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石板上
晨雾像一条湿漉漉的绸缎,缠绕在青云巷的青石板上。林风推开“观心斋“的雕花木门时,铜铃的撞击声惊飞了檐下的雨燕。那些被惊起的黑羽掠过巷口新装的AR广告牌,虚拟樱花穿过鸟群簌簌飘落,在潮湿的青砖地上碎成像素残片。
诊所里漂浮着檀香与油墨混合的气息。墙角堆着七箱未拆封的海外包裹,最上面那箱《认知神经学前沿》的塑封膜积了层薄灰,像张蒙在知识之上的保鲜膜。林风的手指抚过书箱边缘,想起三个月前在苏黎世实验室的最后一夜——那台价值千万的脑波监测仪闪烁的蓝光,此刻化作老式座钟的滴答声,在空荡的诊室里来回碰撞。
“小林医生!“巷口的豆浆香混着老陈的吆喝漫进来,“今早的杏仁豆浆,专门给您留的头道浆!“蒸汽在玻璃窗上凝成蜿蜒的水痕,模糊了对面“未来健康“智能饮品店的全息广告。那些漂浮在空中的荧光液体变换着形态,时而像DNA螺旋,时而如神经突触,最终定格成举杯欢笑的虚拟人像。三花猫从墙头跃下,肉垫踩碎投影中人的笑脸,琉璃色的瞳孔倒映着青石板缝隙里新生的苔藓。
首诊患者是社区的李婶。她将智能手环拍在诊疗台上,金属撞击声惊醒了沙盘边打盹的橘猫。“这劳什子说我焦虑超标,“她扯着绣有牡丹花的丝质袖口,腕间浮着圈淡红的压痕,“可我打三年前开始,就没在子时前合过眼。“袖口翻起时露出腕内侧的膏药贴,边缘已经发黄卷曲。
林风的手指刚触到钛合金手环,诊室深处的青铜铃突然无风自鸣。十二枚铃铛以不同频率震颤,在晨光中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这串父亲重铸的古铃,此刻发出的声响让他想起实验室的脑波干扰器——那个雨夜,导师就是被类似的声波诱发癫痫,倒在一堆破碎的培养皿中。
“哎呦!“李婶的惊叫扯回他的思绪。黑屏的手环从她腕间滑落,在撞翻的沙盘里砸出深坑。流沙漫过胡桃木边缘,在瓷砖地上形成诡异的掌印纹路——与昨夜监控视频里黑衣人留在窗台的掌纹如出一辙。林风的指尖陷进细沙,某种冰凉的触感顺着脊髓攀爬,就像在苏黎世第一次触摸到尸体的大脑皮层。
暴雨在傍晚突袭城市。林风关窗时瞥见苏晚晴蹲在巷尾喂猫,她腕间的红绳在雨幕中若隐若现。这个总在候诊区画速写的女孩,上周用炭笔描绘的老槐树,枝干纹理竟与父亲遗留的针灸铜人经络图暗合。雨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带着铁腥味的水花,让他想起实验室里浸泡标本的福尔马林。
潮湿的空气里,老式座钟的报时声有些发闷。林风踩着榉木梯子检查屋顶漏雨处时,瓦片缝隙里突然滚落半枚玉珏。温润的触感让他想起十二岁那年的寒夜——父亲用这枚玉珏为他刮痧,檀木刮板在背上推过第三道时,窗外传来青石板开裂的脆响。此刻玉珏在掌心发烫,檐角铜铃应声齐鸣,十二种频率的声波在雨幕中织成无形的网。
手电筒的光束切开雨夜,林风看见巷口第三块青石板裂痕处渗出幽蓝液体。这颜色太过熟悉——在苏黎世的实验室,那个注射了神经阻断剂的小白鼠,瞳孔就是这般颜色。他蹲下身,指尖尚未触及液体,智能饮品店的霓虹招牌突然频闪,将整条巷子染成癫狂的紫红色。
“小林医生!“老陈的豆浆车吱呀作响地碾过雨洼,“要收摊了,这桶底浆给你留着醒神。“塑料桶里的残浆泛着诡异的荧光,像是掺入了巷口广告牌的光粒。林风接过豆浆时,注意到老人手背上的老年斑排列成奇特的星座图案——和针灸铜人背后的星宿图一模一样。
苏晚晴的速写本遗落在候诊椅上。最新一页画着被电缆缠绕的老槐树,根系深入青石板下的发光脉络。林风的手指抚过炭笔线条,突然听到储物间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撬开生锈的挂锁,尘封的木箱里躺着父亲的白大褂——袖口还沾着九十年代常用的蓝黑墨水,衣襟内侧绣着行小字:“知白守黑。“
暴雨在凌晨转成细雨。智能饮品店的纳米防护服店员正在锁门,袖口滑落的皮肤上布满蛛网状红斑。林风站在二楼的雕花窗前,看着苏晚晴在雨巷里捡拾流浪猫的电子项圈。她腕间的红绳褪成淡粉色,像条即将消失的血管。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巷尾新装的智能灯柱突然全部熄灭,青石板裂缝中的幽蓝液体在阳光下蒸发成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