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杀人手法
盛安城。
当年高祖皇帝定都于此,取长盛久安之意。
只是二百多年过去,如今的大禹王朝早已不负往日风采。
皇宫,文露殿外。
几道人影行色匆匆。
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其中一人正是内侍监曹南,他的手上攥着一柄金色卷轴。
约莫半个时辰后。
一则消息席卷了整座盛安城。
禹皇旨意。
黎国使臣高元宗被杀一案另有隐情,现命十三皇子沈逸尘火速缉拿真凶,限期一日,逾期未能破案,以欺君之罪论处…
……
“公主,禹皇此举是为何意?难道他想保住自己的儿子?”
万国驿馆某小院内。
黎国都尉何松正与三公主莫安阳谈论刚得到的消息。
此次出使大禹,黎王派了高元宗和莫安阳作为代表,如今现在高元宗已死,整个使团的核心就只剩下莫安阳一人。
抿了口茶,莫安阳冷淡道。
“禹皇是个聪明人,他不会为了一个皇子而置北疆局势于不顾。”
闻言何松又道。
“那他为何要下这道旨意?”
莫安阳没有马上回答,她放下茶杯缓缓起身。
“高将军的案子有没有隐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已经死了,既然人已死,那就要有人为他的死负责。”
“如果禹皇不想让自己儿子顶罪,那就拿出他的诚意,只要诚意足够,我大黎可以不追究此事,否则北疆战局就别怪我们袖手旁观了。”
说罢莫安阳看向何松。
“何都尉,备车,本公主要面见禹皇。”
在莫安阳离开的同时。
万国驿馆,另一座院子外。
几十名士兵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名衣衫脏乱的青年正带着几个捕快在院内翻翻找找。
就在这时刑部员外郎曾奇从外面跑了进来。
“卑职曾奇,见过十三殿下。”
青年自然是沈逸尘。
在得到赦免后他马不停蹄就赶来了驿馆,连脸都没洗一下。
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沈逸尘转过身来。
“听说案发当天是你带人勘验的现场,都有什么发现,跟本皇子详细说说。”
闻言曾奇长舒一口气,他还以为是犯了什么事被叫过来,原来只是为了了解案情。
思索了片刻,曾奇开口道。
“案发当天整个房间的门窗全部紧锁,当时高元宗就躺在离床不远的地方,被发现时人已经死了,房间内有一些碎掉的杯子、瓷器,当时时间大概是卯时左右(早上6点),整个驿馆内除了黎国侍卫并无其他外人,之后仵作到场验尸,判断其应是死于子时前后(23点-凌晨1点),死因是被勒住脖子窒息而亡。”
“确定了死因,卑职立即就对驿馆内所有人进行盘问,但他们都说案发时没人来过驿馆,除了…殿下,侍卫们说当晚子时您曾带人出现在驿馆外。”
说到这里曾奇停了下来。
沈逸尘明白对方的意思。
案发那晚他带着几个打手来教训高元宗,当时正好也是子时。
但他并没有进过驿馆,只是在门口转了一圈就走了。
沉默片刻,沈逸尘缓缓道。
“曾大人,案发当晚本皇子没进过驿馆,凶手不可能是我。”
闻言曾奇尴尬一笑。
“殿下或许有自己的理由,但据侍卫们所说,当晚亥时(21点)高将军还活着,且亥时后没人再来过这间院子,如果凶手不是…您…那还有谁能在这个时间杀了高元宗?”
沈逸尘没有反驳对方,因为此案从表面看自己确实嫌疑最大。
揉了揉额头,他开始观察院子的布局。
地方不算大,约莫像个“回”字形。
院内一共有三栋房间,分别建在左、中、右三个位置。
高元宗住在中间最大的那个,左右厢房则是侍卫们休息所用。
案发当晚驿馆内外共有侍卫二三十人,因此不可能是监守自盗,凶手大概率是外来人。
可外来人要怎么进入院子?
偷偷翻墙?
显然不可能。
盛安城前天刚下过雨,院子里的土地现在都还是软的,如果翻墙就一定会在墙边留下脚印。
刚才沈逸尘已经检查了各个角落,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
退一步说。
就算凶手可以不留下脚印进入院子。
那他又要如何避开十几双眼睛进入房间?
从窗户潜入?
也不可能。
因为高元宗所住房间只有一扇窗户,且位置就在房门左侧。
凶手若想翻窗就必须绕到房子正面。
而房子正面是守卫最多的地方。
如果他绕到这里,那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更何况窗户也翻不了。
高元宗所住房间门窗一直都是紧锁状态。
若非早上有人来找他,大家甚至都不知道这位使臣已经死了。
想着案情的细节,沈逸尘心乱如麻。
从前一晚的亥时(21点),一直到次日的卯时(6点)。
这期间没有任何外人来过驿馆,也没有任何外人靠近过高元宗的房间。
可高元宗就这么离奇的在子时(23点)被人杀了。
更离奇的是,侍卫们都说亥时(21点)那会儿他还活着。
也就是说,凶手一定是在深夜动的手。
可深夜院子里连只鸟都没有,高元宗又如何被杀?
这完全就是一个矛盾的闭环。
一个无人进入的院子,一栋无法潜入的房间。
凶手要怎么做才能绕过这“两层密室”,然后当着众侍卫的面,把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活活勒死,最后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沈逸尘越想越头疼。
此案能否找到真凶关乎他的性命。
可目前来看来这似乎是一个必死之局。
密室杀人…密室杀人…
沈逸尘不停呢喃着这四个字。
突然他眼睛一亮。
对了!
密室杀人!!!
所谓密室,人不可进,但杀人一定要有凶器,就算是下毒也得有毒药才行。
想到这里他赶紧看向曾奇。
“曾大人,案发当天现场可有凶器。”
曾奇回想了一下:“有。”
有!
听到这个字沈逸尘瞬间来了精神。
“那凶器现在何处?”
曾奇神色微变。
“凶器已经被运到了刑部仓库保管,待会儿还要移交给大理寺。”
闻言沈逸尘一把抓住对方。
“先别移交,快,找人调过来,我要查看。”
曾奇被沈逸尘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殿下稍安勿躁,您若想看,直接去刑部即可。”
沈逸尘摇了摇头。
“此处是案发现场,只有将凶器与现场结合才能有所发现,况且我现在是戴罪之身,不方便四处走动。”
闻言曾奇神色了然:“那殿下稍等,卑职这就往刑部一趟。”
“有劳曾大人了。”沈逸尘拱手行礼。
曾奇回了一礼旋即急匆匆朝刑部赶去……
三月的盛安城依旧寒冷。
但再冷的天也挡不住百姓们议论八卦的心。
从昨晚开始,不管大街小巷还是酒馆朝堂,无一例外都在谈论黎国使臣遇害一案。
谈论的焦点基本都集中在十三皇子身上。
有人说他衣食无忧却不知死活。
有人说他脑子抽风刺杀别国使臣。
但更多的人觉得他是大禹的耻辱。
对于这些议论沈逸尘自然不知道,毕竟他才从牢房里出来。
……
万国驿馆。
黎国使臣高元宗下榻之处。
曾奇命人将两个箱子抬到院中。
“殿下,这里装的就是案发当天房间内的物品,还请过目。”
“有劳曾大人了。”沈逸尘朝对方行了一礼,旋即把目光转到院中。
两个箱子,其中一个装着破碎的瓷器跟一床被子。
另一个则装着一把长弓。
沈逸尘拿起长弓仔细查看,曾奇则在一旁当起了讲解员。
“殿下,此弓名为震山弓,乃是高元宗最为心爱之物,凶手正是用这把弓勒死了他。”
“哦,用弓勒死,怎么个勒法?”
曾奇继续道:“发现尸体那日,高元宗整个人躺在地上,其脖颈处被弓弦死死勒住,房间内各种器物碎裂一地,床被等物也散落在其他各处。”
看了一会儿沈逸尘面露疑惑。
“这弓怎么有两条弦?”
曾奇会心一笑。
“殿下有所不知,此弓乃是上好的拓木所制,极其珍贵,为了能造出一把绝世好弓,高元宗不惜宰杀一头壮年公牛,取其筋、皮、角等作为辅助材料。”
“此弓弓弦便是以牛筋为主体,再辅以牛皮缠绕固定所制,如此一来,想要拉动它最少需要一百二十斤的力气。”
“因其威力巨大,发出的箭矢可穿巨石,故而得名震山弓。”
听着曾奇的讲解沈逸尘不禁惊奇,为了做一把弓居然杀牛,这高元宗还真是胆大。
要知道牛可是耕种的利器,在大禹私自宰牛乃是重罪,就算是病牛或者意外重伤的牛要宰杀,也需提前跟官府报备。
“弓是好弓,不过可惜,弦已经断了。”沈逸尘摇头。
震山弓两条弓弦,其中一条已经断了。
断掉的那条是牛皮弦,一共断成三截,其中两截依旧绑在弓的上下两端,另外一截则放在箱子里。
拿起断弦沈逸尘仔细观察。
箱子里的那截其中一端有非常明显的切口,看样子是被利器所割,而绑在弓首两截弦,断口处却呈现出焦黑色。
“难道是打斗中造成的?”
放下震山弓沈奕尘看向另一个箱子。
里面放着一张破烂的被子以及各种瓷器碎片,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沈逸尘的目光在两个箱子之间来回切换。
片刻后他看向曾奇。
“曾大人,你觉得案发当晚房间内是否发生过打斗?”
曾奇不假思索道:“这还用问,当然发生过啊。”
“为什么?”沈逸尘追问。
见状曾奇拿起那床烂被子开始推理。
“根据这些证物不难推测,凶手是在高元宗熟睡时潜入的房间,他本想一刀了结对方,岂料这时高元宗突然醒来,于是两人发生了打斗。”
“由于高元宗当时正在睡觉,因此他抓起被子就和贼人周旋,后来又抄起震山弓与对方搏斗,只可惜没能打过,最终被勒死在了房间中。”
听完曾奇的推理沈逸尘点了点头。
“不错,这正是凶手想让我们知道的杀人过程。”
呃?
曾奇被这句话搞的不明所以,什么叫凶手想让我们知道?
不等对方发问,沈逸尘便拿起一片碎瓷器道。
“第一个问题,发现有刺客潜入房间,高元宗为何不大声呼喊。”
曾奇略作思索:“或许他是想靠自己制服对方,毕竟高元宗是个武将。”
沈逸尘失笑:“好,就算他想靠自己制服对方,那打斗时为何不用刀,据我所知,很多武将睡觉时刀就放在床边。”
“这…或许高将军对震山弓喜爱有加,他床边放的不是刀而是弓,不然也不会被勒死了。”
“好,就算以上两条都成立,那深夜子时,房间内有打斗声传出,门外侍卫为何不上前查看。”
“这……”
一连三个问题,把曾奇问的哑口无言。
见他不说话,沈逸尘便开始了自己的推理。
“从这些瓷器碎片来看,案发当晚房间内一定发生过打斗,可奇怪的是,房间内闹出这么大动静,门外的守卫却无一人察觉。”
“而且,高元宗一个久经沙场的武将,刺客得多强才能将他完全制服,以至于到死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遇袭不喊一声,打斗无人察觉,难不成黎国人都是傻子?”
面对沈逸尘的质问,曾奇真想来一句,说不定人家就是傻子呢。
但想了想他还是没有开口。
拿起烂被子,沈逸尘接着道。
“发生打斗是事实,无人察觉也是事实,可如此矛盾的两个事实出现在一桩命案里,曾大人觉得正常吗。”
不等对方回答沈逸尘又道。
“或许案发当晚根本没有发生过打斗,这一切都是凶手制造的假象,目的就是为了迷惑我们。”
说着沈逸尘用那床烂被子裹住一片瓷器,然后猛地一脚踩了下去。
没有任何声音,但当被子重新打开时,那片瓷器已经四分五裂。
看到这一幕曾奇哪里还不懂。
“殿下是说,凶手用被子裹住器物,然后将其打碎以此来制造打斗痕迹!”
沈逸尘点了点头。
“不光如此,如果我猜的没错,瓷器破碎时还划破了被子,但凶手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他将计就计把被子彻底划烂,这样别人就会以为高元宗是在熟睡时遇袭,以至于慌乱之中抓起被子与刺客搏斗。”
听闻此言曾奇恍然大悟,上当了!自己上当了!
好个险恶的贼人,居然伪造打斗现场。
然而还没骂完,他又生出新的疑惑。
“可是殿下,凶手为什么要伪造打斗现场呢?这件案子已经是完美的密室杀人,伪造现场岂不是多此一举?”
沈逸尘摇了摇头:“或许并不完美,又或者说,必须加上伪造后的现场才算完美。”
“这…卑职愚钝,还请殿下详解。”
沈逸尘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缓缓道。
“在有些案件中,凶手会仔细清理案发现场,以此来伪造无人进入的环境,这样可以掩盖他们来过的痕迹。”
“而本案恰恰相反,凶手伪造了一个有人进入的现场,但不管是伪造有人还是伪造无人,其目的都是为了掩盖某种东西。”
“伪造无人是为了掩盖自己来过,而伪造有人…”
说到这里沈逸尘看向曾奇。
曾奇用不确定的语气道。
“殿下是说,凶手将案发现场伪造成打斗过的,也是为了掩盖某种东西?”
“不错。”沈逸尘点头。
“可什么东西值得他如此费神去掩盖呢?”曾奇追问。
听到这句话沈逸尘目光一凛。
下一刻他拿起断了弦的震山弓。
“值得凶手如此费心去掩盖的,应该就只有杀人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