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8章 比魔鬼还要可怕的韩大人
韩复腾得一下站起来,大声说道:“杨大人是在下最为佩服的大人,待在下不薄,杨大人但有驱使,在下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好好,好好好。”张维桢一连说了六个好。
他把韩复拉回到椅子上,紧紧握着对方的手,感慨道:“哎呀韩千总,你我虽是相识时间不长,但昨日在青云楼一见之下,老夫便知韩千总是忠义之人。昨夜回到县署之后,杨大人也是对韩千总赞不绝口,直呼韩千总将来必可成我大顺之干城,杨大人果然没有看错人。”
这些场面话,韩复自然不会当真,他表完了忠心,跟着又很为难的说道:“虽然在下有报效之心,但张先生刚才也看到了,我的这些手下,衣服武器粮饷无一不缺,虽有一腔热血,但恐怕实在难堪大用,在下等虽死不足惜,但若是误了杨大人的大事,就未免不妙了。况且,在下等如今名不正言不顺,这也是一虑。”
“名分的事情,韩千总大可以放心,杨大人今日出门之前就交代了老夫,说他要趁此机会,在李大人面前提请设立巡城兵马司,如今正好又遇上了拜香教的乱事,李大人和牛大人那边,想来不至于反对。至于衣服武器粮饷等等……”
既然现在要依仗韩复出人出力,在来的路上,张维桢就已经做好了对方要趁机要价的心理准备。
他捋着山羊胡,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实不相瞒,如今襄京县供应南北两营已经是穷得快要当裤子了,实在是没有多少余力。不过,韩千总和贵属编入巡城兵马司后,也是朝廷的官军,老夫回去以后,无论如何要请杨大人尽力筹措,保障韩千总的军需。”
韩复是什么人?那是前世体制小能手。
他当县旅游局副局长的时候,主要的工作就两个,一个尽量的让下面少要钱,另外一个则是尽量的朝上面多要钱。
现在是到了要卖命的时候,怎么可能让张维桢“尽力筹措”四个字就给打发了。
清了清嗓子,韩复沉声道:
“好教张先生知道,我的这些人马,虽然之前是前明的军户,但前明武备松弛,在下即便是千户,手中也并无多少武器。刚才张先生也是看到的,很多人拿的都还是木刀、木枪,若是要对付拜香教,无论如何武器是要发下来的,否则如何杀敌?”
“再者,衣服盔甲等物,也需要张先生请杨大人发下一些,还有粮饷,开拔的银子,在下虽然可以散尽家财,以勤王事,但在下毕竟财力有限,还需要县里支援一部分……”
“除此之外,小人斗胆请大人在巡城兵马司多设官职,以嘉奖忠勇……”
“还有……”
一听韩复又是要装备,又是要粮,又是要钱,又是要官,甚至还想要县里划出几百亩地给他们屯田,头都要大了。
但现在要解决拜香教的问题,县里别无他法,也只能仰仗韩复这几十个家丁。
当下,也是耐着性子,和韩复讨价还价起来。
这两位来自不同时空的人,都是体制中的老手,在这方面都有着丰富的经验。
一番坦诚的交换意见之后,张维桢说得口干舌燥,总算大致把价码给定下来了。
武器方面由官府想办法解决,这是韩复坚决要求,绝对不能让步的,张维桢想着要上阵杀敌,没有武器确实不行,这一条就答应了下来。
衣服方面,府库里前明留下来的胖袄,这个管够,但是盔甲的话,大概率是没有的,张维桢表示,顶多想办法给韩复弄一件,其他人就不要想了。
田土、粮食、饷银什么的,超出了张维桢的权限,得要由杨大人与府里以及兵宪李大人协调,不过,张维桢劝韩复不要对此抱有太大的希望。
现在襄阳的财政情况非常糟糕,即便是有粮饷,也要优先供应南营和北营,基本没可能分到巡城兵马司的头上。
只能自己想办法。
实在不行的话,就去追赃拷饷。
但张维桢提醒韩复,襄京附近的大户从前年开始,已经被拷饷好几轮了,再榨也榨不出多少油水,而且剩下的那些大户,现在也都结寨自保。
厉害一点的,寨子修得跟城堡差不多,手上护院动辄就好几百人,不是那么好拷的。
至于说编制这一块,同样要回去请示杨大人,但反正要成立巡城兵马司,编制也不要钱,问题应该不大。
韩复总结张维桢核心思想就是一句话,府库里面有的,不需要县里再额外掏钱的要求,都可以尽量的满足,而需要县里掏钱的,基本上只能呵呵。
不过韩复本来也没指望能从县里要到钱,能够解决武器的问题,编制的问题,已经达到了自己的心理预期。
讨价还价的事情干完了,时间已经接近正午,韩复本着该省省该花花,公私分明的态度,提议请张维桢和王宗周去眠月楼吃酒。
张维桢现在哪还有心思去吃花酒,站起来表示要赶紧去找杨大人复命。
临走的时候,张维桢站在门口,还拉着韩复的手,让韩千总一定要抓紧时间操练,拜香教的妖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闹出事来,万勿懈怠。
韩复趁机又提了一嘴,能不能请县里发点开拔银子,提振一下士气什么的,张维桢瞬间一个头两个大,摆了摆手,坐上小毛驴,长吁短叹的走了。
“韩大人?”
送走了张维桢,韩复一扭头,正见门厅当中,王宗周拱手低声说道:“小人恭贺韩大人高升!”
巡城兵马司若是参照明朝南北两京设置的话,提督是正五品,指挥是正六品,甚至比县令杨士科的品级还要高。
虽然说武官品级不值钱,水分相当大,但也比白身好得多。
王宗周又说道:“等到巡城兵马司设立之时,小人愿为大人效力,供大人驱使。”
王宗周是襄京城里有名的掮客,虽然交游广阔,人脉很厚,但毕竟没有一官半职在身上,这个时候见韩复到兵马司任职已成定局,也就动了想要进步的心思。
“好说好说。”韩复扶起王宗周,假意怒道:“王兄与我兄弟论交,以后万不可如此。”
王宗周顺势直起了身子,但依旧低眉顺眼,落后韩复半步,再也不复之前那种潇洒自若,侃侃而谈的神态。
……
……
午饭后。
“大人!”
“大人!”
后院的西耳房内,见到韩复带着丁树皮走进来,叶崇训、宋继祖和冯山等人,全都行立正礼。
“嗯。”
韩复点了点头,坐到了中间那张椅子上,笑眯眯的打量起对方的拜香教小头目刘痦子。
刘痦子等人除了每天下午固定要挨几顿打之外,平常有吃有喝,也不需要干活,气色居然比之前红润了不少。
嘴角痦子上的那几根杂毛,看着都有了几分油亮。
刘痦子生性桀骜凶悍,虽然被俘,但对叶崇训、冯山等人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是一进那俊俏的韩大人进来,他下意识的就站直了身体,这时再见到那韩大人也不说话,就这么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刘痦子顿时心中发毛,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五个拜香教的,前天被捉住之后,韩复就已经初步的审过了一次,知道对方叫做刘大志,是拜香教的一个小头目,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信息。
如果杨士科收到的情报是真的,真要有拜香教妖人起事的话,那么接下来,自己主要的任务就是平乱,当然要先把刘痦子等人肚子里面知道的东西,全都给榨出来。
“丁树皮,去搬张椅子来给刘兄坐。”韩复吩咐道。
丁树皮手脚麻利的搬来了一张椅子,放到了刘痦子的屁股后头,韩复同时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等到刘痦子坐了,韩复又不说话,依旧笑眯眯的打量着对方。
“你……你待怎地?”刘痦子知道这帮人把自己单独叫过来,肯定没有好事,但他也没有料到,这韩大人进来以后,对自己不打也不骂,只是一个劲的笑眯眯盯着自己。
他被盯得心中发毛,浑身不自在,本想要撂两句硬话,但话到嘴边,语气也是软了三分。
还有点磕巴。
一下子气势全无,让刘痦子深自后悔,刚才没有发挥好。
盯着刘痦子看了一阵子,韩复微笑道:“刘兄洗脸了没有?”
“啊?”刘痦子有些呆愣的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这位韩大人的思路,他梗着脖子说道:“洗了又怎地,没洗又怎地?”
“那就是没洗。”
韩复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方丝织手帕,走到了刘痦子的跟前。
那里有一盆事先备好的清水。
韩复居高临下,望着刘痦子,脸上笑容依旧的说道:“我来帮刘兄洗……脸!”
他“脸”字甫一出口,忽然猛地一脚踹出,刘痦子猝不及防之下,连带着椅子往后倒在了地上,形成了头在下,脚在上的姿势。
韩复没给刘痦子任何反应的时间,单膝跪压住对方的胸口,左手伸出捏住了刘痦子的下颌骨,将手中的丝帕盖在了他的脸上,紧跟着抄起铜盆中的木瓢将水浇了上去。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刘痦子还未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觉得冰冷的井水铺天盖地而来。
“唔唔唔……唔唔唔……”
“咳咳!”
“咳咳!!”
刘痦子本能的挣扎,但他上半身被韩复死死地钉在了地上,头也被牢牢地捏着,整个人动弹不得,张开嘴,试图想要说点什么。
但嘴巴刚一张开,那井水立刻钻入口鼻里,顺着气管直接窜到了胃袋当中。
刘痦子只觉得鼻孔、口腔、食道、五脏六腑火辣辣的似被火烧,且喉咙内强烈的异物感,让他本能的剧烈咳嗽起来。
可这样一来,更多的井水被呛到了口鼻内。
“呼啦!”
又是一瓢井水泼了上来,紧跟着是第二瓢,第三瓢……
刘痦子被丝帕盖住了脸,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只觉黑暗之中,自己仿佛堕入了深海地狱,强烈无比的窒息感让他拼命的咳嗽,拼命的张大嘴巴想要摄入更多的氧气。
但是这样的举动,不仅没有让他呼吸变得顺畅,反而伴随着呛入的水珠越来越多,不仅窒息感前所未有,他更是感觉整个人都要燃烧了起来,肺叶似乎要从胸膛里面炸开。
刘痦子的挣扎越来越弱,越来越弱,不过几十息的功夫,他的意识开始慢慢变得模糊,死亡的气息将他笼罩其中。
一股暖流从裤裆处弥漫开来。
模糊的意识里,听到了丁树皮尖利的声音:“大人,他尿了,他尿裤子上了……”
就在刘痦子以为,自己就要在这极端的痛苦当中死去的时候,覆盖在自己脸上的丝帕忽然被扯了下去。
“呼……呼……”
口鼻重新获得自由的刘痦子,本能的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这样的举动,又呛入了一部分脸上的水珠。
“咳咳……咳咳!!”
他一边剧烈的咳嗽,一边不顾一切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裤裆里温热的感觉似乎没有尽头,一股一股的传来,但这个时候刘痦子,已经根本顾不上这些了。
不远处,叶崇训、宋继祖、冯山和丁树皮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韩大人这种审讯的法子,他们都是头一次见到。
但看刘痦子如此激烈的反应也知道,那滋味绝对不好受。
那边。
刘痦子缓了半天,才感觉把已经飞出去一半的七魂六魄给重新拉了回来。
但依旧喘着粗气,两眼无神,呆呆的望着屋顶。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刘痦子瞳孔恢复了聚焦的功能,看到了韩复那张英俊潇洒的脸庞,正居高临下,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刘兄,刚才没洗干净,再来一次!”
刘痦子的两眼瞬间放大了极致,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是躺着的话,眼珠子绝对能够从里面掉出来!但是现在,他根本顾不上这些:“别……别……不要!韩大人,你……你想要问什么,小……小人全都招……全都招,绝对不敢隐瞒……啊……不要啊!!”
说这话的时候,刘痦子不止是声音,就连灵魂都在颤抖。
韩复哪里会理他,随手一挥,那张丝帕再度准确无误地盖在了刘痦子的脸上。
“唔唔唔……唔唔唔……”
仿佛是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呜咽声,在一股又一股的尿骚味中弥漫开来。
……
……
小半柱香后。
韩复坐回到椅子上,侧头对身后的冯山淡淡说道:“冯旗总,你等会带着军法队的人,依照刚才的法子,对剩下的四个拜香教进行审讯。要分开审讯,将得到的供词互相印证,如果有冲突的地方,再二次提审。另外,尽量让军法队每一个队员,都能够有练手的机会。作为军法官,你要善于归纳总结,用滴水法计时,将不同的人能够坚持的时间纪录下来,方便日后改进。”
叶崇训、宋继祖和丁树皮三人,听得全都愣住了。
韩大人不仅要从那几个拜香教的身上得到供词,甚至还要拿他们给军法队的练手,还……还要不停地纪录改进!
偏生韩大人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淡,一点感情的起伏变化都没有。
仿佛就是在说一块鹿脯要如何烹制才最好吃一样。
这……这就是韩大人经常说的,小白鼠的用处么?
简直比魔鬼还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