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蝴蝶纸鸢
七年后。
春风和煦，杏花如雨。
学堂尚未开课，村中的大小孩童皆在村口杏树林下聚集玩耍，几个女孩在田野中奔跑着，天上纸鸢随之起起伏伏，而男孩大多三两一团，手中拿着一把光滑的鹅卵石围成一个个小圈或蹲或坐。
玩的游戏很简单，各出三枚石子，一并放在地上，单手高高扔起一枚，再飞速从石碓中捏起一个，然后将扔起那颗石子一并接住。
随后难度增加，扔一颗捡两颗，再将扔起石子接住。下一关就是扔一捡三，如此直到将所有石子都一并抓起便是胜利方。
石子虽然仅有拇指大小，但若是超过十枚，一只手就抓不下了，所以都是两三个人一起，分成几处战团。
就见树下几个地方，时而有人懊恼捶地，时而有人欢呼胜利，配上雀鸟叽叽喳喳，倒也热闹。
在其侧则有几个老人斜倚树干晒着太阳，有的透过斑驳树影望向天空沉思不语，有的看着嬉闹孩童会心一笑。
此时，从山坡林中的山道慢慢走来了一个孩子，这孩子生的大眼嘟噜虎头虎脑，嘴角微扬很是讨喜，但是美中不足的是左边脸上却有一片淡紫色的胎记，紫印如一大片蝴蝶形状的斑痕从脸颊一直延伸到脖颈处。
他先看了看天上忽高忽低的纸鸢，直到眼睛有些累了才收回目光，然后盯着那一群围坐在一起玩耍的孩子，乌溜溜的眼中满是渴望和羡慕。
这孩子正是当年张老汉从那半月湾捡回的娃娃，因为是从新安江边捡到，所以老汉给他起了个谐音名字，心安。
张心安的手中也有几颗光滑如玉的鹅卵石，这是他缠着爹爹一起去那半月湾滩边精挑细选得来。
滩边石子虽然到处都是，但可以玩耍的人却找不到一个！
一是因为住在半山腰，距离村中虽然不算远，但总是隔了距离。
二是因为脸上这大片胎记，所以他很少独自走进村子。
今日张老汉也陪他玩了几局，但是老人的双手又如何能飞速精准的捏起光滑石子？
所以才玩一会，心安就失去了兴致。
他循着纸鸢，抓着鹅卵石，从半山腰慢慢的走到了村口。
心安先在一棵杏树下停留片刻，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再往前几步走到了另一个棵树下。
如此不过几十步的小路，他挪了有一炷香的功夫，也终于走到了村口的几棵老杏树之下。
他的眼睛随着那一颗颗高高抛起的石子上下移动，看着那些孩子的动作，有的缓慢笨拙，有的行云流水，眼中更添了几分渴望。
心安不但想去和他们一起玩，也想知道自己的手法是不是真如爹爹所说的那样，渔花村第一！
他就这样在不远处怔怔的望着几处战团。
东边是三个年龄稍大的少年，都有十来岁。西边几处年纪都不大，却只有一个圈子是两个人在玩。
他眼神闪烁，一番细细考虑，最终玩耍的乐趣战胜了心中的怯懦，他鼓起勇气慢慢走向场上唯一的两人战团。
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心安终于走到了蹲着的两个孩子面前。
“我..我能和你们一起玩吗？”心安慢慢伸出了小手，摊开之后显出了三颗亮晶晶的鹅卵石，满含期待的眼神里泛着奇异的光彩，如这三颗石子一般晶莹剔透。
鹅卵石因为被攥了太久，上面沁了一层细密的汗水，显得更加光滑，彷如玉石。
“啊！”
“小花脸！”
一声惊呼，两个孩子起身奔逃，慌忙中手臂甩在他的手上，三颗鹅卵石高高飞起，然后摔在青石地上，“啪嗒！”几声脆响，石子崩飞而起消失在路边草丛之中。
另外几处正在埋头玩耍的孩童也随之尖叫而起，然后纷纷聚拢在三个稍大的少年身侧。
“花脸怪，滚回山上去！”
其中一个身着绸衣的胖少年，单手一指，大声呵斥！
从两个小孩起身惊逃，到这胖少年的无端喝骂，张心安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怔怔的愣在场上！
“花脸怪是谁？是在喊我吗？”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还不走！？花脸怪！”
“给我打！”
看到他一动不动，胖少年直接拿起手中的几颗石子对着他使劲扔来。
“啪！”一声闷响，一阵剧痛从额头传来。心安还在发呆，额头已经被石子砸了中一下。
“咻咻...”得了胖少年的带头，其他几个孩子也随之拿起石子朝他扔来。
心安捂着头，却似乎忘了躲闪，也不知道逃跑，就愣愣的站在原地，任由那石子如飞蝗般袭来。
“不能闹！”一旁的一个老头拿着拐棍往青石上用力的敲着，但是那群孩子却根本不理会他的警告。
只是石子不多，几下就扔完了，再加上隐隐有大人从周围聚来，一群孩子轰然散开逃的无影无踪。
“没事吧？”拄拐棍的老头慢慢悠悠的站起来，关心的问道。
“这是那个那个...老张家的娃子吧。”远处的另一个老人也慢慢的挪过来，嘴里念念叨叨。
心安被那石子砸中了十几下，因为穿的衣服厚身上并没有感觉，但额头被砸了两下，立刻鼓起了大包。
他有些疼，有些晕，也有些懵，但是却没有哭。
他茫然的望着远处如兔子般四下逃窜的孩子，近处几个蹒跚聚来的老人，他麻木揉了揉头，快步走到路边寻找自己的几颗石子。
一颗还在小路上，两颗崩进了草地中。
他彷如记得三颗石子的位置，飞速的将三颗石子找到，再次紧紧的攥在手中，然后转身而去。
出了村口，眼泪这才如断线的珍珠哗啦啦的流了下来。
“为什么？”他一边用手抹着眼泪，一边在心中寻找着答案。
“哎呀——！”一个声音响起！
泪眼朦胧中一个女孩从田埂上奔跑而来，伴着呼喊一个东西摇摇曳曳歪歪斜斜，撞在了他的身上。
他手足无措的抓着手中的东西一看，一只斑斓的蝴蝶纸鸢握在手中，点点泪花滴滴答答打在纸鸢上，将这蝴蝶图案染出团团氤氲。
春风和煦，杏花如雨，一个女孩呼喊着跑到了他的面前，看到了如杏花带雨般的张心安。
“撞到头了吗？”
“都怪我都怪我！”
女孩看着伤心的心安，愧疚的拿出一个手绢手忙脚乱的帮他擦拭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