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章 华宸离世
春浮秋跃,亭榭花落。
岁暮天寒,又是一年隆冬。今年的雪较去年的还厚密些,寒风凛冽挟雨纷飞吹袭,人们的袄子只能罩了一层又一层。
入了冬公仪衾淑与亦如便不去汝阳王府了,只留的男儿苦学。
艽荩端来手盆,里面是今年新进香液,用茉莉秋水汁子浸的,远远地便闻到气味。
“姑娘,润润手吧”艽荩道。
也不知怎的,今年冬天格外的干燥,起初下了几场大雪后便再不见落雪,只一味地吹风。
夜里公仪衾淑听着窗外头的阴风怒号,却怎么也不得安稳,一夜无眠,心下烦燥不已。
待破晓时分,公仪衾淑起身披了棉裘,无心绾髻,只倚在窗边,透过窗纸看着朦胧的天际,窗风冷津津吹入公仪衾淑的脖颈,意外的竟能抚平她纷乱的心。
次日一早,汴京城惊诧混乱异常,只道是昨夜汝阳王府失火,火势滔天,军巡铺整整救助了一夜,索性失火处较为偏僻隐蔽只将园子里的贵松燃尽了,没有波及内宅。
可满汴京权贵却皆在叹惋,只他们知道,楚阳公遗腹子在这场大火里也随他们去了,至此,再无楚阳华家。
裴少珩发不束冠,衣衫凌乱,满眼血红,失魂般歪歪斜斜地踉跄至华宸居处。
望着四下满目疮痍,裴少珩眼神慌张拉着一小厮问道:“他人呢?他人呢?!”
“华公子,华公子已经不在了!”小厮扔下手中的焦木畏缩道
“混账!”裴少珩一把推开小厮怒道:“什么是不在了?怎么叫做不在了!”
小厮一个被推了个趔趄,向后闪了几步也不敢言语,直瑟缩着身子。
十一急急赶来,见裴少珩这般失态心下着急惊惧得很,他家世孙最是儒雅守礼,何时骂过人?又何时有这般仪态?
裴少珩推开十一扶着他的手,只由着他拽着自己的袖子,眼里无神,四下寻望着,嘴里不住喃喃细语:“你在哪?在哪啊?”
十一见他满脸疯魔模样,心中苦恼非常,昨日夜里便闹过一遭,世子妃给他强灌了些安神药汤这才睡下,现下又是这般!又怕他受不住打击将心魇着了,便急着一声高过一声地唤他,想将裴少珩叫醒。
“世孙!世孙!别去了,世孙!”
“别拦着我!”裴少珩回身将十一甩开,任外袍被十一扯掉。
“他来找我了,对啊,他来找我了!”裴少珩忽地止住步子,悲痛欲绝地跌跪在地上,双手爬伏捶地。
是啊!华宸来找他了,是什么时候?裴少珩恍惚的回忆着,是昨天?是今天?
那时他刚沐浴完,头发还未擦干,绕过檀木屏风刚出浴间便见华宸踏月而来。
“怎的这么晚过来了?”裴少珩从小厮手里接过包了一半发丝的棉带,示意小厮下去,径自缠了起来。
“今夜心下实在清亮,想同你小酌几杯。”华宸洒脱一笑,晃了晃手里的酒壶,装作无奈模样。
华宸自顾自上了塌,摆弄着塌桌上的杯盏,似乎又嫌推杯换盏不过瘾,只将杯盏弃了去,执壶而饮。
裴少珩遂也不管滴水的发丝,只由得它四散而下浸湿衫袍,见裴少珩手中已空,华宸一扬手,将另一壶清酒掷了出去,裴少珩一滞,酒壶稳稳地落在他的怀中。
华宸眼角含笑隔着丈远抬臂虚敬他,裴少珩看着怀中酒壶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裴少珩弃靴上塌,二人皆懒散肆意地倚坐在塌上,没了往日的规矩礼仪,这般鲜有的放肆,借着酒劲更加抒怀。
华宸不语,只是一味地饮酒,裴少珩心下奇怪,抓着他的手阻止他自醉。
华宸抬起头,那清寒如雾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悲凄。
“什么酒如此好喝?竟令你一句话也讲不得?”裴少珩半关切半打趣道。
华宸掩下翻涌的心绪,似自嘲道“本意与你共饮,未曾想到我却贪醉了。”
裴少珩盯着他,华宸也任他盯着。
裴少珩的手依旧阻止华宸的手,二人相视而坐,久久不语。
裴少珩松开手,凑近些许正色道:“你究竟怎么了?”
华宸垂首,似喟叹,似伤怀。
良久,华宸抬起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少珩,你为人太过谦逊良善,如此不得......”
裴少珩见其话见云里雾里,只道是他吃多了酒有了些许醉意。也不知畅饮多久,裴少珩头昏脑涨沉沉睡去,再起身便是闻得府中一片喧嚣,小厮来报华宸处失火,裴少珩心下一紧,扶塌而起,目光扫视屋内,之见周遭早已没了华宸的身影。
裴少珩忙着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公子,公子!”十一看着裴少珩魂不守舍的样子也跟了出去。
“走水了!走水了!”裴少珩顺着人群的方向望去,大火瞬间吞噬了那屋子,慌乱中他仿佛看到一个身影,就那样被熊熊的大火淹没。
“华宸!”
裴少珩怒呼一声,正欲冲上去,却被十一拉住。
“公子,太危险了你不能过去,这里有人救助,您就别跟着添乱了!”
“华宸!华宸!”
裴少珩挣扎着看着火场,熊熊的黑烟向四周弥漫开来,呛得他脑袋生疼,那一片耀眼的红光把夜的黑吞噬,眼前什么都看不到,四周女使小厮的呼喊以及混乱的场面将他包裹在内,像要把他生生勒死。
公仪府内,公仪衾淑刚支着床榻起身洗漱,便有女使在贴着窗沿晒暖讲闲话,刚讲到汝阳王府失火,楚阳公遗腹子殒命,便听到屋内两声震响。
女使们急急入门看顾,只见。
铜盆落地,水盈四处,身姿坠地,泪湿春衫。
“姑娘!”艽荩急呼。
绛禾见状急上前去,一众女使手忙脚乱地将将公仪衾淑扶到床上。
见公仪衾淑得到消息竟直直晕了过去,众人再不敢多言那场大火,只叫人立刻请来了大夫医治。
公仪硒云慧枳老太太一众,听人回禀昨夜受了风寒,是发热的症状,暂且也将悬着的心放下几分。
艽荩煎了药端来,芸娘却始终喂不进去,伸手一摸,大骇!只怕是烧的糊涂了。
遂放下药盏又前去寻了大夫。
老夫人同公仪硒云慧枳也甚是忧虑,看着公仪衾淑紧闭的眼不由落泪。
这病前后拖了一个月才转好,本就清瘦公仪衾淑更显得虚弱苍白。
相比身子,公仪衾淑的精神更是极差,恹恹的整日不曾有话,日日苦药进嘴,人也显得悲苦无神。
云慧枳只道是此次风寒来的凶猛,府里各处又多添置了火盆暖炉,将窗棂又糊封了一层,日日叮嘱着公仪衾淑用药。
这一月里,逢无人时,公仪衾淑便会偷偷掉泪,如今只觉得眼睛干涩,再也哭不出了。
只偶尔无神地盯着案几上的笔墨纸砚。
走的那般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