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去爸爸的地方（12）

幸而这顿不像年夜饭的除夕晚饭气氛还算融洽，妈妈没有一往餐桌上摆好菜碟就痛诉自己做饭有多么辛苦，爸爸也没有抱怨妈妈做的饭菜不够丰盛美味。刚帮妈妈把碗筷泡在了厨房的水槽里（看来这些脏碗筷的确是比年兽更有资格和能耐度过除夕迎接农历新年），荆鲤就溜进了客厅，但开电视和机顶盒的动作并不显得比平时更加急迫，反正又不是迫不及待地要看春晚，只是除夕夜自家又不放鞭炮，不看春晚还能干啥呢？

今年的年夜饭还是由单位大院里几家人共同操办的。这座大院里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早于二十年前就在海市乃至南国海岛出现过，差不多所有的家庭也都是靠着机缘巧合才在这里落了脚，仿佛被风浪随意推动又被随意拍打上沙滩的漂流木。如今他们在这岛上也许有了不俗的地位，正如漂流木也能被雕刻成厚重的家具，但漂流木毕竟不是椰子，早已落地的他们也看不出一点将要在这南国海岛上生根的迹象。到底他们还是更像漂流木，从远不止隔着一湾短窄海峡的扎根之处自拔出来，在千辛万苦后飘荡到了这处也长着很多树的海岛上，却不知为何无法再在这片红土地上生根，但又不能也不想再有一轮大潮将他们重新卷回漂泊的海洋里，便只得年复一年愈加沉重地压进这海岛的土地中。而那些还留在故土的根须也终于成了难得回见的远亲，于是大家庭的感情乃至乡愁便都被寄托在了近邻身上。

不过荆蓟相对要独来独往一点，又跟大院里其他的大人没那么亲热，对近邻间大家庭般的感情感觉并不太深刻，只是也明白这般亲密无间的邻里之交在这单位大院里只道是寻常，出了大门外却是稀奇难见，自己就只知道与荆鲤一家还有如此的邻里情。而自己真正有深刻感受的还是大院里的那帮玩伴，可以说那样令人激动欣喜的玩伴出了大院是绝对再找不到的。

而且现在也不会再有了！她的目光热切地越过八仙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想和“大蒜”对上眼甚至搭上话，却只见“大蒜”无精打采地端坐在椅子上，连泛着油光的红烧肉跟金灿灿的鸡汤都没能让他的双眼亮起来。见没能对上眼，自己只好有些尴尬地将目光移到了“与门”身上，“与门”倒是挺兴奋，手里捧着的手机都在发抖，手指也急促地在一方屏幕上敲打挥动着，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一上桌就急着向碗筷羹勺伸出手的样子。当然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对父母的劝阻不管不顾，而且连“大蒜”偶尔向他投来的羡慕渴求的目光都没注意到，更别提她单纯只是殷切的目光了。

这下荆蓟可是感到十分挫败，却还要假装这顿年夜饭还是其乐融融的，不然等爸妈看出来自己心里有疙瘩，下了桌免不了要被平和地呲一顿。尽管如此，自己仍在渐渐走神，身子尚坐在今年除夕年夜饭的八仙桌旁，思绪却已赶赴往年的年夜饭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