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钥匙

我从未想过，一把生锈的铜钥匙会让我知道:我的人生，是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

那个雨天，我跪在外婆的老房子里，面前散落着一地的泛黄照片。照片中那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正用一种令人不安的眼神看着我。翻到照片背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林悦，1984年4月18日。“

这不可能。我的手在发抖。1984年，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和现在的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更可怕的是，照片背后还有一行已经褪色的小字:“遗照“。

我几乎是本能地将这张照片塞进口袋。就在这时，一本破旧的笔记本从照片堆里滑了出来。封面上有一串钥匙孔样的暗纹，边角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当我打开第一页时，一串老式钥匙叮当作响地掉在了地板上。

外婆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说的那句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小悦，等我走后，你去我的老房子看看。有些事，你该知道了。“

我颤抖着打开日记本，第一页就让我的血液凝固:

“今天，我亲眼看着那个和小悦一模一样的女孩被人从河里捞上来。没人知道她是谁，警察说这是这个月第三起溺水事件了。但我知道，这不是意外。因为在她死前，我看见她进了那间屋子——那间藏着这个小镇最大秘密的屋子。“

我猛地合上日记本，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雨点打在老旧的屋檐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四十年前的悬案，一个与我母亲同名同姓的死者，一把神秘的钥匙，还有这本日记——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

更让我不安的是，为什么外婆会在临终前把这些东西留给我?是巧合，还是...她一直在等待某个人来解开这个秘密?

我深吸一口气，将日记本重新翻开。暮色渐浓，老房子里越来越暗，但我知道，我已经无法停下来了。因为就在刚才，我已经认出来了——那串钥匙上的纹路，和我脖子上从小戴着的那个吊坠一模一样。

一阵冷风从破旧的窗户缝隙吹进来，日记本的纸页无声地翻动着。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颤抖的光束下，外婆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

“1984年4月15日阴今天那个女孩又来了，她还是站在那棵老樟树下，望着二楼那个房间。我知道她在等谁，可我不能告诉她真相。林市长的儿子马上就要结婚了，这个时候，谁也不能破坏他的婚事。可怜的丫头，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多么可怕的骗局。“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林市长...那不就是现在的林家集团董事长林耀华吗?当年他还只是个小城市的市长，现在却已经是江南首富。而他的儿子林志豪，不就是...我的养父吗?

“4月16日阴转雨她今天来找我了，说自己怀孕了。我劝她离开这里，远远地走，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可她说不行，她一定要等他，要他给自己一个交代。

我不忍心看她哭，就把老房子的钥匙给了她，让她明天在那间屋子里等他。那把钥匙是我年轻时的一段往事，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用到它。林志豪答应明天会来见她，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手电筒的光在颤抖，我不得不扶住墙壁才能站稳。这些文字像一把锋利的刀，正一点点剖开我认知中的真实。

翻到下一页，几行触目惊心的大字几乎占据了整个页面:

“4月18日大雨完了，一切都完了!她死了!那个可怜的女孩死了!是他，一定是他！我亲眼看见林志豪从那个房间里跑出来，他的衣服都湿透了。等我赶到房间时，窗户大开着，雨水泼了一地。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我不敢说，我不敢！

那把钥匙找不到了。天亮时，他们在河里找到了她的尸体。警察说是意外溺水，但我知道不是这样的。那天之后，林志豪很快就和市里某个领导的女儿结婚了。没人记得那个死去的女孩，但我记得，我永远都记得。

小悦，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些文字，请原谅外婆的懦弱。我不能说出真相，但我可以把真相留给你。你脖子上的吊坠，就是那把钥匙的一部分。当年我只找到了钥匙的一半，另一半...也许就在这串钥匙中。“

我浑身发冷，手中的日记本重若千斤。原来这就是真相吗?我的母亲不是在我出生时难产去世，而是...而我脖子上的吊坠，竟然是...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养母。我的手指悬在接听键上，迟迟按不下去。电话响了很久才停，紧接着是一条信息:“小悦，你在外婆的老房子是吗?别再看了，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妈妈求你了。“

我关掉手机，将注意力重新转向日记本。但令人意外的是，后面的几页都是空白的。直到最后一页，才又出现了外婆的字迹，日期是去年冬天:

“小悦已经二十三岁了，和当年的她一模一样。每次看着小悦，我都会想起那个雨夜。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调查。林家现在已经很强大了，但我终于找到了一些证据。小悦，如果你看到这里，去找王德贵。他当年是仁济医院的护工，经手过你母亲的死亡证明。他住在南山路的廉租房，房号是607。“

我合上日记本，看了眼窗外。雨已经停了，夜色中的老街笼罩在一片寂静中。这座小城在过去的四十年里变了很多，但南山路的廉租房还在那里。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有人来了。

我迅速将日记本和钥匙塞进包里，正要离开，突然注意到照片堆里还有一张黑白照片露出一角。我抽出来一看，瞳孔猛地收缩——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那间神秘的屋子门前，他的手里正拿着一把和我的吊坠完全吻合的钥匙。而这个男人，赫然就是现在林家的掌权人林志豪。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却站在原地无法动弹。因为照片背面写着的日期，赫然是1984年4月17日，也就是林悦死亡的前一天。而在照片的一角，还有一行小字:

“如果我明天出事了，就把这张照片交给警察。“

楼梯的木板发出吱呀声，有人上来了。我将照片塞进口袋，转身面对房门。来的人会是谁?养母?林志豪?还是...

房门被推开了，一个苍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小姑娘，你果然在这里。“来人是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手里拄着拐杖，“我是王德贵。“

我吃惊地看着他:“您怎么...“

“是你外婆走之前告诉我的。“老人缓缓走进房间，目光落在散落的照片上，“她说，你一定会来。“

“那天晚上的事，您知道多少?“我直接问道。

老人沉默了很久，才开口:“知道的太多了，多到这些年我一直睡不好觉。那天晚上我值夜班，林志豪给了我一笔钱，让我...让我帮他办理死亡证明。他说那个女孩是自杀的，但我看到了...“

突然，楼下传来一声巨响。老人脸色大变:“他们来了!快跟我走!“

我还没反应过来，王德贵就拉着我往阁楼的方向走。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刺耳的上膛声。

“你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就没人记得了吗?“一个阴冷的男声响起，“王德贵，你真让我失望。“

是林志豪的声音。

王德贵将我推进阁楼的暗门:“这里有条密道，可以通到隔壁的废弃仓库。你外婆临死前托我照顾你，说你是她最后的希望。记住，去找...“

话音未落，楼下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德贵飞快地合上暗门，我听见他颤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去找张律师，他手里有你母亲生前录制的视频。记住，别相信任何...“

枪声响起。

我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黑暗中，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又一条人命。这个真相，到底还要吞噬多少条生命?

外婆、王德贵，他们都用生命在保护我，保护这个真相。而现在，我是唯一活着的知情者。

脖子上的吊坠突然变得冰凉。我摸索着掏出那串钥匙，黑暗中，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也许，这把钥匙不只是能打开那个房间，它或许能打开一段被尘封的记忆。

林家不是没有弱点，他们最害怕的，就是当年的真相被揭露。而现在，我手里有三样东西:外婆的日记、林志豪的照片，还有...我母亲留下的这把钥匙。

我在密道里摸黑前行。脚步声逐渐远去，但我知道他们一定会搜查每个角落。张律师...我努力回忆这个名字。突然想起来，他是本地有名的人权律师，经常代理一些和权贵对抗的案子。

掏出手机，无信号。我只能继续在黑暗中前行。这条密道显然很久没人用过，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丝光亮。

借着微弱的光线，我看到墙上有一行已经模糊的字迹:“1984，我在这里藏了真相。L.Y.“

L.Y....林悦?是我的亲生母亲?

旁边有一个生锈的铁盒，已经和墙面几乎融为一体。我颤抖着取下那串钥匙中最小的一把，它和锁孔的大小完全吻合。

咔哒一声，铁盒打开了。里面只有一盘老式录音带和一张沾满血迹的字条。借着手机的光，我认出这是母亲的笔迹，字条上写着: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已经死了。林志豪，这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个礼物——真相。你以为你杀了我就能掩盖一切吗?太天真了。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在那个房间等你吗?因为那里有...“

字条的后半部分被血迹浸染得已经看不清了。我将录音带小心收好，突然听见远处传来说话声。

“那边有个废弃仓库，搜过了吗?“

“正在搜。“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老板说了，不能让任何人破坏明天的上市记者会。“

上市记者会?我攥紧了录音带。原来如此，林氏集团明天要在本地举办上市前的新闻发布会，难怪他们如此紧张。这盘录音带里的内容，很可能会让林家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必须做出选择:是继续逃命，还是去直面这一切?如果我就这样消失，外婆和王德贵的牺牲就白费了。但如果选择对抗，我又该如何以一己之力对抗这个庞然大物?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我是张律师。你外婆临终前托我保管一样东西，明天上市发布会我会出席。记住，真相不只需要证据，更需要时机。“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这时，我摸到了一个门把手。推开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是防火通道，通向仓库的顶楼。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第二天，林氏集团上市新闻发布会现场。

“感谢各位媒体朋友的到来...“林志豪站在台上，意气风发，“今天是林氏集团最重要的日子...“

我坐在记者席的最后一排，戴着口罩和帽子。张律师就在前面几排，他西装口袋里露出一个U盘的一角——那是我母亲当年留下的另一个证据。

突然，我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我的养母，她正和安保人员交头接耳，眼神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今天，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林志豪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那就是我的亡妻——林悦。“

全场鸦雀无声。我的手紧紧攥着录音带。

“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选择了离开人世，让我心痛了整整四十年...“林志豪擦了擦眼角。

多么完美的谎言。如果不是我知道真相，也许真的会被他感动。

就在这时，会场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老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

全场哗然。

是王德贵!他居然没死，他...他的手里举着一个老式摄像机。

林志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不好意思，来晚了。“王德贵的声音沙哑但清晰，“林董事长，要不要看看四十年前的你，是怎么把林悦推下窗台的?“

“保安!“林志豪大喊。

但已经晚了。张律师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会场的大屏幕亮了起来。画面上，年轻的林志豪正在那个房间里，和一个少女拉扯。

“我不会让你毁了我的前程!“录像里，林志豪歇斯底里地吼道。

“这个孩子是你的!“少女哭喊着。

混乱中，少女被推向窗户。画面戛然而止。

“这不是真的!“林志豪脸色铁青，“这是栽赃!“

我站了起来，摘下帽子和口罩:“是吗，爸爸?“

全场镜头对准了我。林志豪踉跄着后退:“小...小悦?“

我举起手中的录音带:“想听听我母亲生前最后的话吗?她说，她选择在那个房间等你，是因为那里有摄像头。这是外婆安装的，为了记录下一切。你以为你毁掉了所有证据，但你错了。“

“够了!“养母冲上台来，“小悦，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不说?“我的泪水夺眶而出，“这些年，您其实都知道真相，对吗?您知道他不仅杀了我母亲，还想杀死所有知情者。可您还是选择包庇他!“

“我...我是为了保护你。“养母跪倒在地。

会场一片混乱。记者们疯狂拍照，闪光灯此起彼伏。林志豪面如死灰，缓缓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把枪。

“住手!“几个警察冲上台来，将他按倒。原来张律师早就报了警。

三天后，林志豪被逮捕。警方重启了当年的命案调查。而我，终于可以用母亲的名字——林悦，为她的墓碑献上第一束花。

外婆的日记本最后一页，是这样写的:

“小悦，原谅我的隐瞒。我不是怕死，而是要等到你长大，等到你足够坚强。真相就像那把钥匙，需要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时候才能打开。现在，你终于自由了。“

我摸着脖子上的吊坠，泪水模糊了视线。这把钥匙，不仅打开了真相之门，也打开了我和母亲、外婆之间的联结。

从此以后，那把钥匙就成了我最珍贵的遗物。它见证了一个隐藏四十年的秘密，见证了三代女人的坚韧与勇气。

而我，将继续带着她们的爱与期望，活出属于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