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什么十六个路易里(至少)有一个是多余的
众所周知,路易十六是法兰西波旁王朝复辟前的最后一个国王。1793年1月,也就是“巴士底狱陷落”四年后,他被雅各宾派处死了。直到今天,依然有历史学家在讨论,将路易十六换成一个强悍一些又没那么优柔寡断的君主,是否有可能挽救法国的君主制度。
然而这样的争论并未涉及问题的核心。在路易十六之前,已有十五个同名的国王坐上了王位。这个状况强有力地表明,激进的制度变革已姗姗来迟。“路易”模式早就不合时宜了。路易十六大肆扩张海军,站在美国一方,大战英军——这大大消耗了国家财政。在帮助美国争取独立的过程中,他甚至无意间推广了民主和人权的观念,讽刺的是,法国人民正是以民主和人权的名义将他赶下了台。他的夫人玛丽·安托尼瓦特是奥地利的女大公,她奢靡的作风也是路易十六在无权无势又贫困的底层“无产阶级”当中民心渐失的原因之一。
路易十六对世界的无知相当离奇,他1791年6月以蒙梅迪为目的地的逃亡之旅就是一个强有力的佐证。这位国王没有悄悄地快速逃走,反而选择携眷带从乘坐笨重的饰金马车。在抵达一个叫作瓦雷纳的边境小城后,他突然来了兴致,想在一个驿馆中用点简餐。或者,这是玛丽·安托尼瓦特的主意?尤其偏爱糕点的她早已在饥民当中声名狼藉。当路易十六拿出一枚刻有其肖像的金路易币付账时,他被驿站老板的儿子认了出来。后者随即通报了革命军。革命军在路易十六的口袋里翻出了一封信,他在信中请求奥地利盟友提供支援,与他共同“镇压叛乱者”。路易十六貌似体面地在位了一段时间,但实际上他已被雅各宾派软禁起来了。雅各宾派于1792年9月号召建立共和国,很快便以“谋划危害公众自由及国家安全”的罪名公开将路易十六斩首。
如果路易十六够聪慧、够果断,君主制就有救吗?未必尽然。问题出在静止的等级化封建制度上,而非其软弱的性格。封建主义意味着,领主仅以其头衔及出身便可享有特权、坐等回报,而无须为此付出任何东西。此外,在有着天主教传统的法国,教士也会特别受到优待,所有其他人则统统被划归到“第三等”。
封建制国家奉行的是人人安守其位。开明民主制的信条则正相反,它宣称的是:人人皆平等,不仅平权,而且平等地享有自由。借由约翰·古腾堡发明的西方活字印刷术展开的技术革命使普罗大众有机会接受人类史上前所未有的启蒙和教育。就连启蒙者自身多数也并非来自贵族阶层,他们虽然是学者、发明者或哲学家,却被划归为“第三等”。他们作为非特权阶层,与其中世纪目不识丁的祖先基本没什么不同。
然而,技术革命带来的启蒙和教育是将带有天然不平等性的封建君主制击垮的炸药。不仅仅是在法国,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英国和瑞典。那里的皇室虽然得以继续留存,却不过是共和国的装饰以及各自国家的对外象征。
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呢?首先,只有在旧有的体制被摧毁的前提下,启蒙者的观点和要求才有可能实现。最后一任国王的下台(不一定是被处死)就是这种必要的颠覆的一部分。
其次,因为我们今天的处境相当类似:旧有的制度与新兴的技术已经无法兼容。权力和财富再一次被一小撮特权阶层所掌控,需要再来一场“革命”(当然是其引申义),去摧毁传统的制度,用更好的、有益于未来的制度替代它。在量子经济下,物质性的过度消费将被后物质主义的供应品所取代,疯狂掘金的自利者将受到同情和体贴的感召;对资源的消耗将降低到一定程度,足以保证我们所在的星球的生态环境得以改善,并进一步保证人类的繁衍生息不会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