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乌缇娅
老旧的天花板下。
摇摇欲坠的吊灯依旧倔强地晃悠着，时不时自上而下抖落灰尘。
高瑟蹲坐在角落，嘴里叼着一块饼干，两指夹住一支几乎没油的旧中性笔，左手翻阅着调查记录。
他差不多已经将少女带来的食物全部尝试了一遍。
对他而言，这些食物还不错，大多都是些不容易变质的曲奇饼干与水果罐头，带着些稍微松散的口感和年代感的陈旧韵味。
能在保持基本味道的基础上填饱肚子，已经省吃俭用了好几天的高瑟对此很满足。
在碰见少女的前一天，他刚好将厨房里留下的最后一点面包碎屑吃完。
将嘴里的饼干一口咬碎，高瑟看向站在电视旁，仍旧盯着自己的少女。
对于这位带来食物的妈，高瑟其实不太敢确定对方是什么状态。
按照他从广播以及调查记录上获取的信息来看，伪人对人类具有巨大的威胁性，而他遇到的第二个伪人也确实如此——唯独这个莫名其妙成了自己母亲的少女是例外。
不仅给他带来食物，而且……
高瑟瞥了一眼电视画面中被定格的伪人。
上一秒近在眼前的巨大威胁，下一刻就成了电视里定格的画面。
唯一能确定的好消息就是，至少她目前倾向于保护自己。
想到这里，高瑟靠在墙上，思绪快速游走着。
穿越过来的一百七十天里，他从来没出过这间小公寓，对门外的世界一无所知，唯一能给他带来外界信息的只有每天都在嗞嗞作响的收音机等电子产物。
高瑟低下头，看向穿着白衣，光着双腿与双足，人偶般安静的少女，又看向她脚旁的电视机。
从这个公寓里颇为老旧的电视机后盖以及公寓里音质不算很好的收音机来看，伊德托县的电子产物发展要比他穿越前的那个时代要晚上那么一些——高瑟还没看到类似于电脑的设备。
高瑟觉得自己还有些幸运，在这个类现代的世界也依旧能享受古早工业带来的恩泽。
这里恐怕还处于录像带等线性影像盛行的时期。
虽然在各方面都极其相似，但与自己穿越前明显不同的是，伊德托县以及伊德托县之外存在一个自称“异常现象防治局”的组织，以及“异常现象”本身。
视线上挪，高瑟看了一眼少女。
比如自己刚认的妈。
可以确认的是，从整个伊德托县都被异常现象防治局封锁来看，“异常现象”的危害性与传播性极大，不论是电台与广播都会受到其影响。
而“异常现象”则可以影响其他“异常现象”，不管是从调查记录上用异常现象衍生物对付伪人的建议，以及自己的便宜妈顷刻间就让另一个伪人定格在了电视里，都足以证明这点。
高瑟一拍脑门，稍微有些头疼，这些概念超出了他的以往认知。
毕竟穿越前不会有人在他门前敲一百七十天门，也不会有长着无数双手脑袋比人还大的异常现象。
“你很，烦恼？”
忽然感受到少女的声音与一只抚摸在自己头顶的手，高瑟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去。
她不知何时从电视旁来到了自己身边。
“……是的。”
感受着动作有些机械感的抚摸，高瑟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眼前的少女是他一百多天来见到的第一个可以沟通的对象，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够沟通的对象。
“为什，么？”
他看到少女疑问道。
“我还没出去看过。”
高瑟指了指门外。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高瑟忽然感到一双柔软冰冷的手遮挡了自己的视线。
“不要，尝试。”
“外面，危险，眼睛。”
少女的生硬语气忽然加重。
“……”
高瑟沉默了下来，回味着少女刚才的话。
外面，危险，眼睛。
外面存在危险的眼睛？
他不清楚眼睛指代的是什么事物，或许是其他伪人，也可能是伪人之外的异常现象。
“没有任何出去的可能吗？”
高瑟喉咙微动，再次问道。
他不可能不出去，一个人闷在这里超过了半年，他的精神早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有。”
出乎他意料，少女将手从眼前拿开，并没有给出否定的结论。
“这里，雾，散了。”
“大雾，可以，出去。”
雾？
高瑟提取到了关键词。
从少女不连续的话语来看，雾是自己能否出门的决定性因素。
或许是雾可以让她所述的“眼睛”不再有危险，又或是其他方面的因素。
这他联想到了罗德里克在调查记录中提到过的“雾天使”。
罗德里克对“雾天使”明显是尊敬甚至敬畏的态度，证明这个存在对于人类而言没有恶意，或许也与少女说的雾有关。
“什么时候会起雾？”
高瑟又向少女问道。
她是自己目前唯一了解外界的途径。
“或许，三天，或许，五天。”
少女的语气依旧僵硬：“那时，我会，告诉你。”
“……谢谢。”
高瑟点了点头。
三天或者五天，并不算久。
他看向门的方向。
明明已经被伪人撞破的门此刻却完好如初，继续履行着它的职责。
房间也因此完全暗了下来，他只能看到身旁少女的瞳孔。
“对了，我该称呼你什么……母亲？”
高瑟忽然想到。
他总得对少女有个称呼，不然张口就叫对方妈多少有点奇怪。
如果有朝一日能够回归人类社会，恐怕会被当成精神变态。
“不记得，名字。”
少女如同生涩的人偶般摇了摇头。
“你知道，名字吗？”
她的漆黑瞳孔盯着高瑟，漠然又机械的声音带上了些疑问与不清楚的声调。
名字……
听到少女的话，高瑟摸了摸下巴。
这是要让自己取名的意思吗？
高瑟向地上的画集看去。
在书封页上，对于少女画像的作者佩里诺•潘赛还有一则介绍——他的失踪导致画像真迹并没有被署名，人们只在他的旧居发现了一张写着“乌缇娅”的字条。
大多数他的仰慕者将其认为那是那副少女画像的真名。
“……乌缇娅。”
“乌缇，娅？”
“对，乌缇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