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超凡与平凡
阿克曼城堡的大门早已锁上,午夜的钟声撞碎了码头的浪涛。
西城区。
林恩扯了扯风衣兜帽边缘,蛛网状的锈痕在废弃纺织厂铁门上蜿蜒。
他将三枚不同年份的铜币投入蒸汽阀门,齿轮咬合的震颤顺着锈蚀管道传来,暗门在锈蚀的叹息中开启。
这是东泽港走私客们心照不宣的入场暗号。
661年的普尔思鹰洋、674年的布里塔尼亚便士以及691年的亚美利加美分。
三枚钱币的齿痕组合成开启暗门的密码,一条漆黑的暗门通道在二人眼前开启,这里联通着一段东泽港废弃下水道管网系统。
“这里的规矩你熟。”霍华德掸落海军蓝呢子大衣上的煤灰,“但最好不要节外生枝,黑市里一定存在其他超凡者。”
林恩颌首示意后迈出脚步,鹿皮靴碾过磷光苔藓,幽蓝光晕在锈蚀管壁上晕开蛛网状裂痕。
黑暗中,苔藓菌落的孢子次第亮起,将下水道拱顶染成深海般的幽蓝。
错杂的管道如同巨兽的血管,排水口滴落的水珠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岔道口垂落的蒸汽凝露不时滴进后颈,像某种冷血生物的垂涎。
一路无话,当二人钻过三个锈蚀的岔口,在第四个转角处,霉腐味突然被松脂香截断,黑市到了。
作为黑市的这一段管道不似来时的那般污浊,表面还涂抹了一些香料。
干燥的管道壁凝结着松脂与硫磺的博弈,将下水道的腐臭逼退成遥远的记忆。
管壁上方挂着从货运飞艇上拆卸的鲸油吊灯,将粗糙的墙壁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牢笼,林恩的瞳孔在昏黄油圈中收缩成针尖。
霎时间,一种黑暗中的喧嚣裹着鱼腥味扑面而来。
一名瘸腿侏儒的摊位上,发条青蛙弹跳时吐出灰白蒸汽。
蒙面老妇摊位上的香囊渗出鼠尾草掩盖的硫磺味。
某个绒布包裹的草药捆,让林恩左手掌心传来轻微异样,他感觉就像看到一碗刚出锅的白米饭。
之前在酒馆中等待午夜到来的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反复测试摸索暴食之口。
毕竟这玩意也算是他的金手指了,当然不可能一直都不去了解。
暴食之口在掌心蛰伏如冬眠的蛇,只有碰到对方认为的‘食物’后才会出现反应。
当黑麦酒液渗入木质纹理时毫无波澜,触碰发霉面包碎屑时如嚼蜡块,就连碾碎的花岗岩碎屑也激不起暴食之口半点反应。
而之前在霍华德房间中,某种近似樟脑的刺激感突然自掌心窜上神经。
那感觉像嗅到隔夜冷掉的炖肉,虽不诱人却也有些肉味与油水,而且还能充饥。
历史残影中吞噬蓝肤人心脏时,暴食之口反馈的满足感堪比五分熟牛排的油脂香。
迄今为止反馈最强烈的就是那只导师阶无面者了,仿佛一桌顶级奢华的海陆大餐摆在他面前。
此刻望着草药捆,掌心传来微弱的震颤,更像是闻到厨房飘来的白米饭蒸汽——平淡却让人安心。
这时他身边的霍华德忽然屈指弹了弹单片镜,折射出不起眼的光晕:“用银叶菊汁浸泡过夜后晒干的香蒲。”
林恩顺着他视线望向左侧的一个挂着“维斯村山货”木牌的摊位,摆放着一些寻常山货。
桦树皮卷筒封存的鸟类胃囊,浸泡在松脂中的野兽牙齿,湿润的草药、动物皮革以及霍华德提到的那捆香蒲干......
在林恩看来都只是普通的乡下山货而已,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去关注。
“万物皆蕴灵性,区别在于认知的刻度。“霍华德只是笑了笑,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就像淘金者眼中无用的石英岩,在炼金术士坩埚里却能析出灵魂共鸣剂的核心成分。”
这时的他,很好的扮演了一个超凡领路人的角色:“这些只是普通的山货,但同样也是炼金术士调配药剂所需的基础素材。”
林恩默默的点了点头,对方的解释让他明白了超凡与平凡并不是二元对立隔绝。
一切事物都存在灵性,超凡就隐藏在平凡之中,区别只是能否看到并使用而已。
磷光苔藓在靴底碎裂成星屑,林恩的鹿皮靴碾过第七块铸铁格栅时,霍华德突然驻足。
这段管道每隔十米便嵌着个拱形门洞,像是巨兽咽喉处的褶皱,而每个门洞前都摆放着一盏煤油灯。
商人屈指弹了弹煤油灯罩,铜锈簌簌坠落。
灯芯拧到最亮代表货品清仓,幽蓝焰色暗示正在进行私密交易外人勿入,这是黑市客人们心照不宣的光谱密码。
“最多十分钟。”霍华德竖起皮革手套,食指在袖口鹰徽刺绣上划过,“若听见蒸汽阀啸叫......”
“那就是蓝皮狗来扫场了,我脱身后会在东区第三排水口等你。”
林恩截断话头,指节无意识叩击着腰间的加雷斯672握把,非法改装的击锤凹槽在幽光中泛着哑光。
蓝皮狗是对海关稽查队的蔑称,稽查队会不定期的扫荡黑市,查处一些违禁品交易。
新大陆商人身影没入门洞阴影的刹那,林恩左手掌心的暴食之口突然裂开——像是嗅到隔夜黑麦面包的微酸。
心中一动,他状似随意的在管道内闲逛起来,目光隐晦的扫视。
昏暗的光线下,一道道身影穿梭于管道中,而林恩的左手掌心,暴食之口不断的张开又合上。
这代表着附近有‘食物’,不过这‘食物’味道可能不尽人意,但好歹能吃。
路过一个个摊位,暴食之口都没有什么强烈的反馈,最多就是反馈‘有些无味的白米饭’这类感觉。
忽然,拐角阴影里传来金属摩擦声。
林恩就看到半张防毒面罩的铜滤嘴泛着哑光,褪色鹰徽在翻领处蜷缩成灰蛾。
而那呢料军装下摆被利刃裁出他熟悉的锯齿状断面,露出马裤补丁上凝结的松脂——这是退役军官汉斯的军装大衣。
“军医的有批新药到港了。”汉斯显然也是认出了他,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指节叩击着军牌,节奏像老式发报机在发送密电。
林恩同样动手不动嘴,屈指在管壁敲出三短两长:“最近剃刀会收到一批货,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刀片党最近不安分,剃刀他都穷得刮地皮了。”
汉斯耸了耸肩,军牌背面铜钉在磷光里泛着血锈。
“今晚警醒些,蓝皮狗的铜哨声可不管刮风下雨,最好快点离场。”
两人目光交错刹那,汉斯的身影已然没入暗渠。
对方最后一句话是在提醒林恩今晚海关稽查处可能会有行动。
林恩也心生去意,而就在这时,暴食之口的反应忽然加强了一些。
像是嗅到橱柜深处发硬的列巴——可以填肚子,但不要期待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