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鸡：一个物种
酒至七旬。
张员外显然是醉了，对陆适也不尊称“陆道长”了，拉着他一口一个小老弟。
“老弟啊，你是不知道，我这辈子，过得苦啊！”
陆适颇感无语。
你住着大宅子，在越州各地都有产业，家中还有五房小妾，样貌身材好歹聊胜于无，居然有脸在这里叫苦？
张员外继续絮絮叨叨：“我原配夫人早早过世，我一个人既要忙事业，又要含辛茹苦把女儿养大，个中心酸，难与外人道……”
陆适虽说也喝了不少酒，不过他体内真气运转地飞快，似乎酒也代谢地飞快。
现在的他异常清醒。
耳边虽然是张员外反反复复的话语，可是他的灵识却覆盖了整个厅堂，甚至延伸到了整个员外府邸。
员外的五房小妾，正在隔壁的偏房八卦。
府上的管家，在伙房催大厨上菜。
宅院外，有虫鸣，有狗叫。
有风吹草木，有猫在野合。
这大概就是【无目之目】技能，带来的感知能力的提升。
员外女儿呢？
陆适心中刚刚泛起疑问，就听到了员外女儿的声音，语气中颇有不耐烦。
“我都说了，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然后，还是这个声音，不过却换了另外一种口气，就像是女人在模仿男人说话一般。
“我是你相公啊，你都忘了吗？”
“呸！我还未出嫁，哪来的相公！”
“你我之前数月，夜夜笙歌，颠鸾倒凤，夜以继日，现在却说这种话？”
“你混蛋！那是你欺骗我，迷惑我！”
“我知道了，都是因为那个小道士，对吗？！”
“哼！”
“果然如此，我哪里不如他？”
“……”令人尴尬的沉默。
“我杀了他！”
“不行！”
“你居然还护着他？既然这样，他非死不可！”
“不……”
然后，员外女儿的原声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模仿男人说话的声音。
“我要杀了那个小白脸道士……”
语气中充满了怨毒。
片刻后，员外女儿就回到了厅堂。
不过，神色大变，而且动作和姿态相当奇怪。
她昂首挺胸，身体微微前倾，每走一步路，就要颠一下，似乎随时要起飞一样。
同时，嘬着腮帮子，嘴唇撅着，脑袋随着每一次迈步往前点一下，然后再收回去，非常有节奏感。
张员外喝高了，红着脸看着女儿：“你这是怎么走路的？看起来就像是……”
陆适面色冷峻，道：“鸡。”
张员外打了一个酒嗝，不满地说道：“小老弟，这就不对了，你搁这骂谁呢！”
陆适意念一动，放在一旁的剑匣自动打开，一柄剑径直飞入他手中。
陆适持剑起身。
“我说的鸡，指的不是职业，而是物种。”
张员外：“哈？”
“一直纠缠令爱的，就是这只鸡妖！”
“现在，她已经被鸡妖附身了。”
此时，员外女儿的动作，愈发像是一只大公鸡。
她的双手在身子旁边扑腾着，每一次迈步都要高抬腿，然后脚面试探着步子落下。
嗓音尖利，完全不像自己发出来的一样。
“小道士，我要杀了你！”
张员外看到此番情景，又惊又惧，酒也瞬间醒了大半，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厅堂的最远端，推翻一张案几，躲在后面暗中观察。
陆适瞄了一眼张员外的方位。
也好，躲得够远，可以避免对其造成友方伤害。
他右手反握宝剑，立于身侧，与被鸡妖附身的员外女儿保持十步左右的距离。
员外女儿脸上，一根根黑色青筋暴起，尖声叫道：“我和小姐原本相亲相爱，琴瑟和鸣，都怪你这个臭道士！你毁了我们！你毁了一切！”
陆适凛然道：“妖祟，莫要再执迷不悟。你是妖，她是人，人妖本就有别，你只是一直活在一个梦里而已。我劝你尽早离开这具躯壳，也不枉你对她一番真情。”
鸡妖动作停滞了一瞬，似乎真的在思考。
不过，旋即又换上一副狰狞面孔。
“你这个插足的牛鼻子，看我取你狗命！”
声音未落，就一个垫步，来到了陆适面前，双手摆成鸡爪状，冲着他的脖子抓了下去。
陆适脚尖点地，身体如同没有重量一般，向后飘出一丈有余。
堪堪避过了鸡妖的攻势。
鸡爪的攻击没有了着力点，掀起的罡风击打在厅堂两侧的立柱上，竟然生生在柱子上留下六道深深的爪痕。
陆适皱眉。
“鸡妖，我念你未曾伤人性命，本想放你一条生路，你却下手如此毒辣，那就莫怪道爷我手下无情！”
说着，体内真气灌注到剑身之中。
剑光耀眼，照得整个厅堂都亮了三分。
这个时候，张员外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陆道长，莫伤小女肉身！”
听到这句话，陆适手中宝剑，剑光黯淡下来。
这就有些掣肘了。
鸡妖要除。
却不能伤害它附身的人。
如此要求，对师父这样的大能来说，自不在话下。
但对他来讲，就有些苛刻了。
陆适投鼠忌器，鸡妖却更加肆无忌惮，数次攻击，招招是冲着取他性命去的。
陆适在房间内辗转腾挪，一边和鸡妖纠缠，一边思考破局之法。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被鸡妖附体的员外女儿，再次冲着陆适眼睛抓了过去。
陆适矮身，从她身体侧下方绕到身后。
闪躲过程中，手中捏了一个离魂诀，朝着员外女儿背后拍出。
啪！
员外女儿的身体，瞬间像失了魂魄一般，软绵绵倒在地上，没有了意识。
而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形，也在这一拍之下，离开了员外女儿的身体。
这个身形，没有修为的人很难辨认。
在张员外眼中，只能隐约看到，墙壁上有一个影子，高大而诡异，在烛火中摇动。
陆适却看得真切。
那是一只大公鸡的身影。
此刻它正昂首挺胸，两只翅膀在身体两侧扑扇着，一只爪子提起，随时准备踏出。
两只充血的眼睛中，写满了愤恨！
“狗道士，去死吧！”
一阵雄鸡的鸣叫，响彻整个员外府邸。
这阵鸣叫尖利异常。
听到这声音，张员外，窗外看戏的五房姨太，身处伙房的管家和大厨，所有人的眼、鼻、耳、口，都流下血来。
陆适虽然好一些，但情况也不容乐观。
一道血水，从他的耳孔中冒出。
他对于声音的判断，开始出现问题。
眼底出血，让他视野内，蒙上了一层红色的薄雾。
五感失其二。
这仗不好打了。
就在陆适准备给师父传字搬救兵的时候。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面对逐渐欺近的鸡妖本体，陆适闭上了眼睛，持剑的右手挽了一个剑花。
鸡妖看了，怒从心头起。
这剑花挽得这么漂亮，给谁看的？
死到临头了，还汤姆耍帅？
你个狗道士是真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