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毕兰芝改革的前奏
平城这座小县城，本就没有什么夜生活可言，尤其是在这寒风呼啸的冬季，路灯亮起的时候，街面上的行人就开始越来越少了。晚上十点钟，各家各户的灯基本都熄了，星星点点亮起来的灯光，犹如这冬夜天空中寥寥无几的星光，照亮着深夜仍在耕读的学子。
毕兰芝今天也没有睡意，她批改完学生的作业，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看着班级的成绩单思索起来，书桌旁边的书柜上，陈列着的一个个的证书与奖杯，都是对她执教16年来的肯定。她23岁大学毕业就回到了养育了自己的平城县工作，从一所名不见经传的乡镇中学，一步一步走到了平城县的重点中学，她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也是身边各位同事们所公认的。她带过的历届学生，成绩在全校排名中都是名列前茅的，在带刘崇福他们这一届之前，她带的班甚至达到了中考考入平城一中公助生占比96%的惊人成绩，这让校领导颇为吃惊。她性格要强，不善于溜须拍马，但是凭借自己出色的业务能力，领导们对她也是颇为重视。
2023年新的学期开始的时候，她又被分配到了一个重点班任班主任，开学前校长亲自找她谈话，叮嘱他这个班级里很多孩子的父母都是各个单位重要部门任重要职务的，或者是县城里很多知名企业的负责人，希望她能继续保持以往的优秀业务能力，将这届学生带好，并侧面提示她，带好这届学生，和家长们搞好关系，以后很多事处理起来她也会增加许多人脉。
她自从接管了这个班级以来，一直尽心尽力，这自然不是因为学生的家庭背景特殊，她觉得这是自己本应这样做的。她没有因为那个学生的父母身份特殊而特别关注过谁，也没有因为那个学生的父母无权无势就刻意冷落了谁，她自己并不喜欢攀炎附势，自然也不想让这种风气过早的在学生们的心里埋下某种不好的种子。对于成绩好的学生她积极引导，对于成绩坏的学生，她勤加鼓励，她相信自己的努力终究会收到成果。
但是事情的发展往往都不会太令人满意，虽然这次期中考试全校前二十名中，自己班级的学生占比是全校各个班级中最高的，但她并没有因此窃喜，她面色沉重看着眼前的成绩单，依照历年的分数线，全班有将近三分之二的学生达不到公助生的录取线，全班学生中，甚至一半学生连赞助生的线都达不到，也就是说一半的学生，即使家长有财力，肯花钱读一中，而他们自己把划钱赞助的机会都错过了。想到这里，她心里难过起来，她并不是难过这些学生砸掉了自己的“金字招牌”，而是难过自己身为一个老师，没有办法教导学生取得他们应该取得的成绩。她了解班级里的每一个学生，除了叶雅存在治理缺陷，其他学生都是聪明伶俐的，虽然有些学生成绩不好还爱捣蛋，但是也正是从他们平时大调皮捣蛋中，她更加确认这些学生的头脑是超乎常人的灵活。
毕兰芝思考过于专注，身后爱人崔建华拍了拍她，着实吓了她一跳。她并没有注意崔建华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崔建华为她按摩着肩膀，关心的询问着她的想法。她如实的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自己的丈夫，这样的倾诉像是一种宣泄，让她一晚上的愁绪都得以释放。
“改变不了孩子们，就试着从自己这里改变吧。”崔建华边按摩着妻子的肩膀，边宽慰她道，“现在的社会进步挺快的，孩子们的想法也变化特别快，你也说过你们班的学生大部分家境都挺好的，也许这也让他们有了比我们小时候更多的机会去接触一些我们当时接触不到的人或事，他们的思想我们自然是没办法感同身受的。也许，他们不是想不通，只是没有意识到你心里的那种紧迫行吧。”
“前几天我们事务所接了一个公司外审的活，有一次和这家公司的总经理吃饭的时候，他们董事长来了，聊天的时候夸我有文化，说自己就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啊什么的，最后聊到他儿子，他说他养了他儿子15年，居然不知道自己孩子每天想的是什么。所以呢，你就不用苦恼了，你认识他们毕竟才一年多……”
毕兰芝欣慰的拍了拍自己丈夫的手，心里感觉到春风般的温暖。崔建华和她是大学同学，两个人从大学相恋到现在，每次有困难，都是崔建华耐心的开导她。谁又能想到，别人面前的女强人，回到家其实也是满身疲惫，也是需要身边人来安慰呵护的弱女子呢？崔建华起初毕业分配在了审计局，后来辞职进了当时县里牵头组建的宏强会计师事务所，这些年来，虽然离开了体制内，但是借着这些年经济发展的东风，市场越来越活跃，私营企业发展势头越来越强劲，这为他们事务所带来了良好的业绩支撑的同时，也为他积攒了颇广的人脉。他也曾几次劝妻子“转口”，调动到别的部门工作，但是毕兰芝却觉得自己正当年，不想离开这三尺讲台。他们也为此争论过几次，但最终谁也没有说服谁。
在接下来的几天，毕兰芝一直在思考着崔建华的话，那就是让自己做出改变。她经过几天的思想挣扎，决定要对自己的教学风格与教学方法进行一次改革。她也比对了其他老师的教学方案，和同事们的充分讨论，但对自己都没有太大的启发。
时间的流逝从不因谁的感叹或惋惜而改变，在平城二中的校园中，每天上课的朗朗书声和课间的喧闹，是亘古不变的主题。转眼间时间到了十二月份，与毕兰芝的改革计划同步着的，是“征服”小组的计划，平城公园守株待兔失败后，“征服”小组在试过等着抓送情书的人，也试过回信到校园广播站，但是都没能有机会抓到这个人，他们甚至没有等到他们期待的那个出现，人影都没有见着。他们的行动也不是没有带来任何改变，起初陈婕收到情书的频率降低了，最后就再也没收到过了。
这段时间，每周五放学后，陈婕都会被刘静和金鑫带着，去晴姐的音像店玩一会儿，然后去红日商厦的快餐店坐下来聊天。他们每次去找晴姐不都是为了买东西，有时候只是简单的跟不忙的晴姐聊会天，有时候晴姐也会将店里特价的试听用的专辑什么的推荐给他们，久而久之，几个人和晴姐都熟络了起来。张淑晴并没有因为几个中学生的频繁来访而感觉烦恼，反而觉得和几个小孩儿玩在一起，自己也扁的阳光了不少。
晴姐的音像店、红日商厦的快餐店似乎成为了这六个人的据点，特别是在快餐店的时候，三个女生会听取“征服”小组一周“侦办”案件的成果，还会讨论新出的音乐的歌词，或者某个动漫或者偶像剧的最新剧集，有时也会就这一周班级里有趣的事讨论一番。陈婕依然是六个人里面话最少的，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对于阿福这三个男生已经没有了初识时候的成见。每次“征服”小组汇报后，他都会劝三人就此停手算了，他觉得慢慢的那个无聊的人就不会再送信过来了。直到后来，他连续很多天她都没有收到信，在听完“征服”小组的汇报后，她郑重的说，以后不用再查了，因为已经不会收到了，这个人无聊的家伙终于知难而退了。
阿福却觉得事情好像在变复杂，因为情书的内容也在变化，例如他们从平城公园回来后收到的第一封信，信上写着“我知道你是喜欢着我的，只是不速之客的出现蒙蔽了你的眼睛”，这似乎是说那个人看见了陈婕去公园了，也看见了他们三个；后来的信里也有写“每天看着你和别人在欢声笑语中，我却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欣赏你的美”，这个人似乎离陈婕很近；再后来信里写到“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知道你不愿意耽误学习，那起码我们可以通过信件交流，可你又为什么不回我的信”，这封信的收到的前两天，他们三个明明回了信，但是直到第二天这封信都没有被人拿走；陈婕收到的最后一封信，里面写到“想不到我对你的爱意，会成为你和别人在一起时的玩笑，我一定会证明给你，你的选择时如此的错误！”，似乎写信的人认为陈婕已经有了男朋友，综合最近的这几封回信，阿福觉得这个人的心里极为阴暗，甚至有点心理变态，说不定哪天这个人会对陈婕不利。
对于阿福的分析，虽然信于飞和郑强觉得可以再讨论下，但是三个女生都说他们三个是侦探片看多了，刘静和金鑫还调侃三个男生是没事找事，借着这个机会跟陈婕这个美女说说话。郑强听刘静和金鑫说完，拍了拍金鑫的键盘，把脸凑得离金鑫很近，说其实自己是想跟金鑫多待会。郑强的话说完，弄得金鑫一愣，其他人被这一幕逗得都笑了起来。金鑫则不耐烦的将郑强推开，拿起自己的可乐喝了起来，似乎要借助冰凉的饮品来给自己降温，避免自己的脸红起来。
看出了金鑫的窘迫，刘静开始岔开话题，说起自己最近看的小说来。她从书包里面拿出一本《槲寄生》，说这本书是她在书友会买的，刚看了几天，写的是作业在大学的很多事。刘静说着书的内容，眼神里透露出了喜悦与憧憬的神色。阿福看着刘静那憧憬的眼神，拿过了刘静手里的书，看了看书的封底关于作者蔡智恒的简介，又看了看刘静，分不清她是在憧憬什么，于是调侃的说作者是台湾人，你就算能考上大学，应该也取不了台湾，小心被国民党特务把你拐卖到山区卖给傻子当媳妇儿。对于阿福的话，刘静只是回以她一个白眼，抢回了他手里的书。但是刘静成功的发起了一个新的话题，那就是大学。大家开始憧憬着未来，憧憬着自己以后的生活。他们的父母有的接受过大学教育，在平日里没少跟他们讲起大学时候的没好生活，并且在最后附上一句“等你上了大学就熬出来了”；对于没有接受过大学教育的家长，对他们讲的更多是遗憾，希望他们能弥补自己年轻的遗憾。
对于父母的说教，他们是没有太多的感觉的，但是他们都在憧憬进入大学后的自由的生活，可以光明正大的谈一场恋爱，参加自己喜欢的社团，课余时间可以在没有父母管教的时候做自己喜欢的事。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拼凑出来了一个光明的未来，好像他们描述的不是自己心中的大学，而是天堂。
“想这么多，咱们得考得上一中才能行啊。”阿福说完，自觉地有点扫兴，尴尬的拿起桌子上的可乐喝了起来。
“我觉得考一中我还是没问题的，”刘静看着对面坐着的三个男同学，“你们三个成绩可是不乐观。”
“我比你名次高两名呢，你要没问题我有什么问题。”阿福看着刘静嘚瑟起来，“咱们里面唯一一个真没问题的就是陈婕了，”
“啊……我……我倒是有可能就不会去一中了。”陈婕说着，“毕竟我是因为我妈妈工作跟着她回来，她在这工作估计就是2年，也许等中考完，我还得回市里上学吧，当然也得看我爸妈的意见”
“得，就一个希望之星，还志向高远。”说着，信于飞拍了一个巴掌。
“猪哥你这么兴奋干嘛！人家去市里读书，不是不读高中了，看你这么高兴，还以为你找到伴儿了呢！”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行？”对于金鑫的话信于飞很是不爽，说道，“你这属于人身攻击了啊，得亏是我学习不好，否则一世英名都毁于你口。”
时光从不因谁挽留而放缓流逝的脚步，华北平原终于迎来了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花不知何时开始飘落，待到六人走出商厦，大地已经被一片白茫茫所覆盖，路上的人们步履匆匆，似乎没有停下来欣赏这雪景的心思。商场出来的人们都不免得惊叹，尤其是这六个刚刚玩闹一阵的中学生，刚刚玩闹的劲头还没过，这一出门看见下了雪，又是一阵嬉笑打闹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