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雨寻春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5章 宿霭迷空

雪松松软软的,躺倒在这片雪地里时仿若倒在了棉花被上。

其实两者并不一样,但因为都是软软的,所以风雨觉得这是最像的形容了。

以前听说有些富贵人家会用羽毛做的垫子和被子铺在床上,风雨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是她觉得棉花也很暖和,也很厚实,比以前的地面或是席子好了太多。

她想,那羽毛垫子一定是羽根处的绒毛做的吧,毕竟那里的毛非常的柔软。

听他们说那样的被子非常的轻巧,但是风雨喜欢沉重的,那种被全世界都压在身上的感觉会让她更加的安心,更好的入睡。

……

这庭院中的玉茗花开得烈焰,但此时是夜晚,看不清隐秘在其中的冷艳。

一枝红秀下是未醒的小姑娘,她的身体忽的颤动了一下,眼睛睁开得艰难。听到了在地上的声响,原先坐在不远处石头上的侍女立刻起身走了过来。

风雨掀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氍毹,后又一动不动,她靠在树前,看着眼前情景,一切都是散开的,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侍女姐姐在叫她,在她的脑中由轻及重,还有些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我睡行了吗?”

“是的,小姐起来后我叫了几声,但我叫不醒,不过听说人在这样的状态下是不能唤醒的,所以后来便没有再叫了,不过我让另一人去通报了少爷和少夫人。”

风雨:“谢谢姐姐。”

“不客气,小姐。”

温含舟和陈莘挽披好了斗篷匆匆而来。

看见风雨已经醒过来了便放心了不少,他们没有问什么,只是关心她。

回了房间,又给风雨掖好被子,她许是太累了,还没说几句话便睡了过去。

“沧水,却云,你们以后便跟着小姐,好生照看。”

“是,少夫人。”

……

第二日,晨光破晓,风雨早早便醒了,躺在床上呆滞地看着墙上映照着的窗棂影子。

她掀开被子,起身下床,走到床前,踮起脚将窗户打开。

阳光透过了一口气,从窗子外渗透进了满屋。

沧水和却云睡在房间内,此时也被光笼罩着,醒了过来。

沧水:“小姐?方为卯时,小姐可以多睡会儿。”

“不了,我躺不住了,还是起床吧。”

风雨拿起衣服准备穿上,沧水和却云上前正欲帮忙,风雨婉拒了。

“谢谢两位姐姐,我的衣服少,我自己可以的。”

说着便利索的把衣服穿好了。

却云咋呼了一声,“诶呀,我想到了,昨日有新衣服送过来,小姐要不换上新衣服?虽说是前年的款式,但小姐穿上肯定很好看,没什么大问题的。”

“没事,谢谢两位姐姐,我先穿自己的衣服吧,我先适应适应。”

沧水帮着又整理了一下风雨的衣服,缓缓说道:“小姐的衣服都穿好了你才说,你这记性真是的。”

“对了,两位姐姐叫什么名字?”

其实这两位姐姐的名字,风雨也再熟悉不过,她一直都记着的。

风雨一提,两人才想起来还未自我介绍。

随即便站到了风雨的面前,行了礼,一字一句地缓缓说道自己的名字。

沧水:“小姐安好,奴婢沧水。”

却云:“奴婢却云,我们俩是姐妹,我们以后就跟着小姐了。”

“姐姐们的名字好生磅礴刚毅,很好听,对了,姐姐们别自称奴婢了,不好听。”

“是,小姐。”

风雨:“对了,姐姐们是何姓?”

“这……”

下人在进入主人家做工时没有姓,也不能拥有姓,名也只能等主人家赐名,虽说这是主人的期望,也方便记,但很多人喜欢父母为自己取的名,将军府倒是嫌麻烦都让下人们将自己的名保留了下来。

“无碍。”

“回小姐,我们姓沈。”

风雨:“心沉于智慧,行止于自然。和姐姐们的名配合起来很妙。”

沧水和却云相视一眼,这孩子的确适合将军府。

“多谢小姐夸奖。”

“以后便麻烦两位姐姐了。”

……

现在为时尚早,但已有许多人起了床,风雨先行去找了将军和将军夫人,巧的是温含舟和陈莘挽也已在堂中。

风雨屈膝跪地,拱手于地,头也缓缓跪在了地上,“将军府的大恩大德,风雨没齿难忘,这段时间劳烦照顾了,风雨定毕生回报将军府。”

夫人先行上前将风雨扶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衣服,捋捋她的头发,关切地说道:“小雨,不必客气,现在你是我们的家人了,快快坐下。”

将军:“坐吧。”

饶是上过多年战场,对于一个汤团一般的小孩子跪在地上行如此大礼,将军也无法不动容。

风雨再次见到了属于将军的威严,却只觉得亲切。

风雨并未坐下,她还是挺直了脊背,小小一个粉雕玉琢的团子仿佛高大了起来。

风雨绵软的声音道出了她的目的,“还有一事。”

将军:“可是关于你姐姐他们?”

“是。”

将军:“你想做什么?”

“报仇!”

众人一怔,如此直白,侍从们心想,这孩子不怕被厌恶,赶出门去?

风雨不怕,隐藏起来的目的最害人,对这将军府,她不必隐藏。

“风雨,你今年何岁了?”

风雨答:“十岁。”

才十岁,尚是幼学之年,却遭逢事变,未有害怕,也没有留下阴影,想着的是报仇,心中深沉,却又如此直白得说与对方听,将军也不懂了。

“你要如何报这仇?”

风雨道:“杀之方解一恨……我知晓一切都是因为姐姐的父亲,但我也不能原谅把姐姐带走且逼死她的那群恶寇!”

将军:“……”

温含舟:“小雨,你要如何杀?你可知你年纪还尚小,你还没有这个能力,况且国家有法,他们是寇贼,犯了法,朝廷自会剿灭。”

“我知道,我没想亲自动手,也没有想现在就去找他们,但你们有所不知,这些人与丹面楼有所联系。”

众人不为所以,丹面楼不过是六年前拔地而起的一座逍遥楼。

里面歌舞升平,袅袅余音。楼内表演,楼外要是有宴会也会邀请丹面楼的人进行表演。

它是合法的,还为人们提供了情绪上的安抚。

进入楼内,谁都可以看,吃食等却需要钱财购买,可这么大的地方,盈利根本不可能将其继续运转下去。朝廷也曾怀疑过,可查不出什么违反之事,也就只好作罢。

“这楼确实是逍遥快活的地儿,可快活的太过了。”

将军:“的确有些古怪,可当时调查时,那楼主说有一些富商巨贾给予他们运转下去的金钱,这才得以维持至今日。”

温含舟:“除非那些人也有问题。”

风雨:“不错,其实不光那些富商,官场上亦有人深入其中。”

“等级的划分从来就不是他们的才艺能力,更是一件件商品的品质。”

“还有吃食,普通人的确是买普通吃食,可内行人买的就是快活的东西了,只要是十万雪花银的,就是另一件商品了。”

夫人开口问道:“可这旁人听不去吗?还是有其他的方法?”

为了不让外行人知晓,丹面楼有自己的评判人,也有不一样的“点单”方法。

可直接付钱,货到便退不应收的钱,也可在点单纸写上自己需要之物,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方法,但风雨不知道了,那些年自顾不暇,自然没空管他人之事,现在知道的这些还是偶然间听恶人说起。

“既然如此,这楼深不可测,需调查一番,此事,小雨,你以后再与我们具体说。”

陈莘挽上前将风雨拉了起来,“小雨,大病初愈,这事以后具体再与我们好好说说。”

将军也站了起来,看了看外面的五彩风光,缓缓说道:“既然小雨成了我们的家人,那自然需有宾礼,含舟,莘挽,此事就交给你们了,我和你们母亲年纪也不小了,我俩需要好好休息。”

“放心,父亲,母亲。”

陈莘挽拉着风雨去逛了府,熟悉熟悉,一路上陈莘挽拉着家常,说着趣事,大大的手拉着小小的手,风雨不一定听得懂,但还是说与她听了。

陈莘挽的天空是晴朗的,她是小太阳,风雨很喜欢她。

**

半月后,小小的风雨与将军府的人一起解决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姐姐的花铺和明堰哥哥的工市归在了风雨的名下。

明堰在离开前将他的一切都给了风雨,而他自己却轻轻得离开了。

风雨将这些暂时交给了温含舟他们打理。

温含舟他们也派了人去简单调查了那群贼寇。

贼寇窝,杀人放火和抢劫。

赌场,乌烟瘴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丹面楼,纸醉金迷,很难查到些什么。

“据小雨所说这三处都有所联系,那丹面楼甚至与皇室、官员也有关联,现在已经开始调查,但他们隐藏的很好。”

温弃妄:“隐藏的过于好,看来背后有实力,等背景显露出来,即可上奏圣人,交由大理寺。”

温弃妄和温含舟斜对而坐,手中各执一杯茶,外头晴光明朗,无需打仗的日子果真是轻松些。

放下茶盏,温弃妄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沉声说道:“你还记得去年一月时我救了个中暍的年轻人吗,我打算让他跟着小雨。”

温含舟:“父亲是说十八?”

“嗯,含舟,多留个心眼总归是不错的,即使对方不过是一个十岁小儿,此用意即便被她知道了,从目前我们了解到的品行来看她会理解的,若是相悖,便也无需再顾忌什么。”

温含舟站了起来,他认可父亲的想法,他的确是冲动了,确是该观察一段时间再做决断,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与这个孩子认识了很久很久。

温弃妄随即也站了起来,向着门口走去,缓声说道:“你的母亲和莘挽应该快回来了,说是今晚要下厨,不知味道如何。”

温含舟跟在父亲的身后,失笑出声,“母亲的厨艺最是不错,父亲还不知道吗。至于莘挽,她也是个堂堂武将,厨艺逊色了些,不过若是做汤,定是鲜美。”

温弃妄:“那便走!”

……

若是一天已经开始,时间也会变得快了起来。

方才才吃完中饭睡午觉的风雨此时已然出现在了厨房外墙的石榴树下,沧水和却云依旧守在两旁。

路过的人也觉惊奇,这新来的小姐怎的睡在这地方。

沧水:“去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别在这看了。”

却云:“小姐虽生的好看,但不用你们现在看。”

两人的声音小,显得气势也小了好多,路人倒也知趣,缓缓的步行离开了,个别急得倒是步子快些。

须臾,风雨缓缓睁开眼,又是熟悉的氍毹,这氍毹比风雨大了许多,将她包裹得牢牢的。

听着声响,两人转回了头,她们之间的光缝在分开间变大,风雨身体上割裂的光瞬间扩大,照亮了全部的她,沧水和却云背向着日光,风雨看着竟有些模模糊糊的,不真切。

眼睛调整好后她站起了身,拿着氍毹,沧水顺势将其接了过来。

风雨向两人鞠了一躬,口中亦说着抱歉的字句。

她又睡行了,这次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风雨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一颗已经结出果子的石榴树,但是现在只有一些成熟很久了的还没有被人采摘的果子,果子上有被鸟儿啃食过的痕迹,还有些发烂,地上还有些,汁水将风雨的衣裙浸染几处,使得那半见色的衣裙颜色深了些。

沧水和却云拉起风雨的小手,“小姐,我们回去吧。”

“好。”

许是睡太久,脑子有些昏沉,走几步竟有些踉跄。

沧水说道:“小姐我抱你吧。”

正想把手中的氍毹交给却云,风雨便拒绝了她,只是刚睡醒有些糊涂,怎可再劳烦。

“无碍,我走几步就好了,而且不是还有两位姐姐牵着我。”

走回院子时已过了一刻钟,风雨步子小,走得慢,两位姐姐也陪着她走得慢。

未时已过,夫人宋荣山和陈莘挽也回了家来,休整一番便去了厨房。

正如那父子俩所说,宋夫人厨艺不错,而陈莘挽负责鲜汤和简单的小菜。

开饭时那三人早早便坐好,看着菜一道一道得摆上了桌。

宋荣山:“菜都上齐了,大家快吃吧。”

陈莘挽给风雨盛了碗汤,放在了她的手侧,风雨现今人还尚小,远些的菜也夹不到,她本也放弃了,但这会儿功夫,沧水和却云已经上前为风雨布上了菜。

饭时聊起了那家长里短,百姓与朝堂之事,饭后几人又坐下泡了盏茶。

宋荣山:“在厨房时听闻小雨你又睡行了,没事吧。”

风雨起身作了揖,摇了摇头道:“无碍,多谢夫人关心。”

“虽说这宾礼尚未举行,年龄也尚小,但小雨你也可叫我一声母亲。”

温含舟:“是啊,小雨。”

“是,母亲。”

温弃妄:“小雨,光两个人对于你来说有些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再派一人跟在你身边,有任何的危险也能够及时的反应。”

风雨又向其作揖:“多谢父亲。”

“十八。”

声音落下,一人从堂屋门外走了进来,双手交叠伸出于胸前,鞠躬行礼。

“在下十八,拜见将军,夫人,少将军,少夫人,拜见小姐。”

“十八,往后跟着小姐,不可出差错。”

“是,将军。”

十八看着年岁不大,今年方二九,但比较风雨高出许多。

夜晚,风雨就和三人回了新枝院。

“十八哥哥,你为什么叫十八?”

路上,风雨不明所以的问着这名字的由来,说起这个,沧水和却云也有些好奇呢。

“回小姐,将军带走我那天是十八日,便叫十八了。”

“哦哦……”

却云又问道:“那你原先的本名是什么哇……额……不方便说就算了。”

话先出口,后又觉有些不合适,可却云收不回来已出口的话了。

“无碍,我的原名叫奚怀声。”

风雨嘟囔着这三个字,奚怀声……

此前不过是暗卫相护,在明的只有自己与两位姐姐,果然啊,每一次的开始,过程都难以做到同个模样。

“不过烦请小姐和两位姐姐还是以十八称呼。”

“为何?怀声哥哥?”

十八看向风雨,抿了抿唇,欲张未张。

后又磕磕巴巴地说道:“不……不为何,就是易称呼,说着顺些,而且不易让他人混淆。”

“哦……没事,我觉得你的名字顺嘴又好听,但你想让我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十八:“小姐称十八就好。”

“好。”

……

子夜,微凉的风吹拂进了新枝院。

十八躺在房顶上,闭目养神,夜晚的风凉,冷了就跳下来耍套剑法,剑气带着声,他心想,不知会不会吵到小姐和那两位姐姐,他尽力控制着动作,完后随即又跳上屋顶,看着千篇一律星星月亮,看累了又闭目养神。

嘎吱~

十八睁开眼睛,起身查看,只见风雨打开了房门,再次艰难得踏出高高的门槛,向外走去。

原来是小姐。

十八跳下屋顶,单膝跪地,两手抱拳向风雨行礼,“小姐,抱歉,吵到您了。”

“嘘,噤声。”

十八转头看向声音来处,却云远远得跟在风雨身后,左手手臂上架着氍毹,另一只手正对他做着噤声动作,又摇了摇头。

十八也站了起来,与却云一起慢慢地跟着风雨。

这段时间,风雨总是睡行,大夫说药并不能阻止这一行为,只能让夜晚睡眠深一些,也许这样就能让她睡得好些。

确实如大夫所说,她小小的身体里藏着的东西太多了,药材并不能与之抗衡,那些东西拖着风雨在泥泞小路中爬行,拖出了一道道无法磨灭的痕迹。

风雨又会走去哪呢?

步行百步后,站定在了一间房前,似能看到般,她踏上了面前的阶梯,可终归睡着,不知道这阶梯的高度,眼见着要向前摔去,却云心像要跳出来,双手已伸出,想接住她,却不及一个习武之人快,十八不假思索便冲向前接住了风雨,“闷哼”一声,自己仰躺着跌倒在阶梯上,底下不平整,果真疼。

风雨则摔在了十八的身上,在摔时让风雨顺势而下,摔得稳便没有醒,又自己缓缓爬起来,踩过十八向那扇门走去。

好在风雨现在体重尚轻,对十八还造不成什么伤害。

却云:“没事吧。”

却云快步走过去,轻声询问十八。

十八摇了摇头,又站起急忙看向风雨。

风雨停在了门前,没有下一步动作,一会儿后又走向了旁边的柱子,靠着它坐了下来,却云又瞻望了会儿,这才走上前去,将那氍毹盖在了风雨身上。

月光亮啊,黑夜也似那青天白日,照得风雨是那么的清晰。

小雨啊……

快快走……

风雪摇曳非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