期癌症的治疗，患者会遭受身心痛苦的煎熬，到最后还是人财两空。

李小飞心一横，把检查报告扔进了垃圾桶，不治了，就这样走了算了，免得给亲人和朋友带去无穷无尽的悲伤，还能留下一点钱给母亲。

临近春节，小飞迟迟没有动身回家，他怕母亲看出他的病。母亲在这方面有经验，小飞的父亲就是这个病去世的。为了拖延回家时间，小飞不仅继续在实验室做试验，还主动申请在腊月二十九这天值班，能拖一天是一天。可终究还是要回家过年的，该怎么办呢？小飞想的脑袋疼，也没想出个办法。

到了这个时候，学院楼里除了门卫大爷，也就只剩下小飞一个人了。按要求值班人员需要巡视每一层楼。尽管小飞身体状况已经很糟糕，但是他对待工作仍然一丝不苟，从上到下开始逐层巡视。

小飞身体虚弱，一步三晃，他觉着自己随时都会倒地，死在这楼梯台阶上。走着走着他突然冒出个想法：要是一头栽下去，会不会把脸摔坏了，那死相可就太难看了。

终于到了地下室。这里是师生最不喜欢的地方。潮湿阴暗，散发着一阵阵腐烂的气味。偶尔还会发现野猫、野鼠、死猫、死鼠。甚至在学生中还传说这里闹鬼。小飞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学生物的怎么会认为这世界上有鬼呢！以往来到地下室，小飞只是感到气味令人作呕。今天小飞一点恶心的感觉都没有，身体太虚了，嗅觉都退化了，还有什么好恶心的呢？

小飞把混乱的思绪整理了一下，该干的工作还是要认真完成的。抬起左手拉了一下防火门把手。“嘶”，左手手掌的剧烈疼痛让小飞倒吸了一口凉气，马上把手缩了回来。

这疼痛让小飞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早上做测定丛枝菌根真菌孢子密度试验时，小飞不小心打碎了培养皿，被碎片划破了左手掌心。培养皿里的生理盐水洒在伤口上，当时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伤口长约三厘米，深约两毫米，时不时渗出一点鲜血。小飞忍着疼痛用自来水冲洗了一下，做了简单包扎。小飞不会想到，就这么一点小事，会给他带来什么！

小飞看了看防火门，看了看受伤的手掌，沮丧到了极点，“我虽然不怕死，可我怕疼啊。人点儿背喝凉水都塞牙啊！能不能给老子来个痛快的！”小飞怒道。

小飞换用右手拉开了防火门，刚进入地下室走廊，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球体，从走廊地上迅速滚过，不对，说是“滚过”不太准确，应该是迅速地跑过。

虽然不信邪，但李小飞还是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大白鼠。

这种大白鼠是实验用的，显然眼前这只是越狱逃跑的。这只大白鼠不知道逃跑了多久，身体长得硕大肥胖，从头到尾巴尖儿都快有一尺长了。如果不算尾巴，跟一只中号的猫大小差不多。大白鼠沿着走廊跑了几米，突然停下，转身抬起前腿，向着小飞眨了眨眼睛，用两只前爪捋了捋胡子，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大白鼠的这一举动这让小飞心下一凛，想起了东北黄鼠狼讨封的故事。很久以前，小山村里生活着一个傻子。有一天傻子遇到了一只黄鼠狼。黄鼠狼像人一样直立站在地上，开口对傻子说：“你看我像个人儿还是像个神儿？”傻子看了半天，一脸不屑地说：“像，像，像你MB。”话音刚落，黄鼠狼一溜烟儿消失的无影无踪。讲这个故事的老人们说过，如果你说它像个神，那么它就会得道成仙；如果你说它像个人，它就会幻化成人形，然后继续修炼。不管黄鼠狼得道成仙还是幻化成人形，都属于讨封成功，它会报答封他的人。

想到这里，小飞勉强笑了笑，问大白鼠道：“你是来讨封的吗？”可是大白鼠并没有回答，如果回答了，那就是聊斋故事了。

大白鼠听了小飞的话，一转身，闪电般钻进了旁边一个阴暗的房间。

小飞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房间里传来了实验器材翻倒的声音。小飞忙打开手机手电筒，走到那个房间门口向里面望去，被吓了一跳。

那只大白鼠被一只大黑猫叼在了嘴里，发出凄惨的叫声。

大黑猫嘴角边还往下滴着血，显然那是大白鼠的血。大黑猫的绿眼睛在手电筒照射下显得格外亮。虽然是小动物之间的杀戮，但是这种场面还是很血腥的。

看到这里，小飞的心脏剧烈跳动，胃里一阵翻腾。大白鼠是生命，大黑猫也是生命，需要吃大白鼠来维持生命。谁都没有错，帮谁都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这血腥的场面，小飞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打算马上离开。

就在这时，大黑猫充满杀气的眼睛瞬间变得黯淡，进而变成惊惧，一张嘴放下了大白鼠，恐惧地盯着小飞的方向，随后惨叫一声，身体瞬间摆成弓形，黑毛乍起，跳了起来。

小飞急忙往后退，同时用手格挡。其实小飞和大黑猫之间还有一丈多的距离，大黑猫就算一跃也扑不到小飞。但是他被大黑猫的样子吓坏了。

哪知道大黑猫只是虚晃一枪，随即转身向它身后的窗台跳去，顺着玻璃窗的破洞窜到了室外。一边跑，一边惊恐地惨叫。

这时躺在地上的大白鼠缓缓爬了起来，拖着血迹跑到了屋子的角落里，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声声凄惨的叫声。

小飞心下一骇：“是自己把大黑猫吓跑了吗？不像，开始大黑猫很是嚣张啊。如果不是害怕自己，那就是还有其他让大黑猫害怕的东西在这里。难道真的，真的有鬼！”他一个急转身，看见身后的014实验室门开着，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咕噜噜咕噜噜……”，小飞突然听到那个实验室里传出了声音。小飞知道，014实验室里有一个污水池，配有一个潜水泵，但是最近几天这个潜水泵坏了，而且还漏电。不应该还能抽水的，怎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呢？惊魂未定的小飞强打着精神，推开了这个实验室半掩的门。水泵确实是在转动，但是有气无力，总是吸上一点水之后水又流了下来，所以就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这情景虽然诡异，但至少比刚才大黑猫吃大白鼠的场面要让人能接受一些。

小飞走到污水池旁边，想要查看水泵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此时，从半开的门后闪出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走到小飞背后，用力一推。

小飞整个身体横着飞了起来，重重摔进了污水池。一瞬间，电闸电线爆出了绚烂的火花。小飞感到一阵彻骨的凉意袭来。伴随着污水臭味儿，小飞浑身上下一阵战栗，隐约看见左手掌上无数颗金色小球发出炫目的光芒。这光芒就像无数触角，迅速延伸到身体每个角落。当光芒充斥了整个身体，就开始不停地冲撞皮肤，经过多次碰撞，终于冲破皮肤的束缚穿到了体外，向污水里不断延伸。当光芒把水池填满后，继续沿着水池外壁的缝隙延伸进了泥土里。

小飞感到一阵阵燥热和窒息不断袭来，身体也在一点点膨胀。当膨胀到顶点即将炸裂时，呼吸也彻底停止了。小飞瞬间舒适起来，就像胎儿在子宫里吮吸着母亲体内的营养。“原来这就是死亡啊！就这样甜甜地逝去，不再受病痛的折磨，无忧无虑的真好。”

……

天亮了，李小飞缓缓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好像久困的人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小飞，小飞，你终于醒啦，吓死我们啦！”

小飞这才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医院病房里。病床旁边站着自己母亲，还有学院的办公室主任。

“妈，你怎么在这儿？我这不是做梦吧？”小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飞母亲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你这孩子吓死我了。差点就再也见不着你了！”

小飞见母亲掉眼泪，自己心里也很难过，说道：“妈，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吗！就像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好像是死了，但好像又没死。”

“你当然没死了，可把我们吓死了。”办公室主任武大哥拍着心口窝说道：“你掉到地下室污水池里啦。你也真是命大呀，那个污水池水泵漏电，你这既没电死也没呛死，昏迷了两天。真是万幸啊。你是怎么掉进去的？”

“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有人在后面推了我一下。但是我也不确定，你说的掉进水池的这件事我也记不清了。就像做了个梦一样。”小飞摸着脑袋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但就是记不起什么了。

武大哥听了之后说道：“先不说掉污水池的事儿了，你现在可能脑袋还没有完全恢复。可是你的身体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学院说一下，好照顾照顾你呀！”

“我的事你知道了？”小飞想想自己患癌的事，显出一脸绝望。

“岂止是我，院领导都知道了。”武大哥关心地说。

小飞脸部抽搐了一下，一阵悲凉，一阵绝望。

武大哥见小飞脸色不对，忙说道：“你食道溃疡的这么厉害，难道你自己都没发现吗？医生说这种情况是吃什么吐什么呀？”

李小飞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溃…溃疡！不会弄错了吧？不是肿……”但马上反应过来，算了，还是不说了，谁都不知道更好。于是就改口答道：“是啊，我没想给学院添麻烦，也怕我妈担心，就没跟大家说。”

武大哥摇摇头说道：“早告诉我们，我们好给你介绍个好医生治治，这不是什么大病。话说回来，这次啊多亏门卫师傅巡楼发现了你。你可能是被电晕了，当时呼吸都已经停止了，就只有一点微弱的脉搏。还好那个漏电的水泵跳闸了，要不然你可能就被电死了。太悬了。”

小飞也是心有余悸，说道：“等我好了之后，一定要好好感谢一下门卫大爷。”小飞一边说着，一边想起那金光闪闪的情景，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昏迷时的幻象，那肿瘤怎么就变成溃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