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樱桃发夹
一下子,另外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仿佛不相信她会这么直接地拒绝。
江念尔笑了:“你们看我干吗?不是说全凭自愿吗?我一说不捐你们就跟要吃了我似的。”
穆深最快淡定下来,颔首道:“捐不捐确实是你的自由。”
萧卉卉的笑容逐渐淡下去,眼神有点冷:“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不捐的理由?”
江念尔爽快地答:“可以。因为我最近没钱,经济拮据。”
萧卉卉彻底笑不出来,他们这些人,尤其是穆深,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在江念尔眼里好像连浮云都不是。
穆深宣布散会,萧卉卉却不依不饶,质问江念尔:“你以前不是挺有名气的吗?你的代言费推广费呢?别告诉我一分钱都不剩。”
“剩不剩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跟我没关系,可穆深呢?他又是自己出力,又是自己投钱,援助的时候连觉都不能好好睡,你连一丁点想帮他的心都没有吗?你就忍心看他那样吗?”
穆深已经有点不耐烦,不想再听萧卉卉说这件事了,刚准备把两个女人全都“请”出办公室,忽然对上了江念尔转过来的视线。
他鬼使神差地安静下来,很想听听江念尔的答案。
可江念尔只是看了他一下,很快便毫无情绪地移开目光,哂笑一声,慢慢地说:“忍心啊。”
躲在门旁悄悄围观八卦现场的李佳霖心里“咯噔”一下,看到穆深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办公室里的气压也猛然间低了许多。
前一晚拒绝他的邀约,转脸就跟别的男人出现在饭店里,今天就爬到他脑袋顶上拔他的胡须。
穆深觉得自己忍耐力见长,但也到此为止了。
“很闲是吧?”他冷淡地开口,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重的大本子,扔到江念尔面前,“这是你今天的工作,打电话逐一做回访。”
江念尔纳闷了,继续不怕死地顶撞他:“又不是销售产品,有什么好回访的?”
李佳霖听不下去,赶紧冲进来拉着她的胳膊,一面将她拖走,一面跟穆深讨好地笑:“放心吧,穆老师,我会监督她好好完成的。”
等出了办公室,李佳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江念尔问:“你干吗?”
“看看你的头到底有多铁。”李佳霖心有余悸地瞪她一眼,“你看不出来刚刚穆老师已经生气了吗?”
“我也生气了,你怎么不去摸摸他的头?”
“大姐,你再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李佳霖撇了撇嘴,“穆老师以前在学校里就很严厉,一生气下面的学生都要遭殃。”
“我们要推翻的,就是他这种暴君独裁统治。”江念尔昂首挺胸。
“行了吧。”李佳霖把大本子拍在她桌上,“你今天同时得罪了穆老师和萧医生两个人,我劝你老老实实工作,该干吗干吗,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别再往枪口上撞了。”
江念尔无可奈何,只能开始漫长又无聊的电话回访之路。
晚上临下班前,江念尔去了趟卫生间,刚从隔间里出来就看到了镜子前正在补妆的萧卉卉。
她没吭声,默默站到旁边洗手。
萧卉卉从镜子里看着她,忽然开口道:“念念,你真的不适合这里。”
江念尔抬起头:“什么意思?”
“你不具备任何动物医学的知识,没有救治经验,对小动物也没那么喜欢,跟我们不是一类人。”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人工作不是为了混日子,总要有个长远的规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你——”萧卉卉转过身来,已经敛起了早上的咄咄逼人,恢复成温柔的样子,“你做着一份自己不喜欢的工作,每天都在煎熬,这样有什么意义呢?”
江念尔关上水龙头,手轻轻地抖了两下,让水滴顺着指尖流下来。
“你的意思是,”她不急不缓地问,“建议我辞职滚蛋?”
萧卉卉笑了一下,没有否认:“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为自己考虑考虑。”
江念尔对她的厌烦突然达到了新高度。这种披着伪善的外表,处处都是“为你考虑”的人,比祁菲那种直白的坏心眼还惹人嫌。
如果不是这两天萧卉卉暴露得太明显,江念尔可能真以为她在苦口婆心地给自己提建议。
江念尔盯着她,反问:“萧医生,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工作是煎熬?恰恰相反,我每天都很开心,开心得不得了,不劳烦你记挂。”
不等萧卉卉回答,江念尔就走出卫生间。
穆深已经脱掉白大褂,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做好了下班的准备。他转头看到江念尔和萧卉卉一前一后地走出来,就说:“上车吧。”
他照例要顺路送这两位女同事回家。
江念尔却后退了一步:“我今天有点事,不走那条路,你们回吧。”
穆深看着她,问:“你去哪儿?”
“我要去买点东西,不顺路。”
穆深“嗯”了一声,没多问,带着萧卉卉上了车。
江念尔等他们都走了,才最后一个离开诊所。
今天发生这么多事,就算她心再大也不可能若无其事地跟那两人共乘一车。
况且,她是真的要买东西,小超市距离不太远,步行过去就可以了。
江念尔买了袋面条和拌面调料,盘算着到下次发工资前,得谨慎合理地使用手上的钱。
买完东西,她准备继续步行回家。刚到小区门口,忽然又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汽车。
真是阴魂不散。
穆深站在车边,身形几乎融进黑夜里,只有指间一点猩红,发出灼烫的火光。
江念尔微微错愕,第一次知道他抽烟。
她想假装没看到,假装路人经过,可偏偏这时候,穆深侧了侧头,也看到了她。
穆深明显怔了一下,手指悬在半空,任由烟头自己烧着。
躲也躲不过,江念尔只好去打个招呼:“你们怎么在这儿?”
穆深挑了挑眉,纠正道:“没有‘们’。”
“哦。”江念尔并不感兴趣,“我改口,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
江念尔有点无语,路过能路到她家小区来,这可真是让人拍手叫绝的缘分。
——“绝你老命”的绝。
穆深其实也很无奈。他真的是路过,最近这几天他始终觉得胸口闷着一股气发不出来,把萧卉卉送到家以后,他不想回家,干脆开车在这一带闲逛。
也不知怎么就开到了江念尔住的地方,开到这里时他突然想下车抽根烟。
穆深低头看了眼她手里提着的袋子,看到里面的龙须面,有点没话找话地问:“东西买完了?”
“嗯。”江念尔提醒他,“你的烟燃完了。”
穆深把烟头摁灭在垃圾箱上。
“白天萧卉卉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千回百转后,他终于开口提了这件事,“捐款情况不太理想,她有点着急,口不择言,请你原谅她。”
江念尔觉得有点好笑:“你让我原谅她,那她会原谅我吗?”
“我刚刚跟她谈了这件事,已经警告过她了。”
“警告有什么用,人家一心想着开除我。”
穆深皱了皱眉:“谁说的?”
“下班前,她自己说的。”
缄默片刻,穆深用一种不容质疑的语气说:“不要听她胡言乱语,她没资格开除你,只有我有权决定你的去留。”
江念尔上前一步,近距离与他对视:“其实我也没那么闲,只要她不来招惹我,我也不会去招惹她。”
她笑了笑,平静地补充:“你同理。”
穆深静静地回望着她,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行了,我回家了,你也别乱逛了,早点回吧。”江念尔转身进小区。
刚走到门口,她忽然停下脚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那个……谢谢你的姜汤。”
穆深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一些:“不用谢。”
“我还有个问题,”江念尔挠了挠额角,似乎纠结了很久,才问出来,“捐款什么时候截止?”
“下个月。”穆深答道,“不想捐就不用捐,不要勉强自己。”
江念尔摆了摆手:“我就是随便问问。”
到家以后,江念尔坐在卧室里,看着堆积成山的衣服。
因为工作需要,她平时最大的花销就在购物上,这么些年下来,也积攒了很多不再穿到的衣服,以前她都捐给了贫困地区,现在她自己就是个贫困人士。
江念尔费劲地整理了一包出来,摆好后拍完照,发到二手物品交易网站上,才安心地洗漱睡觉。
“深深”的照看工作真的交到了江念尔手上了。每天她都要抽出不太忙的一段时间,拉着它出去遛弯和排泄。
这天中午,江念尔正在路边和“深深”培养主仆之情,忽然收到一条微信。
发消息的人叫陈可,曾经是她的助理,现在也已经从星秀离开了。
“念念姐,二手网站上那个挂衣服卖的人真的是你吗?”
对方发来一张截图,里面是她的主页信息和账号名。
江念尔回复:“咦?这么巧,被你看到啦。”
陈可:“不是被我看到!是被粉丝看到了!你以前在微博里发过自己的账号名,忘了吗?现在大家都说你是真的过气了,穷到变卖自己的衣服……”
江念尔立刻打开微博,果然看到了相关的讨论:
一个专攻服装搭配的时尚博主,现如今把自己吃饭的家伙拿出来卖,可见她混得有多惨。
江念尔浏览了几条,看得有些头疼,于是找了一条言辞犀利的评论回了句“我衣服太多,懒得穿,全卖掉了还有好多,嫉妒吗”,然后就关了微博,不再看后续的讨论。
陈可继续跟她发消息:“念念姐,你现在在做什么?我看你微博里出片的速度变慢了。”
江念尔拍了张“深深”的照片发给她,说:“专职狗保姆。”
陈可:“?”
陈可:“狗还有专职的保姆?天哪,狗主人是霸道总裁吗?”
江念尔想了一下穆深的形象,说:“不是总裁,但也很霸道。”
“深深”已经潇洒完了,江念尔把手机揣进兜里,牵着它回诊所。
萧卉卉看到她,笑了一下,和气地说:“回来得正好,到午饭时间了。”
江念尔已经快要习惯她这种绵里藏刀的挖苦,懒得回她,直接对李佳霖道:“你们去吃吧。”
江念尔从抽屉里拿出一桶泡面,准备煮开水。
李佳霖有点担心:“又吃泡面,对身体不好的。”
江念尔笑了笑:“最近嘴馋,就想吃泡面。”
萧卉卉对她吃什么不感兴趣,拉着李佳霖要走:“我们先去占位置,穆老师一会儿就来。”
她俩走后,江念尔舒舒服服地往椅子上一坐,开始准备自己的午餐。
她的面刚泡好,穆深就从办公室里出来,嗅到味儿,微微皱了下眉,看着她。
江念尔主动说:“我吃完会开窗透气的。”
“你昨天也吃的泡面。”穆深说。
“今天换了新口味。”
“你午饭和晚饭都吃面?”
“不啊。”江念尔随口道,“有时候买两个馒头。”
穆深目光一顿:“别吃这个了,一会儿我带饭给你。”
“不用。你快去吧,她俩等着你呢。”江念尔打开视频,戴上耳机,开始吃泡面。
穆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离开诊所。
或许是名气效应,江念尔挂在二手交易网站上的衣服卖得很快,拿到钱后,她立刻去给穆深的项目捐了点款。
倒不是害怕萧卉卉说什么,只是她扪心自问,这也算是一件好事。穆深这家伙虽然脾气坏了点,但好歹帮过她,若真弃他于不顾,她自觉做不到。
她刚把捐款奉上,诊所的四人群里就弹出消息。
萧卉卉专门艾特了她,说:“这样不就没那么多事了?也不枉费我当时劝说你的一番心血。”
江念尔翻了个白眼,这跟你有啥关系。
出于礼貌,她回复了一个微笑表情。
隔了一天,下班时,穆深执意要将江念尔捎上。
萧卉卉还是主动坐进了副驾驶位,江念尔一个人坐后面。
穆深没有按照平时的线路走,反而从立交桥上绕了一大圈。萧卉卉忍不住问:“今天怎么改道了?”
穆深漫不经心地答:“下面堵。”
萧卉卉尴尬了一瞬间,没有说话。
以前每天都是这个点从下面的路走,从来没有堵过,怎么今天他就觉得会堵呢?
江念尔无心参与他们的对话,只一言不发地望着车窗外的霓虹。
改变路线后,第一个到的就不是江念尔家,而是萧卉卉家了。
萧卉卉下了车,不忘跟他们打招呼:“我先走了。穆深你记得好好把念念送到哦,不许偷懒。”
穆深只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她走以后,穆深掉回头,去往江念尔家的方向。
穆深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开口闲聊:“晚上准备吃什么?”
江念尔还没回答,就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魏海燕又来跟她叨叨那笔钱的事,无非就是要她把卡号发过去,把钱重新转回来之类的。
江念尔耐着性子听完。
她瞟了眼穆深,捂着嘴压低嗓音道:“行了,妈,别说了,我现在忙呢,留给你们就用。记得我跟你说的吗,快点去医院。”
她挂了电话,才转向穆深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穆深停顿片刻,说:“我是问你,要不要跟我去吃饭?”
江念尔愣了一下,怎么突然想带她一起吃饭呢?
穆深捕捉到她的困惑,却没有解释,只催了一下:“去不去?我请客。”
“行啊。”江念尔大方地应下,既然老板请客,当然要去蹭一顿,正好她吃面条也吃腻了。
穆深带她去了一家汤膳馆。
江念尔听说过这里,专门做各种养生汤,别看是汤汤水水,价格却并不便宜。
江念尔看了看菜单,又瞅了眼穆深,嘀咕道:“没想到,你还挺养生。”
“我也是第一次来。”穆深说,“早就听说这家汤做得不错,终于有机会来尝尝了。”
江念尔对喝汤实在不擅长,看了半天菜单也没头绪,干脆扔给穆深:“你帮我挑一个吧。”
穆深直接招来服务员:“你好,一个乌鸡汤,一个鱼汤。”
江念尔眼珠转了转,问他:“领导,你喝鱼汤?”
“怎么了?”
“你们男人不是应该喝这个吗?”江念尔手指一点,落在菜单上的甲鱼汤上。
看到穆深愕然的神色,江念尔继续调笑:“是不是看我在,你不好意思点啊?”
“以前李佳霖总是说我太严肃,让同事和学生感到害怕。”穆深眸光变得深邃,慢悠悠道,“但我现在觉得,我对你还是很宽容的,甚至有点过于宽容。”
江念尔眨了下眼,没吭声。
“我如果真的点了那个汤,你觉得你——”穆深欲言又止,没把话说下去。
但江念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觉得你今晚能顺利回家?
他们之间不是能开这种玩笑的关系,穆深打住得很及时。
江念尔挠了挠耳背,假装刚才没有发生过那番对话,目光四处游离。
过了一会儿,她实在难以忍受这种微妙的沉默,主动挑起新话题:“你之前说有事要跟我说,是什么事?”
穆深把头转过来,凝视着天花板上暖黄色的灯光,莫名有些温柔:“你身体不舒服那天,我没有非要让你送资料过来。”
“什么呀。”江念尔嘀咕,“就为这事?”
“这不重要吗?”穆深提醒她,“为了这件事,你那天可没少给我甩脸色、发脾气。”
江念尔有些心虚,为自己辩解:“我那时候太疼了,就想发泄发泄,事情过去以后我也觉得有点过分了,其实犯不着。”
“犯得着。”穆深看着她,说,“疼很了就该发泄,也不算过分吧。”
江念尔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妇女之友的言论。
愣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皱了皱鼻子:“等等,不是你让我送的?那就是别人的意思?”
“萧卉卉怎么跟你说的?”
“她说很急,必须要立刻送来。”
穆深沉默了,神色晦暗不明,恰好这时候服务员把他们点的汤端了上来,江念尔的注意力立刻转移,没再纠结这件事。
反正经过这些天,只要不瞎都能看出萧卉卉对她的敌意,那么送资料这件事算到萧卉卉头上也没什么奇怪的。
江念尔低头喝汤,这家汤膳果然名不虚传,家家都能自己煲的乌鸡汤被他们做出了别样的风味,仔细品品,大概就是“贵”的味道。
穆深看着江念尔喝汤,半天才垂下眼眸。
他其实还有问题想问,问问她为什么突然又捐款了,问问她那天一起吃饭的男人是谁。
但穆博士非常冷静,在他问出这些问题前,必须先搞清楚另一个问题——自己为什么想知道这些答案?
灯光在他眼下投出一片荫翳,遮盖住星星点点的困惑。
近海市动物救助站把救援行动第一阶段的策划书发来了,萧卉卉浏览了一遍,打印出来拿去给穆深看。
这次行动穆深是骨干,他负责提供救援技术,不出意外,萧卉卉会担任他的左右手,因此救助站这边都是跟她进行对接的。
萧卉卉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穆深在里面说了一声“进”。
她推开门时,看到穆深正皱着眉喝牛奶。
“这是援助中心那边发来的策划书。”萧卉卉把文件放在他桌上,“我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好的。”穆深头都没抬,“辛苦你了。”
他把牛奶放到一边,开始翻阅策划书。
“不喜欢喝牛奶就不要强迫自己喝啊。”萧卉卉忽然走到桌旁,一边拿起还剩半盒的牛奶直接扔进了垃圾桶,一边笑着说,“你看你,不爱喝牛奶可还是长了这么高,现在就没有喝的必要了。”
穆深这才抬起头来,问:“谁让你扔的?”
萧卉卉怔了一下,看到他目光里透露出非常淡漠的不快。
“不想喝就不喝,我帮你做断舍离。”她解释道。
已经进了垃圾桶的食物不可能再拿出来了,穆深又看了眼牛奶盒子,目光才重新聚焦到文件上。
萧卉卉以为没什么事了,正准备要走,忽然听到穆深的声音在背后漠然响起:“萧医生,希望你以后把心思都用在工作上。”
萧卉卉愣了半天。
她跟李佳霖不一样,她不是穆深教过的学生,两人更像是前后辈的关系,相处这么多年,两人一直是以名字称呼对方,除了公开的严肃场合,她很久没听到穆深私下里叫她“萧医生”了。
字里行间透露出疏离。
她僵硬地转过头,挤出笑容:“我怎么了?”
穆深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当天下午,穆深看完策划书觉得有几个问题需要跟援助中心的人面对面讨论一下,于是提前离开了诊所,临走前他让今天的值日生萧卉卉打扫一下办公室。
他走以后,萧卉卉思考了很久,自己到底是哪儿惹得穆深不开心了?
想来想去,只能联系到江念尔身上,因为昨天她到家以后,江念尔和穆深有一段独处的时间,保不准是江念尔说了什么。
萧卉卉越想越来气,径直走到前台,皮笑肉不笑地对江念尔吩咐:“念念,我还有点要紧事要忙,可以麻烦你帮我做下卫生吗?”
江念尔问了下:“打扫哪个房间?”
萧卉卉柔和地笑道:“全部房间都要做。”
江念尔无可奈何,萧卉卉是医生,对方说有事要忙,那她这个前台真是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她开始打扫诊所的卫生,虽然不情愿,但为了能让诊所里捡回来的猫猫狗狗有个良好的生活环境,她还是尽力把每个角落都打扫干净。
最后一个房间是穆深的办公室,他这个人本身就很爱干净,办公室维持得一尘不染,江念尔只是帮他擦了擦桌子,规整一下文件,觉得就差不多了。
换垃圾袋时,江念尔看到里面熟悉的牛奶盒子,她鬼使神差地拿出来,在手里晃了晃,还剩下不少。
她突然就有点心情不好,都说了正价买挺贵的,还这样浪费。
江念尔撇了撇嘴,没好气地给他换了个新垃圾袋。
一直到下班前,穆深都没有回来。
他不在,萧卉卉肯定不会跟江念尔一起回家,所以一到下班点就自己约了辆车。
在门口等车的空隙,萧卉卉主动跟江念尔搭话:“你昨天后来几点到家的?”
江念尔随口道:“不记得了。”
“念念,”萧卉卉转头看她,“我们之间是不是有误会?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江念尔差点笑出来,这位姐姐,到底谁不喜欢谁啊。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学萧卉卉平淡悠远的样子,说:“我觉得我们之间没有误会,但萧医生这么问了,大概是你单方面有误会。”
萧卉卉叹气,摇摇头:“我之前对你说的话比较直,但都是为了你好。你要是有不愉快,直接告诉我便是,何必咄咄逼人,又在穆深面前乱说……”
“等等。”江念尔打断她,“我在穆深面前说什么了?”
萧卉卉深深地看江念尔一眼:“你自己最清楚。”
江念尔正要怼回去,萧卉卉约的车就来了,她轻飘飘地出了诊所,光看背影真像个清欲寡欢的气质美人。
江念尔有点不耐烦,但也懒得跟她计较,拿上手机准备走,忽然看到穆深在五分钟前给她发来了消息:“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到诊所。”
江念尔才不打算等他,收拾好东西,迅速离开诊所,并且给他反馈了萧卉卉的动态:“你回来得太晚了,你的女人刚刚已经生着气离开了。”
在不远的地方,已经快到诊所的穆深看到这条消息,立刻踩了刹车。
他拿起手机,反复读着这条消息,脸上逐渐露出复杂的表情。
明明知道她应该另有一层意思,但乍一看到,他仍旧控制不住地勾起了嘴角。
江念尔到家后,收到了穆深回复的消息。隔着屏幕,她仿佛看见了这人微弯眼角,漫不经心地说出这句话的样子。
“可以请教一下你,怎样才能让她消气呢?”
江念尔发了个微笑表情过去,说:“我跟她不熟,改天你自己问。”
风平浪静地过了两天。
这天萧卉卉调休,诊所里人手不够,偏偏下班前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只猫误食了不该吃的东西,生命垂危,主人下班后才发现,已经急疯了,哭求穆深救救她的“崽”。
穆深和李佳霖赶紧给猫做了抢救工作,暂时让它脱离危险,但晚上还需要观察它的情况。
也就是说,今晚诊所必须有人值班。
李佳霖不能留,她早早就跟穆深打过招呼了,今天她妈妈生日,她得准时回家,突然加班了一小时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江念尔倒是没什么事,但她不是医生,万一猫咪半夜出问题,她无法及时施以援手。
最后就决定穆深和江念尔一同留下值班,江念尔负责给他打下手。
猫咪主人也一直留到半夜,她哭了好久好久,断断续续地向江念尔讲述这只猫和自己的故事。
女主人是从其他地方漂到近海市的,独自一个人在这里打拼,过着“996”的上班族生活,没有男朋友,也一直没交到好朋友。
她很孤独,还好这只猫一直陪在她身边,每天不管上班多累,只要回到家看到猫咪睁着又大又圆的眼睛看着她,所有的疲惫都会洗刷一空。
她说,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只有这只猫和她相依为命。
江念尔拍拍她的背,不停地安慰她,给她做疏导工作。
女主人第二天还要上班,在江念尔的劝说下,她终于答应先回家休息,明天一早再看猫咪的情况。
她走以后,穆深要进行新一轮的换药,江念尔上前帮忙。
猫咪又吐了一阵,江念尔没来得及抽手,全吐到了她手上。
穆深动作停了下来,问:“你要不要去洗手?”
“先换药吧。”江念尔没有嫌弃,反而用另一只干净的手轻轻摸着猫咪的后背,安抚它的情绪。
药换完,猫咪稍微稳定了些,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们。
江念尔忍不住笑了一下,用手指挠了挠它的头,喃喃地问:“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这一幕落入穆深眼中。
“你看上去并不讨厌猫。”他说。
江念尔去洗手,懒洋洋地回答:“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吗,我确实不讨厌它们啊。”
“那为什么你有时候对动物展现出抗拒的一面?”
江念尔正用洗手液搓着手,微微顿了一下,低下头去:“不为什么。”
好像有故事,但是她不想说的故事。
穆深没有追问,往旁边一坐:“其实我以前不是学这个的。”
江念尔愣了一下:“你是改行当兽医的?”
穆深无声地笑了一下,说兽医可一点也没错。
“对,二十岁那年我选择换专业,换成了动物医学。”
江念尔很诧异:“为什么?”
穆深翘起嘴角,学她刚才的语气说:“不为什么。”
江念尔撇嘴,小声嘀咕:“学人精。”
既然已经提到了这个话题,江念尔犹豫了一下,继续问他:“其实我一直很不理解,你这个诊所是半公益性质,一年到头应该挣不到什么钱,为什么还要继续?你投入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这样值吗?”
穆深垂下眸,看着病床上的猫,慢慢道:“为了它们,很值。”
“不,我不这样觉得。”江念尔蹲下来,摸了摸安静地趴在一旁的“深深”的头,“大家都说狗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可明明它们也会抛弃人类,付出的感情越多,就越容易受到伤害,这个道理对人对动物都一样。”
穆深有些奇怪:“你怎么会这样想?”
江念尔抓了一把吃的放在“深深”跟前,淡淡道:“随便说说。”
穆深安静地看着她,这小姑娘现在的表情他从未见过,好像跟平时不大一样,隔着一团雾气似的,看不真切。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已经到了后半夜,江念尔眼皮打架,强忍着睡意。
穆深怕她熬不住,于是继续找话题跟她闲聊:“我听李佳霖说,前几天的卫生是你一个人做的?”
“对啊。”江念尔打了个哈欠,“她俩都忙,只有我一个大闲人,只好自己做了。”
“很厉害。”穆深由衷地夸奖,“我觉得诊所史无前例的干净,比以前我们三个人一起做卫生时还要干净。”
江念尔笑了笑:“放心,不是为你,我就是希望那帮毛孩子趴得舒坦点。”
穆深低头看了看她的手。
江念尔的手又细又白,手指修长,指甲干净整齐,一看就是精心保养过。
但她就是用这双手,让诊所变得一尘不染,还毫无怨言地承受着“病患”的秽物。
虽然专业跨度大,可自从她入职以来,从没因为工作抱怨过半点,该加班加班,该做苦力做苦力,她全盘接受。
其实这个姑娘,比她外表看上去更能吃苦。
穆深回过神来时,发现江念尔已经睡着了,头就靠在窗台上,一点也不挑环境。
他脱下白大褂,轻手轻脚地给她披在了身上。
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穆深忽然想起,他好像有一件外套还落在江念尔家,下次一定找机会要让她还回来。
经过一个晚上的观察和抢救,猫咪的情况总算是彻底稳定了。一大早,猫主人就跑过来看望它,并对穆深和江念尔感恩戴德,连连道谢。
因为他们两个值了一夜班,白天诊所就由李佳霖和萧卉卉值守。
迎着朝阳,穆深硬拉着江念尔在外头吃了点儿早饭,再把她送回家。
路上,穆深提醒她:“我的外套你帮我收好,改天还我。”
江念尔一拍腿,差点忘了这事,说:“别改天了,明天我就给你带到诊所来。”
“你确定吗?”穆深这么问。
江念尔立刻想到,如果让萧卉卉看到她带着穆深的外套来上班,还不知道会闹成啥样呢。于是她立马改口:“你说得对,还是改天吧。”
穆深进了小区,直接把江念尔送到楼下,停车时忽然说:“晚上加班辛苦了,我会批双倍加班费。”
江念尔困倦的脸上立刻神采飞扬:“真的?你可不许反悔!”
“不反悔。”穆深微微笑着,忽然问,“这样能消气吗?”
江念尔没明白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提到“消气”了呢?熬了一宿思维有点迟缓,但她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等她进了家门,突然反应过来,脸一下子有点发烫。
“有病吧,你的女人又不是我。”她暗自呢喃着,准备去卫生间洗把脸补觉。
到了镜子跟前,她忽然怔住。
她的鬓发边多了个樱桃发夹,就是当初她在海大弄丢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