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3章 生不如死
从李家出来,才下台阶,还未登车前,裴靖行垮着一张脸先站定住不肯再走。
梁氏睨他,淡淡叫了声持让,径直上了自己那辆车根本不理他。
“阿娘……”
“难道三婶心疼表妹竟会比不过你?”裴延舟没让他把话说完,沉声叫住人,“觉得五万两不足以平表妹的委屈,三婶和我今次行事太欠考虑?”
裴靖行憋着一口气,当着李明山夫妇的面他什么都没说,从正堂出来又忍了一路,直到出了李府大门,他终于忍不住。
这会儿被问起来,他立刻点头:“我刚才就想……”
“你什么都不用说,准备在李家门口谈?”裴延舟又横了他一眼,提步上车去,留下裴靖行一个人站在那儿。
他坐在马车里等了须臾,仍然没听见外面有动静,咋舌啧了声,撩了软帘沉声叫他:“你要干什么?”
裴靖行深吸好几口气,缓了半晌,才肯迈开步子上车去。
一路无话,马车在将军府外停下,裴靖行是最先跳下车的。
梁氏一下车就先看见他,还是那副气愤不平的模样,心情其实复杂。
她招手:“替初初抱不平?”
裴靖行是孝顺孩子,不好说她什么,只能闷不吭声。
他这样子反而把梁氏逗笑了,一拍他:“行,一会儿见了初初,你先说话,我们听着。”
一旁裴延舟听了这话眉心骤然一跳:“三婶,怕表妹误会……”
“先让他说。”梁氏不以为意,笑着进府去,一面还不忘揶揄裴靖行,“我听听你预备怎么跟初初讲。”
见到梁善如那会儿周慎也在。
他先前派了跟到扬州的人一起去找人,后来得了梁善如平安归来的信,在家里坐不住,匆匆赶来,把细枝末节都问了个清楚。
原本气的要冲到李家去杀人,还是梁善如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下。
这会儿见了梁氏带裴延舟兄弟回来,都没等人坐下,他腾的站起身,几步行至裴延舟身边:“李家怎么说?是要把李自阳那个畜牲流放还是下大狱?”
结果裴延舟往旁边一站,并不回他。
周慎面色一沉,连梁善如脸色都变了。
她望向梁氏,而梁氏没事儿人似的往主位太师椅坐下去,然后叫三郎:“当着周大人也在,你说吧。”
裴靖行本来见周慎在是不想说的,可话赶话又把他推到前面来,他略想了想,索性问道:“我不明白,想了一路也想不通。
李自阳这种败类死了算咱们为民除害,他对表妹做出这种事,阿娘和大哥怎么就轻纵了他?”
轻纵两个字一出口,梁善如几乎坐不住。
她先前问过,会不会因为柴家而轻纵李自阳,明明也是裴延舟说的绝不可能。
姑母也去了,怎么结果还是轻纵?
她声音发紧:“姑母,表哥说的轻纵……是什么意思?”
梁氏笑了笑:“三郎,你接着说。”
裴靖行其实看见了梁善如脸色不好的,这下他就更不明白了。
阿娘那么疼表妹,不急着解释,怎么还让他说?
他摸不着头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只好侧目看向裴延舟。
裴延舟眼底的担心不做假。
他大概明白三婶的用意,却不免担心。
梁善如对他印象奇差无比,万一误会,往后更加麻烦。
他捏着指尖,正好瞧见了裴靖行的目光,不假思索上前半步:“表妹,其实……”
“持让。”梁氏却沉声叫住他,“让三郎说。”
裴延舟眉头紧锁,梁善如几不可闻的啊了声。
就连周慎也瞧着不大对,退回到太师椅,目光在众人身上来回游移:“你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裴靖行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固然表妹得了李家赔偿的五万两,可李自阳就这么放过了吗?
他是纨绔,锦衣玉食长大,让他往道观清修半年他受不了这份儿苦,但是跟表妹今天经历的一切相比,就是太便宜他了。
阿娘,我真是弄不懂。
咱们家难道怕了李家?怕了柴家?
即便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看表妹名誉有损,也不至于这么轻轻揭过吧?”
“五万两?”周慎吃了一惊。
梁善如顺势叫姑母:“赔给我的?”
梁氏这才嗯了声:“今天就把现银送到将军府,这都是你的私产。
梁家要还你的固然不少,可银子到什么时候也没有嫌多的,多这五万两,等回了上京城,我跟你舅母商量着给你置办些丰田铺面。
说句难听的,凭着这些产业,你就是坐吃山空,也够养十个你的了。”
“可是……”
“没有可是,也不会饶过李自阳。”裴延舟适时的接过话,诚然也是因为梁氏的眼神示意。
他拦了裴靖行的问话,反过来问他:“你觉得三婶的脾气,会就这么算了吗?你再想想,李明山和柴氏情愿多给几万两也要留李自阳在家里禁足,三婶和我为什么一口咬定必须送出城呢?”
梁善如经历过,几乎是立时就懂了。
一个人的生死太无关紧要了。
对于裴延舟来说,命如草芥不是随口说说,是他有那个本事和手腕。
莫说是他,只怕姑母亦然。
周慎显然也明白过来,深以为不妥:“真要把人弄死在道观里,李家就算拿不到证据,也会把这笔账算在你们头上,难道指望他们家善罢甘休?”
他不免要替梁善如担忧:“今天的事对善如而言总归是不好听,万一李家狗急跳墙闹大了,善如以后还怎么做人?”
“所以李自阳不会死。”裴延舟笑着叫伯父,“伯父行伍出身,杀伐果决惯了,或许不是很能明白小惩大诫,生不如死这八个字。
我留李自阳一条命,李家也不敢声张。
李明山是明白人,当然知道他一家子的命我都拿捏得了。
至于柴氏——无论三婶还是我,自然都有善后之法,总不会让表妹身陷囹圄,被流言蜚语所困。”
梁善如心头一震,定定然望去。
裴靖行至此才回过味儿来:“大哥一早就跟阿娘商量好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是不谋而合,并非事先说好。”裴延舟看着他直摇头,“我上次就说过,你还是要多历练,遇事多想多看,现下晓得方才抱不平那些话有多幼稚可笑了吗?”
裴靖行面上果然挂不住,反手挠头:“阿娘是故意看我在表妹面前出丑的。”
梁氏白他,转头去牵梁善如的手:“后面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本来要自己做,但既然持让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他会留下人料理干净,一定让你出了这口恶气。
咱们还多得了几万两银子,该高高兴兴的,把这个事忘了,接下来就是同梁家清算,尽早回京去,再不理会扬州这些烂人脏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