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邑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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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指手划脚

风小了雨小了,风轻柔地拂过静谧的河边,仿佛是大自然温柔的呢喃。雨丝渐渐稀疏,细碎的雨滴落在河面上,激起沙啦啦的雨声。

凉亭孤零零地立于河边,仿佛是这片美景中的一位沉默的守望者,用古朴的木柱和斑驳的瓦片,诉说着岁月的故事。亭内的连椅上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而四周的花草经过风雨的洗礼,想必更显生机盎然。雨中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绿叶的芬芳,偶尔有几声鸟鸣穿透宁静,给这份宁静增添了几分生气。

王莉抱着曾俊的胳膊,两个人偎靠着一动不动,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好像沉浸在了风雨中,沉浸在了如烟的往事中。

凉亭外,雨小了,但还在下着,如雾如幻,把两个人和凉亭外的所有一切隔断。立时,曾经熟悉的多年前的感觉,在两个人的心中升腾起来。

曾俊低头看一眼王莉说:“不管怎么说,杜继严死了,作为你的老同学、作为老邻居,我还是表示致哀吧。我听说,你和杜继严的结合也是你情我愿、郎才女貌,你和他卿卿我我、恩恩爱爱,你和他伉俪情深、比翼齐飞,你和他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沆瀣一气、驰骋官场,你俩就是绝配。尤其是你,别的本事不怎么样,但经过老街供销社多年的浸淫,经过你老妈多年的苦心栽培,你果然投机钻营、见风使舵、杀伐果断、冷酷无情,这正是官场人最需要的,你本想着能再登高位,再创辉煌,只是谁能想到,天妒红颜、天怒人怨了呢,却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唉,这就是命吧。”

王莉看着曾俊:“听你的口音,我过好日子的时候,你心里的滋味不好受吧。天没有妒,天也没有怒,是你妒了你怒了吧,你就是刻意黑化我。我可没有你说的那么强势,我现在这样,你开心了吧,我知道你就是这样的,我在你的眼里成了最失败最不堪的人。”

曾俊长长叹了口气:“我只是个旁观者而已,只是个路人而已,我只是过自己的日子而已,我才不管你怎么样呢。至于你,你的阳关道是你自己选的,你过什么日子都和我无关。我跟你说过多次,不要和陈小丽、蒋华国有过多的交往,你看见了吗,陈小丽二十年都忘不了史瑞明,她当然也忘不了她心中想象的仇人,你我就是和史瑞明死亡紧密相关的人,你我就是她的仇人。我在厂的那些年,蒋华国就和我不和,我提醒过你,而你们两口子这些年和那两口子打得火热,你家只要有事陈小丽就靠上去。陈小丽、蒋华国还和杜继严做过几次小生意,蒋华国在厂里给人卖弄;你家新房子装修就是陈小丽找人干的,你知道是怎么装修的吗,你知道给你用的什么材料吗,蒋华国得意地跟附件厂的老工友显摆,转了几个圈我就听到了。我也给你提个建议,最好你家重新装修一下。为了往上爬,谁知道你和你老公跟谁送的,谁知道送了多少钱,只有和你们关系最密切的人才知道,而陈小丽就是和你老公最密切的人,举报你老公的主谋肯定还是陈小丽。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长就了不起了,就高高在上了,你今后要是再和陈小丽搅合,你会被他们玩死。”

王莉响亮地哼了一声:“看你风轻云淡的样子,看你多清楚似的,你就会幸灾乐祸,你就是事后诸葛,你管我干什么,我还要你管,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朋友了,你是什么人啊?你在厂里和蒋华国不对付,你在很早的时候就看陈小丽不对眼,你就是转移视线,污蔑人家。我这五年高中还差录取线多少分呢,你尽管嘲笑,你就是个社会底层的下岗工人,我就让你发泄发泄,就让你逞逞口舌之勇,那又怎么了?当年是我把你甩了,现在我让你痛快痛快嘴怎么了,随便你怎么说?我现在管着三万人,你那破厂听说还不到三十人,一百比一,你怎么和我比,你的智商是高,你怎么没想到我会把你甩了,你怎么没想到自己会下岗,你怎么没想到自己会跌落到尘埃。”

曾俊低头,抬起了王莉的下巴,王莉的眼睛闪闪发亮,王莉感觉到和曾俊斗嘴真好,只要曾俊说话,无论说什么,无论他再怎么发狠,她的心里都感觉着是爽快的。曾俊的气息喷到了王莉的脸上,王莉感到一阵眩晕,这怎么还是那种感觉,他一靠近我就沉迷,这都二十年了,怎么这种感觉没变啊。

曾俊看着王莉熟悉的面庞,也是一阵疑惑,怎么这么多年过去,好像这个亲了无数次的脸怎么没有变呢,肯定变了,自己也有白头发了,她的眼角也有皱纹了,只是她就是已经老成了自己心目中的那个样子而已。

曾俊看着王莉说:“是的,我被时代的洪流扑倒,我是下岗了,我眼睁睁地看着,无可奈何花落去,属于我的时代已经过去,但我是穷则独善其身。听说,你家做生意发财了,怎么没看到你们达则兼济天下啊,不仅不能兼济天下,就你那个石寨乡,你说你都待了多少年了,你这五年高中的智商真是不够用,石寨乡大好的资源毁在了你手里,石寨乡的农民兄弟都被你霍霍得民不聊生,你都呆在那里十几年了,石寨乡还是发展不起来,你还想着赖在那里,你怎么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啊,你就是个恋占权位、自私自利的人,你就是个思想僵化、故步自封的无能之辈。”

王莉凄惨地一笑:“你骂得真好,我就想在那里干,我怎么不想把石寨乡搞好啊,我做梦都想把石寨乡搞好,可你看看,石寨乡有什么啊,比不上鱼头镇的多种经营,比不上武邑乡的自然资源,更比不上湖凌镇背靠县城的优势,我那里啥都没有,我一个人怎么能搞好。你下岗了失业了,我还感觉到自己无所事事,束手无策了呢。”

曾俊哼了一声:“幸亏石寨乡没资源没优势,就是有,你也未必会利用,因为你的眼界、能力实在是太有限了。你也不照照镜子,你也不想想你的老底子,你是离线差了多少分才上的学,你竟然还不满足,你还想着再官升一级,你就别在那里霍霍人家了,你还不赶快找个清闲地方喝大茶。”

王莉笑着:“嘿嘿,还是个耿耿于怀,我就是上学不咋样,那又怎么了,附件厂的大中专毕业生倒是多,本科生有的是,听说大学生都二三百名呢,那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和你一样失业下岗、流落社会,你喋喋不休、怨天怨地又有什么用呢。”

曾俊淡淡一笑:“红颜祸水,庸人坏事,这就是社会的弊端,这就是时代使然,和你个人有什么关系。你还不如老杜,老杜知道自己是在职学历,就一心去做生意,去钓鱼去了。”

王莉看着曾俊说:“我承认我是庸人一个,但我不坏事吧,我也想干事啊,我就瞅着怎么干,我,我还是红颜吗?”

曾俊哼了一声:“你学习不好,你笨手笨脚,连个家常便饭都不会做,你腿粗如柱、黑不溜秋,但你好歹还算有点心机,你知道自己的脸白,知道我那时恋着你的俊脸,你就天天把脸洗得干干净净的,搽着厚厚的雪花膏,还知道装个可怜样子迷惑我,那你怎么知道扬长避短了,你把你的自私、无情、阴狠藏得深深的,就把个白脸让我看,就是迷惑人,隔皮猜瓜,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竟然没有识破你的诡计。”

王莉的脸上浮现出了得意:“那你怨谁,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活该的。”

曾俊看着王莉说:“可惜的是你只能得逞一时,却不能得逞一世,两年的时间你就现了原形。你看看岳成亮,还是本科毕业的有水平,他利用他们镇的多种经营资源,大力开发当地名优特产,形成了当地的名片,所以他才能高升。县里在他那里开了观摩会后,他遍请四班的老同学到他那里聚会,我也跟着去了,想着去学习,结果到了那里一看,进入他们镇的地界,立了一个很大的牌坊,在他们镇的老街上,把街道的外墙全部整修,全部粉刷,全部统一制作招牌、门头,那就是旧瓶换了个包装,显得高大上起来了,其实对当地的生鲜、土产根本起不到多少推动作用。你就是个笨,你也学学他,你还是扬长避短啊,还是用你的老办法。你看看石寨乡,让你搞成什么样了,民不聊生、奄奄一息。石寨乡多少年以前就是鸡鸣两省、四县交界的地方,那是南北贸易的要冲,那是曾经的贸易重地,曾经闻名黄淮海地区,比岳成亮那里的自然条件好很多。你抓住这一点,打造黄淮海商贸城,把群众自发的商贸活动引导,就在河岸下沿建设标准化商贸城,或卖或租给客商,本来就初具规模了,你抓起来形成规模,面子工程、形象工程抓起来,那就是你的政绩。你天天看着那里,还到处观摩学习,难道你就是到处观光旅游,难道你一点想法没有,你就想着赶集买菜方便?还有那个脸皮厚的隔壁乡镇,他们本来也不是种植油菜花的什么基地,结果他们每年搞江北油菜花节,虽然搞得不伦不类,但也有了效果,你咋一点感触没有,一点启发没有啊,你就是只指望着送礼、拉关系往上爬啊,没有政绩,没有亮点,谁提拔你啊,他有油菜花节,你不会打造梨花节吗?你看看你那个边河上,梨花树绵延数里,每年春天梨花开时游人如织,可那是老百姓自己种的树,是老百姓自发的去旅游啊,你就搞个梨花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梨花村,你就打造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美景,你学学岳成亮,就是在那里立几个牌子,搞个开幕式,请领导讲讲话,再来几个企业赞助,有几个娱乐节目,会场的背景音乐反复播放《梨花又开放》,渲染故乡故土、乡音乡情,主打一个情怀。反正你们那里的闲人有的是,你为什么不搞个梨花节呢,所谓文化搭台、经济唱戏,你有梨花节,你有商贸城,我就不信你火不起来,关键是其他乡镇没有这些特色的项目,你就主抓这两项,扬长避短,把这个长扬起来,保证能名震棠邑,把其他的乡镇远远甩在身后。你要是这样干,还不甩岳成亮两条街。你就不要再抓什么无关紧要的工作了,不要留恋你曾经的什么美名了。你王莉的名字就带着一个莉字,管它是茉莉还是香梨,你抓好梨花节,搞好经济,保证你会赢得美誉,说不定你曾经的外号就没有人叫了,就叫你梨花王。”

暗夜里,王莉听着,双眼闪着光看着曾俊,这是个啥人啊,这哪是来看我笑话的,哪是来奚落我的,这说了一大通,说不定想了很久了,研究很久了,自己在那里许多年怎么没有想到呢,就那一帮班子里的人也没有一个人提过,没有一个人有这思路啊,他是怎么想到的呢,气死我了,我怎么没想到啊。他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见面就是恨恨地怼我,狠狠地虐我,可他的心里就是有我,心心念念的都是我,他这是真心诚意地帮我。他还给我取了个外号,梨花王,嘿嘿,怎么那么好听,比街花好多了。王莉摩挲着那条熟悉的胳膊,脸贴在上面,忍不住亲着自己曾经咬过的地方。

一道闪电划过,王莉看见曾俊看着自己的眼,那样热切而渴望,王莉探了探身,又低下头去,脸庞贴着曾俊的胳膊。王莉感觉到曾俊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他的嘴贴在了自己的头发上,王莉感觉到一阵眩晕。

一会,王莉抬起头来,说道:“附近几个县,年年春天到石寨看梨花,我年年招待县里去的人,上级去的人,我还真没想过搞成梨花节,你这一说,那搞起来还不容易,那里自然条件太好了,乡镇介入的话就不只是民间自发的活动了,政府介入那就是政府行为,那就是政绩,嘿嘿,我咋没想到啊。就是,那个商贸城搞起来的话,那要投入不少,镇里哪有钱啊。”

曾俊嘁了一声:“你咋知道天天早晨捯饬你的白脸来,你曾经腆着个俊脸迷惑我,这还不是一样,还是先搭起文化台,马上就办梨花节,借此机会搞一波宣传,打造黄淮海商贸城,首先你那里要先行规划,原来的商户要看你的规划,肯定有一部分人会动心,你就用房地产开发的模式,先来首付,有先交钱的优惠。至于说开发商、承建商,都可以垫资的,你们镇政府只是等着数钱而已。这里最关键的是找好开发商,他们是懂得房地产开发、商圈开发的套路的,我是不懂,但我看好那个地方,先天优势太明显了,有许多商户还是会选择有产权的铺面的,至于说你再趁机在那里开发多少商品住房,那就是专业的事了,那就要找专业的人帮你策划,你只要有你的诉求,你只要愿意分钱给别人,你的政绩还不是轻而易举就来。如果你把这个搞成了,全县下面的十几个乡镇都只能眼馋,只能看着你屁股后面冒烟,一骑绝尘了。”

王莉忽闪着眼睛看着曾俊:“你的后面才冒烟呢,你就是忽悠我,你就是信口开河。我这堂堂的一乡之长,还要你夸夸其谈、指手划脚、指点江山。我要是顺着你的思路,搞起来什么梨花节、商贸城,那我还不要被你欺量死、笑话死。”

曾俊答道:“不然呢,你又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计无所出、束手待毙。我可不敢妄言,我就是闲得难受,我是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你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你就是固步自封、一叶障目。如果是别人干,还真是顺应民意,说不准就成事了呢。如果是岳成亮听到这样的建言,还不是马上拉着我去吃大餐。以我的眼光看,你的那点本事也就那样了,就是给你建言,你也搞不成,你还是快点离开石寨吧,别在那里霍霍老百姓了,多少年了,石寨乡的老百姓水深火热,我一个局外人都看不下去了。当然,我也知道,你活动了好长时间,上头把你调到了什么委,结果你没干几天,就乖乖地强烈要求回乡镇了,因为你实在是没有那个能力,只落得人耻笑。就那个什么委,不只是需要政策能力,专业能力更强,更不要说综合能力了,只是为了权位的人在那里根本待不住。”

王莉的脸忽然红了:“哎呦,你知道的还不少啊,你扯我那些闲事干什么,好像你多能似的。你就是在工厂里,你还能知道外面的事,你就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我还记得,那时你常常读那首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曾俊一笑:“我当然记得,我和你曾经的最早时,我抱着你看着你,就经常吟诵这首诗。”

王莉一低头,又抱住曾俊的胳膊,脸靠在了胳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