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9章 采访
“——你怎么看待你的片子拿到短片金熊奖呢?”
“幸运,非常幸运……事实上,跟我同一批的另一部短片《请说》,从立意到结构,再到电影最终的质量,都不逊于我的《沉默》……而且某种程度上,它更符合柏林喜欢先锋派的传统。但非常幸运的是,这一届电影节的评委更倾向于影片所能展示的细腻的情绪……”
“——你是说评委会对女性导演与女性作品的倾向吗?”
“我绝不会这么说。我只是强调,评委会对细腻感情的理解,让《沉默的孩子》这部更能触动人性与人心的片子最终胜出,毕竟相对于动画里的猫与老鼠,一个聋掉的小女孩儿更需要这个世界的爱与包容。当然,柏林对近似记录的真实电影的偏好,也起到了一定作用。”
“——什么叫‘近似记录的真实电影’?”
“就是类似贾科长《小武》的那类电影。”
“——那你怎么理解‘先锋’这个概念呢?你刚刚提到柏林更喜欢先锋派的电影。”
“其实在我看来,任何可以增加观片难度的方式,都可以称之为‘先锋’,从这个角度看,手语来表达内容的《沉默的孩子》就是一部非典型先锋派短片。我现在其实有一部已经完成的长片,也有很强的先锋属性。”
“——你很喜欢拍这种先锋类的片子吗?”
“不存在‘很喜欢’这种概念。艺术的表达形式是多种多样的,我会进行各方面的尝试,而不会拘泥于某个特定类型。”
“——你觉得柏林对先锋派的偏好是好事还是坏事?你怎么看待《梅兰芳》这部电影在柏林电影节颗粒无收呢?”
“当‘象征’‘正确’以及‘视觉性’成为可复制的评选公式,先锋性或许已异化为新的保守。对付自由派的变色龙与赖皮,我们可能没什么手段;但对付保守派的老登,那就再简单不过了……你只要顺着他的规矩,他大部分时候都会守着自己的规矩。”
郑钱抱着胳膊,身子向后靠了靠,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记者。
昨天回国后,他第一时间联系了周欣霞,想要在学校安排一场试映会,原本他已经做好枯等几天的准备了,却不料周老师满口答应,让他第二天就去学校。
去了学校,他才知道华夏电影报的记者已经等在那里,要对他进行专访。对这件事,郑钱倒是不排除。一方面,现阶段接受一些有份量的采访对他不是坏事,而且还能顺势为自己的新片子打打广告;另一方面,正所谓‘礼尚往来’,他既然有求于学校,自然要有回报于学校,学校安排这种互惠互利的事情,没道理拒绝。
只不过他没料到电影报派的这个记者不讲武德,不仅提问的时候一直‘你,你,你’,而且提的问题也有些咄咄逼人,直问的他措手不及,后背有些冒汗。
前者倒没有太大关系,毕竟他年纪不大,而这位记者似乎已经到了更年期,尊敬老人的心态他还是能摆出来的。
后者就让他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在回答最后这个问题的时候,郑钱的态度已经变得有些锋利与尖锐了,然后他分明看到这位记者脸上一闪而过的满意表情,似乎很高兴他终于被激起了怒气,说出了一些不那么四平八稳的话。
这让他立刻清醒了过来。
……
……
“——这孩子很有想法啊!”
谢教授端着他的保温杯,站在周老师旁边,笑眯眯的啜了一口茶水,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比学校里大部分人都有想法,不错,不错。”
“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好什么好!”
老周摇摇头,语气中颇带着几分担忧:“上次见贾科长的时候就这样,他敢大喇喇在外人面前说拍电影为了赚钱?他以为他叫郑钱,就能随便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吗?我觉得我们学校是不是应该开设这类面对记者怎么回答问题的课程了啊……一堆明星导演,整天活在聚光灯下,却不会说话,平白让人笑话!”
“年轻人嘛,不都这样……”
……
……
郑钱自是听不到远处门口两位老师之间的小声蛐蛐。
在他看来,除了最后那个问题,其他回答还是很谨慎的——只不过他的无所谓实际上却带着几分后来人滤镜破碎后对外面世界的看法,颇有几分惊世骇俗的味道在里面。
比如他对先锋的定义、对自由派与保守派的看法,等等。
“——那你为什么要去参加柏林电影节?为了求名,还是为了自己的艺术理念?”
“这其实是个很复杂的东西,你知道吧……对真和尚来说,穿袈裟或者百衲衣,并不重要,但以后出门化缘,多穿一件袈裟总是好的。看上去好看,有说服力。而且天冷还保暖,多一件袈裟,也不嫌多……我说的是袈裟不重要,可没说袈裟我不要。非得要袈裟的人是着了相,非得躲着袈裟的人,何尝不是着了相呢?”
“——你对国内电影行业有什么看法?”
“这次出国,我去了一趟南加大电影艺术学院,听了他们的讲座,参观了那边的剧组。唯一的感受,就是我们国内电影电影业不稳定、不健康,一大原因就是始终没能形成有效的工业化流程管理,很容易陷入‘导演一言堂’的境地……这次回来,我打算尝试开发一款电影行业的排程软件,从小处着手,努力跟上国际先进的拍摄理念。”
对面的更年期女记者眨了眨眼。
没太听懂这位年轻导演在说什么,她草草记录了‘拍成软件’几个字,然后抬头,丢出了最后一个,也是公关范围内的问题:“——听说您有一部新的电影已经拍摄好了,准备上映?能向大家透露一下是什么内容吗?”
“具体名字因为还没拿到龙标,所以暂时不方便对外透露。”
郑钱试图在低调与宣传之间达成某种平衡:“但我可以提一下我写剧本前的某个想法……贾科长导演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我们太擅长遗忘。比如历史,比如牺牲。这部新电影,我希望能让大家记起一些早已被很多人遗忘的旧事。”
会议室门口。
周欣霞一脸古怪的听着郑钱最后这番话,总感觉哪里不对。
《天才少女》不是一个讲教育的片子吗?
怎么跟遗忘扯上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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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写上本书的时候,就很头疼这类采访…从提问到回答…写起来累死人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