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保义郎郭孝恭
大宋靖康元年,金天会四年,即公元1126年正月末。
汴京城外。
寒风萧瑟,吹卷着地上的积雪、枯草,纷乱一片。
严冬过后,融化的白雪已经渐渐消融,袒露出了黑中透黄的土地,使空气中透着一股泥土的腥气味,夹杂着阵阵的寒霜。
远方,仍是阴云密布的景象,何以拨开云雾见青天?
“吁——”
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一名年轻的骑将勒住了胯下黄骠马的缰绳,把铁枪横在一边,翘首遥望着对面巍峨坚固的汴梁城墙。
随着他一抬手,跟在后方的铁骑兵以及辎重队伍就暂时停止行进了。
这年轻的骑将,约摸弱冠之年,身穿朱漆山文甲,头戴斗笠式样的兜鍪,腰间挎着一柄战刀,手持一支丈八长的铁枪,背负一张角弓,马鞍上则是别着箭囊、水囊、干粮等物,绯红色的战袍迎风猎猎。
他,乃是隶属于禁军武翼大夫刘浩麾下的一名军使,保义郎郭孝恭!
郭孝恭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
两年前,郭孝恭在一次登山旅行中,意外坠崖,被卷入时空漩涡。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然身处于大宋相州的汤阴县。
他师从陈广,学习刀枪之法,终有所得,不说是“一县无敌”,武艺也仅次于同门师兄岳飞。
作为穿越者的郭孝恭深知这世道时不我待,所以毅然决然的投戎。
时值北宋末年,天灾人祸不断,流寇遍地。
郭孝恭这一年来跟随刘浩在河北一带剿灭贼寇,屡立战功,因而升任军使,成为有“品”之武职五十三阶中,序列第五十,正九品的保义郎。
此番金国大军南下,连战连捷,逼近了东京汴梁,郭孝恭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于是主动请缨,率部押运一批军需辎重来到了汴京。
眼看着京城已经近在咫尺,他们却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
“在下相州禁兵军使,保义郎郭孝恭!奉命押运辎重进京,请开城门!”
郭孝恭驱马上前,驻足于流水潺潺的护城河边上,大声喊话,报出自己的官衔名号。
然而,城头上却是没有丝毫的动静。
郭孝恭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此时此刻,在京城外边,尤其是护城河一带已经挤满了灰头土脸的宋军将士。
这些宋卒有的围坐在了篝火边上取暖,蓬头垢面的,衣甲上还沾染着血污,显然是不久前曾厮杀过一番。
有的宋兵衣着单薄,因为刺骨寒风和白雪,被冻得嘴唇发红、发紫,身子抖动如筛糠一般,不停的哈着气,蹲在那里蜷缩着。
有一部分宋军兵将,则是跟郭孝恭一样,适才抵达汴京没多久。
被朝廷拒之门外的他们,愤慨之余,不禁骂骂咧咧的,乱哄哄的一片。
跟在郭孝恭身后的一个黑脸大汉瞪起了眼睛,很是诧异的说道:“郭军使,咱们大老远的从相州赶来京城勤王,为官家卖命,却还要待在城外风餐露宿吗?真是岂有此理!”
这黑脸大汉,正是副兵马使牛皋。
牛皋气不过,紧握着手中的双锏,扯着嗓子冲城楼的方向大声喊道:“直娘贼!开门!开城门!不然休怪咱不客气了!”
“呵呵。”
不远处坐在篝火边上取暖的一名宋兵冷笑着,吭声道:“大个子,俺劝你省省吧!”
“俺们昨日就到了东京,忍冻挨饿了一宿,朝廷却是不理睬。被冻死、饿死,甚至是伤重而死的军民不知道有多少。”
经过这宋兵的提醒,郭孝恭注意到在远处的空地上,的确是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些尸体。
这些尸体身上的衣甲都被爬了个精光,要么被别人穿着,要么则是扔进了篝火中充当柴禾。
折骨为炊?
再惨一些,饿到眼睛发绿的大宋军民,真的有可能“同类相食”!
“何至于此?”
郭孝恭有些疑惑。
那额头上有着“强盗”二字刺青的宋兵,即贼配军嗤笑一声,把战刀插在了地上,道:“哼,京城中的达官贵人,还不是害怕女真鞑子吗?”
“金兵南下,已经渡过黄河,兵临城下。”
“赵官家和满朝的相公们早就被吓破了胆,唯恐军中有奸细,或是被女真鞑子顺势冲进去。听说皇帝下旨关闭城门,一干人等禁止出入京城。”
一听这话,牛皋瞪着铜铃一般大的双眼,惊诧的道:“这不是要把咱们遗弃在城外,让咱们自生自灭吗?”
贼配军缓缓的收起了战刀,以袖子擦拭了几下,冷道:“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
“金军这两日在城外来回猎杀,俺们这些被阻隔在城外的兵将,怕是都难逃一死。”
“……”
郭孝恭沉默了。
他将这宋卒上下打量了一番,却见后者生得七尺有余的身材,蜂腰猿背,腮边微露些少赤须,头戴一顶范阳毡笠,上撒着一托红缨。
身上还穿着染血的步人甲。
在一边,还把战马的缰绳拴在一杆红缨枪上。
这战马通体漆黑,高大健硕,有着“辽东马”的特征,身躯和蹄子都很大,身高超过四尺七寸,双目炯炯有神,透露出一种桀骜的野性,是一匹难得的良马。
以郭孝恭观之,这样的装备,显然不是一个被刺配充军的士兵所能拥有的。
而且,这宋卒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血腥气,明显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不久。
“在下郭孝恭。不知道大哥你如何称呼?是哪里人士?”
郭孝恭不免起了结交之心。
“俺姓罗,名延庆,河北沧州人。”
经过一番交谈,郭孝恭得知眼前的罗延庆曾落草为寇,因遭到结拜兄弟的背叛而被官军生擒,被判了刺配充军的刑罚,流放陇州,成了西军的一员。
金兵南下的时候,罗延庆随军参战,意图阻击金军,却遭遇了大败。
不同于丢盔卸甲的其余宋军将士,罗延庆斩杀了十三名金兵,包括一个金国骑将,那匹黑色的辽东马,就是他从敌人手中抢来的。
至于步人甲,则是罗延庆从死去的宋军甲兵身上扒下来的。
罗延庆有多么勇猛,可想而知了。
这时,一阵纷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夹杂着骏马的嘶鸣声,人的呼喊声以及皮鞭抽打的声响,嘈杂异常。
“军使,南边,看那边!”
怎么回事?
郭孝恭惊讶之余,极目远眺,却见远处的雪原上,忽然出现一支黑色的骑军,仿佛掀开了无边的雪幕,以一种猛虎下山的势头,正在朝着京城这边不断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