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花开花谢
过年放假在家,也不能打电话,曾俊这个年过得无滋无味。
过完年上班了,曾俊早早骑着自行车去石寨乡公路上迎王莉,曾俊看见,王广福骑着自行车跟在王莉的身后。自此,每天上下班,王广福都护送着王莉,好像又回来了她高中时代晚上灯课后接她的样子。
曾经打过两次电话,但也就是说了两句话,电话就挂下了,其它的时间,曾俊和王莉就没有说话、见面的机会。
一日下午,曾俊正在上班,有人到办公室找,抬头看,竟然是苏蓉芳。看看房间里的人,曾俊拉着她到图纸室,拉把椅子让她坐下,问道:“你没有上班吗,你怎么来了?”苏蓉芳一笑:“我怎么不能来,我来还给你这曾大科长丢人了吗,你看刚才你办公室那个女的,和你兜着头说什么呢,很热乎的样子。”曾俊笑笑:“我正和她说着图纸发放的事,旧图纸的回收太乱了,我给你倒杯水。”苏蓉芳拉住了他:“不喝水,喝水我还不回家了,我刚刚下早班,我来是告诉你,王莉的妈妈喝了敌敌畏住院了,抢救及时,没事了。”曾俊心里一紧:“怎么又住院了,又喝的敌敌畏啊。”苏蓉芳扶着曾俊的胳膊说:“别激动,我再给你说个事,还有一个人也喝了敌敌畏,也抢救过来了,没事。”曾俊立刻更紧张起来:“还有一个人,那是谁,怎么样了?”苏蓉芳看着曾俊:“没事,喝的不多,抢救过来了,能说话了,没有大碍。”曾俊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回来了。
苏蓉芳说道:“还是昨天晚上的事,王莉的妈妈让王莉愿意那位宣传部的,两个人吵了起来,王莉妈妈还搧了王莉两巴掌。今天早晨,王莉起来到她妈妈房间去,看见她妈妈躺在床上,正吐着白沫呢,床头有一瓶敌敌畏,王莉急忙喊她,但没有喊应,自己就抓起她妈妈喝剩的敌敌畏喝了下去。王莉爸爸一大早就出去遛弯,回到家里一看,两个人躺在地上,就打120把娘俩接到医院去了。”
曾俊站在窗前,心潮起伏,紧紧地攥着拳头,压抑着身子的抖动。
苏蓉芳看向一边:“娘俩都没事了,在一个房间躺着呢,你要是想过去看看,我就陪着你,我刚刚从病房出来,骑着自行车就来找你了。”
过了一会,曾俊对苏蓉芳说:“你回家吧,我也快下班了。”
苏蓉芳拉一把曾俊:“我等着你下班,一起回家。”
曾俊回到家里,家里正说着王莉家的事。苑莲英说,冯翠华相中了一个女婿,王莉就是不同意,冯翠华逼王莉很长时间了,冯翠华就使苦肉计喝了敌敌畏。
曾雪笑着:“就那人,谁还不知道她,她喝的敌敌畏肯定是勾兑过水的,喝不死人,她就是吓唬王莉,那就是个趋炎附势、嫌贫爱富的主。芳芳姐,是不是她娘俩都没有喝多。”
苏蓉芳笑笑:“你还真会猜,冯姨没喝多,王莉不知深浅喝的剩的,也没喝多。就是到了医院抢救,医院就不管了,给娘俩灌水洗肠,也够受的。”
曾雪说:“这娘俩可是在老街又出名了,一辆120拉走了娘俩。他们那边门市部有农药专柜,他家买农药可是很方便,喝得也方便。”
苑莲英看着曾雪:“这也不是光彩的事,咱就别跟着街上的人说她了,也不知道她咋想的,还能逼婚,咋就喝敌敌畏了呢,这不是刚刚吃了安眠药吗。”
苏蓉芳笑起来:“苑姨,这一条街上的人都知道你和冯姨斗了几十年,我看你这是英雄惜英雄啊,你就怕她挂了,你少一个对手。”
苑莲英笑了:“我才不是惜什么英雄,冯翠华挂就挂吧,那王莉小妮子还不错,虽然没和我说过话,看见我还都是笑笑就过去了。”
苏蓉芳看着一直不说话的曾俊,忍不住心里叹口气,也是黯然神伤。
曾俊送苏蓉芳回家,不觉来到西越河边。正是春天,四月的棠邑到处鲜花盛开,西越河边、孝贤广场到处都是花团锦簇的样子,尤其是西越河边刚刚整修过,几处景点吸引着观赏的人。
曾俊来到河边凉亭,凉亭的一侧是一片去年种植的海棠花,即使在月光下,海棠花也开得正艳,还有不远处的樱花,也爆开了一串串花蕾。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王莉了,即使在大街上也只能远远看着,曾俊的心正焦灼不堪,没想到又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娘俩竟然住进了医院。
曾俊坐在凉亭的连椅上,这里是这么熟悉,但少了那熟悉的怀里的人,忽然间又变得生疏了很多。
坐在那里,越来越烦闷,曾俊站起来,疾步走去,走了很远才感觉到自己正走在去医院的路上。
几天前提交的老产品加工改进方案被厂领导否决了,曾俊烦躁不安,索性什么也不干,就坐在那里。
有电话打来了,曲丽丽拿起电话,马上就递给了曾俊。电话是王莉打来的,她去阜宁市党校培训去了,培训时间为半个月。
下班了,曾俊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奔往汽车站,把自行车寄存好,就上了最快的去往阜宁的客车。
市委党校旁边的一个招待所里,曾俊敲开门,就和王莉拥抱在一起。
忙活一阵后,曾俊躺着,王莉欠身搂着曾俊,泪水扑簌簌流着,打湿了曾俊的胸前。曾俊看着王莉,两个月的时间,她变得又黑又瘦,脸色青白,肥厚的红润的嘴唇也显得苍白。
曾俊紧紧搂着王莉:“不是才出院几天吗,怎么就出来学习了?”王莉说:“这学习是提前安排好的,我也不愿意在家里,在家里也很难堪。”曾俊说:“你这才住院几天啊,也不在家好好养养。”王莉说:“在医院,我从窗户看见你了,你不进屋我也知道。”曾俊说:“心疼死我了,也不能伺候你。”王莉凄惨地一笑:“没事,不用你伺候,我,我就是想你,你说,我要是真的喝药死了,你想我吗,你会和陈小丽一样每年的那个时候跟我烧纸吗?”曾俊捂住了她的嘴:“你说什么呢,死也要我死在你前头。”王莉抱着曾俊呜呜哭起来。
再一次两人搂着,曾俊问道:“你们这是一人一个房间吗?我去办个房间。”王莉说:“我自己一个房间,我才不会跟他们省钱呢,我这才培训半个月,你要每天过来陪我,你不能说时间紧,叫苦叫累的。”曾俊说:“我不怕累,就是你这大病初愈,我怕累着你。”王莉亲着曾俊,算是回答。
这样,每天下午下班,曾俊就赶着过来,每天早晨很早,曾俊就去汽车站赶最早的客车回去,好在就只有一次回去的时候过了上班时间,补上一个小时的假就行了。
这样,已经快两周了,曾俊过来和王莉在公园里汇合,这是两个人早晨说好的。公园的假山上,两个人搂在一起,曾俊看着王莉的脸说:“脸色变过来了,你看,就和旁边的花朵一样,白白的嫩嫩的,白里泛红。”王莉亲了曾俊一口:“这都是因为你,这十几天了,雨露滋润,我还能变不过来,又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了吧。”曾俊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王莉看着曾俊:“你记着,我是从及笄之年的时候爱的你,到今天已经快十年了吧,这是我人生最美好的十年,这是女人最美的十年,就和这开着的鲜花一样,我把最好的十年给了你,我这朵茉莉花只为你一人绽放,你可不能忘了我。”曾俊亲着她:“回去我就到你家去提亲,我不让你再受苦了。”王莉又哭起来,一边哭一边亲着曾俊:“你别忘了,每年的九月一号,别忘了那个凉亭下,别忘了我。”曾俊笑着:“我怎么能忘记,我回去就准备娶你呢。”
王莉躺在曾俊的怀里,伸手抚摸着曾俊的脸:“我爱你十年了,你这个坏蛋,你才爱我两年,可是,你,你知道这有多少的恩情在里面吗?”曾俊凑在她的嘴边:“怎么还有恩情了?”王莉说:“人家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知道我和你是多少了吗?”曾俊问道:“不是说我爱你才两年吗?”王莉伸手抱紧了曾俊:“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万日恩,二百日夫妻二万日恩,你和我这算起来,两万日恩的话那就是大半辈子了,我也值了。”曾俊明白她说的意思了:“亏你想得出,还有这样算的,你还都记得?”王莉搂紧了曾俊:“我都记着呢,你就是这样。”曾俊亲着她:“那你记着吧,一日日还早着呢。”
王莉指着旁边的花树:“那天,我和你过来,这花开得多茂盛,花多香啊,你看,今天都开始败了,花瓣落了一地。”王莉看着曾俊的眼里泪光莹莹。
曾俊亲着她说:“你别给我来一副黛玉葬花的样子,我就爱你这朵茉莉花,永远含香怒放,永远不败。”
王莉说:“人也和这花一样,都有败的时候,要是我这花败了,那不是还有其它花吗,苏蓉芳看着就爱你,我希望到那时你能和她在一起,苏蓉芳又大又圆又白的,够你亲的。”
曾俊拉着她的衣服亲着:“这就回去好好亲你。”
王莉紧紧抱着曾俊,她凄惨的笑容在微弱的灯光下闪亮着,永远刻在了曾俊的脑海里。
曾俊提交的老产品工艺改进方案,再次会议讨论后,经最终的会审,终于就要下发车间实施了。曾俊非常兴奋,安排张立军、曲丽丽,根据工作流程,全力跟进。
自己终于可以歇一阵了,曾俊松了口气,坐在那里,拎起那把茶壶,吸溜了一口茶水。这把壶是王莉送的,有看不见的瑕疵,自己还对王莉笑称,茶壶的奶白色就是王莉的肤色,自己就是天天搂着茶壶吸溜。自从王莉培训回来,又过了一段时间了,当时曾俊要她回家就跟家里人说开和自己的关系,但也就是几天前王莉打了个电话,说了几句就挂电话了。曾俊看着茶壶,眼前浮现起了王莉的样子。
下班了,曾俊看看桌子上的图纸,算了,还是再加会班,整理完再说,明天就会顺利多了。
在厂里吃过饭,不紧不慢地忙了一阵,曾俊就回去了。
夜里,有人敲门,好像还是熟悉的敲门声,曾俊一骨碌爬起来,拉亮灯开门,门外正是王莉。
王莉进屋,抱着曾俊,头趴在曾俊的肩膀上。曾俊说着:“这十二点了吧,你怎么这个点来了。”
曾俊说着,扳着她的脸看着:“拙荆,你,你怎么瘦这么多,看着小脸瘦成了一条。”
王莉没有说话,和曾俊抱在一起。曾俊要去拉灭灯,王莉叫着:“不要,不要,就开着灯看着你。”
王莉睁着眼睛看着曾俊,也不说话,只是泪水顺着脸庞流着,嘴里时不时嘟囔着:“我爱你,就爱你,爱你,你让我死吧。”
曾俊知道,肯定是她家里不同意和自己的婚事,就紧紧地搂着她:“我也爱你,说什么死呀活呀的,那就再等等,再等等。我的茉莉花又梨花带雨了,好惹人心疼。”
王莉抱着曾俊,泪水一直流着:“要是我嫁给了别人,你是不是会很恨我,你,你也别等了,你就娶苏蓉芳吧,娶她吧。”
曾俊亲一口她:“我就娶你,等着娶你,我不娶别人。”
王莉趴在曾俊的身上,泪水一直流着,嘴里就是我爱你,爱你,一直说着。
屋里的灯一直亮着,王莉像疯了一样。一直到五点,王莉爬起来,看着曾俊,抚摸着曾俊的胳膊,忽然,狠狠地咬了下去。曾俊咬牙看着她,她的脸上满是泪水,白森森的牙齿闪亮,这是自己的女人,她咬就让她咬去。
终于,王莉松开了嘴,看着被自己咬破的地方,呜呜地哭着。
曾俊抚摸着她:“后天星期天,我去你家,我去你家跟他们说,我要娶你。”
王莉凄惨地笑着,她的嘴唇上牙齿上有看得见的鲜血,她又紧紧地搂着曾俊:“我是你的,你是我的,我永远爱你,到死我都爱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曾俊看着她,亲了一口,王莉又要哭了,但她咬牙忍着,一把推开曾俊,开门跑了出去,随即是自行车的声音和隐约的哭泣声。
曾俊的心如被什么揪住一样,一阵疼痛。
曾俊倚着门框,看着门外,很快,狂风席卷,接着就是雨势如注,倾倒而下,模糊了家属院的轮廓。水珠打在老旧的水泥地面上,溅起一层层的水花,如同千万颗石子投向平静的湖面。天空灰蒙蒙一片,闪电划过天际,犹如白昼短暂的一瞥。雷声隆隆,震耳欲聋,似乎在宣告着自然的威严。
厂属家属院内,树木被雨水打弯了腰,树叶沉重地摇曳着。风裹挟着雨丝,不时从四面八方刮来,让人难以躲避。屋檐下的积水迅速形成小溪,沿着道路蜿蜒流淌。偶尔有几滴雨水从屋檐滑落,击打在水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有几个早起的人匆匆忙忙地穿梭在雨中,有的手撑雨伞,有的裹着雨衣,脸上带着些许不悦和匆忙。
邻家的一位老大娘,打着一把破伞,站在破旧的房屋空地上,透过密集的雨幕,望着远处模糊的风景,嘴里嘟噜着,她的眼中闪着浑浊的光,也许她是见惯了风风雨雨,见惯了人生的悲欢离合。
风声、雨声、雷声、喊叫声、脚步声,在这片工厂的家属院里交织在了一起,而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其中的一员,共同谱写着这个社区独有的生活交响曲,既有欢歌,也有悲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