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奇美拉原型机 04
“又或者说，游灵是利维坦被剥除了了骨肉之后，用剩下的东西所制成的。”
没有了骨肉，还能够留下什么东西？灵魂吗？
莫乔这么想着，但没有说。
他蹲下身去，扶住欧米伽的肩膀。
欧米伽抗拒地想要躲闪，然而利维坦长枪抽走了他的血肉的同时，也抽走了他的力气。
之前在教堂解决那些缝合怪物的时候，他已经用过一次了。
此刻的他面无血色，脸色苍白得吓人。
利维坦将奇美拉吃干抹净之后，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黏白之骨一一收回，欧米伽疲惫地垂下手臂，枪尖坠地。
仅有几节残存的手臂掉落在地不甘心地蠕动，代表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你不会就这么死了吧？”莫乔将欧米伽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扶起他，用半是揶揄的语气说道。
“哼。”
欧米伽回以他冷漠的鼻息。
看到他还有力气对自己甩脸色，莫乔略微放下心来，看来暂时是死不了。
他发现自己之前想错了。
欧米伽才是他们几人中最卖命的那个，字面意思上的卖命。
这老哥儿一个月工资几个钱啊，这么拼命？弗兰肯·雪莱救过他全家不成？
莫乔偏过头，利维坦长枪安静地立在地上，即使刚刚吞没了一整个奇美拉接肢巨物，却和之前在武器箱中看到的没什么两样。
他将信将疑地说：“这样奇美拉就被回收了？”
欧米伽点点头，被莫乔搀扶着前进。
“被它吃掉的那些东西都去哪里了？”莫乔忍不住问道。
“万物的消化者，母体。”
莫乔眼皮一跳，和他之前猜得一样，游灵，或者说利维坦，果然和母体有关联。
“奇美拉就这么简单地被回收了。”
莫乔像是说给自己听。
欧米伽捂住肠子子弹带插入的地方，没好气地说：“不然你还想怎样？”
他从口袋中拿出补肉剂，针头穿过结实的腹肌，将药剂打在他的身体里。
血肉组织的生长和恢复需要时间，这也不是他今天注射的第一支补肉剂，短时间内注射的次数太多，欧米伽的五指开开合合，已然开始感到麻木。
“不，太简单，太轻易了。”
莫乔反倒感到站立难安。
他接着问：“关于奇美拉原型机，收容所没有告知你更多的信息吗？比如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黑森镇，寄生安杰尔又是因为什么？”
“我从不多问。”
罢了，欧米伽还不忘讥讽道：“闭嘴是一个好习惯，你也应该学学。”
“学什么？学你当个扫兴鬼吗？”莫乔心不在焉，但嘴巴已经做完了下意识的反唇相讥。
他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看着欧米伽的眼睛，说：“你当初接到的命令究竟是什么？”
欧米伽翻了个白眼，正想嘲讽“你什么档次”，但看见莫乔表情严肃，墨色的眸子里酝酿着什么，临到唇边的话变了个内容：
“找到安杰尔·杜雷，回收奇美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如实地说了出来。
“为什么要瞒着小队里的其他人？”
欧米伽不耐烦地摇了摇头，“奇美拉原型机的开发本就是机密项目，更不能让德尔塔他们知道奇美拉逃离了收容所。”
好个机密项目。
莫乔忽然想笑。
他知道，老员工鹦鹉人知道，开膛手教父雷蒙德知道，夜行者组织幽影知道，他们背后的神秘基金会知道，现在连泽塔和池楚歌也知道了。
数序公司的保密工作怕不是层层外包出去的。
但他的眼中没有笑意。
“泽塔曾经对我说他听过一个传言，奇美拉原型机从收容所中逃掉了。就在刚才，你也用了‘逃离’这个词。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欧米伽被问得有些烦躁，他不知道为什么莫乔要执着于这种细枝末节的问题。
“是别人这么告诉你的吗？奇美拉逃掉了？”
“很重要吗？！”他烦躁地蹙眉，“奇美拉是逃掉了，还是被别人带走......”
欧米伽不满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直到最后说了一半没了声音。
他好像意识到莫乔在意的是什么了。
仔细回想，弗兰肯·雪莱的确在不经意间用了“逃离”这个词，但当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或者说当时欧米伽的注意力全放在如何完成任务之上，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揣测额外的细节，他也没有追根到底的习惯。
主人说什么，猎狗做什么，主人没有说的，猎狗不会多问。
他向莫乔点点头，“虽然我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奇美拉原型机是主动逃离收容所的，这一点应该没错。”
否则，他和泽塔听到的，应该是另一些描述的词语，比如“被偷走”、“被带走”。
莫乔沉思了几秒，对欧米伽说道：“那我猜，收容所的人应该也没有告诉你，他们为什么知道奇美拉原型机就在安杰尔·杜雷的身体里咯？”
“对。”
猎狗不会多问。
“收容所的人知道，幽影也知道，吹笛人曾提到一个神秘的基金会，应该就是那个基金会想要抓住安杰尔，得到奇美拉原型机。”
莫乔的话音刚落，欧米伽的脑袋就转过弯来了，他替年轻男人说出了疑问：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没想到欧米伽这么快就跟上了自己的思维，莫乔有些诧异地眨眨眼，随后向他点点头，说：
“如果奇美拉是主动逃离收容所的，那它应该不想要自己的行踪被发现才对，不是吗？”
欧米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然而它寄生于安杰尔·杜雷这一点却几乎人尽皆知，更准确一点，对它感兴趣的势力都知道这一点。”
而且在这些日子里，奇美拉原型机却一直停留在距离收容所车程不过数小时的黑森镇中。
“为什么？一个想要逃离收容所的......的......”
莫乔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奇美拉这个生不生死不死的......东西。
“哎，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明明想逃，行踪却暴露得干干净净。”
他干脆放弃了尝试。
两人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答案。
略一颔首，欧米伽缓缓地说：“除非奇美拉想要被找到。”
“Bingo！”
莫乔打了个响指，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虽然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想，但是直觉告诉我，奇美拉想要被找到。”
“那一开始为什么要从收容逃走？”
“这个嘛......”莫乔垂下眼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刚才欧米伽还在阴阳怪气，嘲讽莫乔话多，现在却被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搞急了：“什么？”
“说明它想做的那件事，在收容所里被关着的时候，做不到。”
欧米伽感觉自己脖子上的青筋一条一条，他现在身体虚弱是不假，但如果形势所逼，也不介意拖着虚弱的身体和莫乔干上一架。
“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哪件事？”
“咦？”
“咦你......！”
以为莫乔又在捉弄自己，欧米伽差点失态，他已经许久没有说过一句粗口了，产生了一种将毕生所学全部倾泻在莫乔头上的冲动。
让他中途放弃的不是雪莱所长一直以来对他灌输的教养，而是他也看到了让莫乔大吃一惊的景象。
声音又回到了两人的耳中。
小贩的叫卖声，妇人的问价声，儿童的嬉戏声，仿生鸟在枝头的鸣叫，浮空车引擎轰鸣的声音。
他们竟然回到了黑森镇的街道上。
看着市集上来来往往的镇民，莫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伸手摸了摸旁边一位抱着发条熊的小男孩的头顶，触觉非常真实。
“怎么了，大哥哥？”
半张脸被义体覆盖的男孩转过头，用天真的声音问莫乔。
“没事，不好意思。”
小男孩乖巧地应了一声，抱紧怀中刚刚买到手的新玩具，蹦跳着追上父母的脚步。
“是幻觉？还是我们回到了镇上。”
“幻觉。”欧米伽斩钉截铁地说。
“你怎么知道？”
“我们刚才在安杰尔的认知深层，那是由奇美拉掌控的地方。它掌控着安杰尔的深层的意识，编织出幻觉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但你无法肯定吧。”
“......”
凝视着莫乔的双眼，从那双眼睛的情绪里，欧米伽意识到一直困扰着莫乔的是什么了。
“听着，”他有些疲惫地说，“我知道你一直不确定。你在担心，我们感染了安杰尔的幻听和幻视，在我们看来扭曲的怪物，其实都是正常的人类。他们没疯，疯的是我们。”
莫乔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但我们才是正常的，如果不想死得难看，你最好牢记这一定。”
“......好吧，你说的是对的。”
几秒后，莫乔的肩膀颓然地垂下，似乎说服自己接受了某种说法。
商业街的另一头似乎是在进行什么表演，歌者上台演奏，引起人们的围观。
人群忽然向着某个方向移动，引发了一阵骚乱，莫乔搀扶着欧米伽走到一处空角，远离挤来挤去的居民。
“哎呀，不要挤了！”
“让一让，让一让！”
有人想出去，有人想进来，一时之间人们摩肩接踵地撞在一起，谁也出不去，谁也进不来。
商业街另一头的治安官注意到了这个情况，正快步向这个方向走来。
喧嚣和骚乱显然引发了不安，拥挤之间，一位妇人被撞倒在地，她松开手，婴儿车被人群裹挟着不知朝哪个方向滚开了。
婴儿时断时续的呜咽啼哭声夹杂在脚步声、咒骂声、乞求声与治安官高声厉喝之间并不起眼。
如果不是欧米伽恰好问他，莫乔可能就忽略了。
“刚才被打断的话，你说奇美拉在找被关在收容所里找不到的，是什么？”
“唔，只是我的直觉而已。”莫乔随口说道，目光不经意地捕捉到了那辆被人潮裹挟着前进的婴儿车。
视线跟随着婴儿车，莫乔说：“冥冥之中，我总觉得，如果说奇美拉是一段寄生在别人脑海中的频率噪音，它为什么选中安杰尔·杜雷？他既不强壮，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寄生在他体之上的个体，一般不都会为自己选择更为合适的宿主吗？”
“说下去。”欧米伽说道。
莫乔眨眨眼，那辆婴儿车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接着说：“那些被为了收容奇美拉而派出的人，你也好，幽影的人也好，不都是更加强大的人吗？”
就是在这个时候，像是在人头攒动的宴会中忽然听见有人叫了自己名字一样，莫乔从那些混合在一起的噪音之中，清晰地听见了婴儿啼哭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