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牛家村
清晨,鲁逊被一阵开门的声音惊醒。
睁开眼,他先是看见借男主人开了门,往外走去。然后就透过门,看见天空灰蒙蒙的一点亮。
盘腿曲腰的在凳子上坐了整整一夜,但鲁逊非但没有久坐的酸麻辛苦,反而觉得身心舒畅,浑身充满力量,精神头也格外的好。
屋外沉寂一夜的寒气进来后,他也不觉得冷,反而感觉浑身暖洋洋。
从长条凳上下来,抖抖衣物,鲁逊就在那等主人回来。
没一会,主人就回来了。
鲁逊上前作揖,“感谢您的恩情,让我能在这安歇一晚。”
说完,他将十枚铜钱放在长条凳子上,“也没有什么谢礼,就当给孩子买点笔墨。”
男主人连忙推迟,羞愧地说,“这可使不得,实在是家里贫困,让您在凳子上将就了一夜。”
鲁逊先前借宿时不谈钱,是知道求助一事谈了钱,就变成了交易,真正的好心人反而可能不会给予帮助。
“主人不要再推迟。”鲁逊说道,“我还要请您帮一个忙。”
“什么忙?”男主人问。
“这里可是牛家村?”
“正是。”
“那您能带我去找里正吗?”
男主人突然心生警惕,“你找里正爷做什么?”
鲁逊笑着说,“我是受人所托,来这里做一件事。”
男主人呆呆地盯着鲁逊,接着闪过一丝狂喜,然后又压住喜悦,强作平静。
他一把将门关上,几步跑到鲁逊身前,颤抖着说,“先生,请这边走。”
“你认识我?”鲁逊问。
男主人根本不回话,只是在前面带路。
没走多远,鲁逊看见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两人都是头发灰白,眼神呆滞,正抬着那副小小的棺材,木然地往前走。
鲁逊心中一痛。
他从没见过,这活人会完全失去生气。那一男一女两人,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就像是机械地在做最后一件事。
见鲁逊停步,男主人犹豫片刻,便冲过去,带着眼泪跟着一男一女说了什么。这对男女呆滞地望着鲁逊,接着就放下棺材,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那是一种怎样的哀恸,刺的鲁逊不敢对视。
遥遥拱手,鲁逊便离开。
“你叫什么名字?”鲁逊问男主人。
“小人叫牛宗生。”牛宗生不再隐瞒,边哭边说,“小人原本三个孩子,老大老二接连溺亡,妻子受不了打击,也一病呜呼。”
“既已如此,你们为什么不一起离开?”
“我们离开牛家村,就成了难民,没了生计,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鲁逊又问,“此事官府不管的吗?”
“此事报告官府后,官府派人送了牒文告神,但没有用,后来官府就不管了,只说小心看管小孩。”
鲁逊最后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牛宗生一下停住身,颤抖地看着鲁逊,“前日里正爷做了梦,梦里,城隍爷告诉他,他会去找一个高人过来。”
“先生,是你吗?”
看着牛宗生紧张的表情,鲁逊重重地点点头,“是我。”
牛宗生一边放声大哭,一边带路。
不少牛家村的人听见声音,看见牛宗生带着一个陌生青年往里正家走,也跟了上来。
人群走到后面,乌泱泱的一片,也不知有多少人。
到了里正家,牛宗生敲门。
开门的是里正的儿子。
门打开,屋内一片黑暗。
鲁逊吃了一惊,他看到来安城隍的身影,一闪就消失了。
进到里正家中,鲁逊看见一个老者,五十多岁的样子,躺在床上也难掩瘦骨嶙峋,看上去了无生机,周遭死气沉沉。
这老者正是牛家村里正。
这几年,他因为村里发生的灾难,日夜寝食难安,内心无时不刻在饱受折磨。
两年前他就已无法下地,人也不吃不喝,仅靠一点米汤吊着,终日发呆。
谁也不知道这老人在坚持什么。
看到牛宗生带着一个陌生人进来,心有所感的里正儿子,发现父亲眼睛眨了一下,人好像恢复了一些生气。
等走过去后,里正儿子发现不止如此,父亲的嘴巴也在颤抖。
他刚忙附耳过去听,只听父亲让他扶他起来。
他赶忙将父亲小心扶起。
里正端坐在床上,端详鲁逊许久,还没有说话,一双混浊的眼睛先流出泪水。
让儿子端来一碗米汤,里正慢慢喝了,然后调匀嗓子,以轻微的声音说,“我死期早就到了。”
众人听完里正这一句,无不大惊。
里正接着说,“我已见到阴司神君,我告诉他们,我心中痛啊,我还不能走。”
众人听见,忍不住悲泣。
像是回光返照,里正的脸上充满红晕,说话也越来越清晰,“城隍爷说的高人,可是先生你!”
众人紧张地看着鲁逊。
望着里正热切的眼光,鲁逊点点头。
随后他又问道,“此恶蛟是三年前出现的?”
里正回答,“正是!”
“之前村志里面未有记载?”
“我们牛家村先祖,一千多年前听王命,迁居于此,世代在这滇水河捕鱼为生,从未有过关于滇水龙王的记载。”
鲁逊已心中有数,冲着里正点点头。
里正突然从床上站起,整理衣冠,冲鲁逊作一个深深的揖。
鲁逊回礼。
里正嘴角还翘着,人就一头栽倒在床上。
里正儿子上去一模,见里正气息全无,一家人立刻痛声大哭。
鲁逊回过头叫上牛宗生,“走吧,我们去会一会这条作孽的恶龙。”
一行人直奔滇水河畔。村里不少晚听到消息的人,也纷纷加入人群。
等走到滇水河畔时,整个牛家村的人,几乎都来了。
河畔有一间十来平米的小屋。进到里面,鲁逊见屋内高台上立有一等人高的泥像,龙头人身,很是威武。
泥像的下方,摆着破旧的香坛和腐烂的祭品,屋子里也一片狼藉,显然许久没有人来过。
鲁逊冷哼一声,指着泥像问众人,“你们既已知道此孽乃祸端,为何不拆了它?”
村民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说话。
鲁逊自顾地说,“你们恨它,却也怕它,终究存着一丝侥幸,是也不是?”
众人再次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