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误差率0%的骑手

（2024年3月12日 18:47上海虹桥片区）

汪涛的电动车把手在发抖。

不是车胎漏气，是他扶在把手上右手食指的第二关节在不受控地痉挛。这个症状从三个月前开始出现，每当他看到美团后台那个猩红的数字——当前超时率：1.2%，本月第3次扣款预警——指尖就像扎进一根会跳舞的钢针。

“叮！新订单：虹桥天地B座20层，预计送达时间19:03。“

手机屏在车筐里亮起的瞬间，他左手已经条件反射地拍下抢单键。后视镜里映出张被汗水浸透的脸，颧骨处还留着上午被保安扯掉的口罩带勒出的红痕。三十岁生日那天剃的光头长出层青茬，倒显得那道藏在发际线里的旧疤更狰狞了。

车轮碾过延安西路时，他习惯性瞥向仪表盘上的黑色挂坠。那是个拇指大小的不规则晶石，表面布满类似贝壳剖面的螺旋纹路，在夕阳下泛着油膜似的虹彩。上周在七宝老街淘旧书时，摊主硬把这玩意塞给他抵五块钱找零。此刻晶石突然发出蜂鸣，那些螺旋纹竟开始顺时针转动。

“搞什么......“他刚想凑近看，迎面路口突然爆出刺耳的刹车声。一辆逆行的特斯拉Model X像被无形的手推着，擦过他车头两厘米的位置，重重撞上路灯杆。安全气囊炸开的瞬间，他看见驾驶座上女人唇膏的颜色——和三天前在徐家汇天桥擦肩而过的OL涂的是同一款阿玛尼405。

晶石停止了震动。

直到后车狂按喇叭，他才发现自己保持着单脚撑地的姿势在马路中央僵了整整十秒。手机开始震动，站长陈默的号码在屏幕上跳动。接通瞬间，沙哑的烟嗓混着电流声炸响：“汪涛你他妈在梦游？客户投诉你提前七分钟确认送达！“

他茫然点开已完成订单，最新那条显示：

【18:53】已提前送达虹桥天地B座20层

而此刻他的车才刚刚拐进申长路。

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时，晶石又震了。这次是逆时针旋转。他鬼使神差地拧动油门，在红灯亮起前0.5秒冲过停车线。后视镜里，三个穿灰西装的男人正从特斯拉后座钻出来，领头那个抬手看表的姿势让他想起林夏实验室里的扫描电镜探头——精准得令人不适。

当他像条泥鳅般钻进写字楼货梯时，晶石表面浮现出细小的光点，像有人往黑曜石里撒了把星尘。数字键盘“20“的按钮突然闪烁起来，频率与他太阳穴突突跳动的血管完全同步。

“叮——“

电梯门在18层突然停住。穿格子衫的程序员踉跄着撞进来，手里攥着的星巴克纸杯泼出半杯美式。汪涛下意识后退，后腰硌到电梯扶手时，他看见程序员后颈处有块硬币大小的红斑——和三天前倒在陆家嘴天桥下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您的外卖。“他把塑料袋递过去时，晶石突然发烫。那些光点聚合成一个箭头，直指程序员鼓胀的左侧太阳穴。在对方转身的刹那，他看清了皮下血管的异样：有团银灰色物质正顺着颞动脉向大脑皮层蔓延，像条正在蜕皮的机械蛇。

“等等！“他抓住程序员手腕，“你最近是不是天天吃园区食堂的...“

警笛声就在这时撕破夜空。透过电梯玻璃幕墙，他看见三辆黑色SUV正呈钳形包抄大楼。穿灰西装的人影在车前盖上展开某种银色仪器，看起来像是巨型单反镜头与雷达天线的杂交产物。

程序员突然剧烈抽搐起来。汪涛接住他滑落的手机，锁屏壁纸是个穿病号服的小女孩，日期显示今天是2024年3月12日——精确到秒的数字正在倒计时：00:00:07。

晶石爆发出灼目的蓝光。

世界在那一刻被按下暂停键。漂浮的咖啡液滴折射出七重彩虹，电梯缆绳摩擦的火星凝固成金色蒲公英。唯有程序员太阳穴下的银流还在蠕动，此刻他看清了，那是数百万个六边形金属单元在重组，每个表面都刻着斐波那契数列。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他做了件后来回想都匪夷所思的事——扯下晶石挂坠按在程序员太阳穴上。黑色螺旋纹路突然活过来，像饥渴的根系扎进皮肤。当监控录像后来被陈默慢放128倍时，能看到程序员颅骨内爆出的不是血花，而是一簇纳米级的银色蒲公英。

赶在电梯门完全开启前，汪涛把昏迷的程序员推进消防通道。转身时，他踢飞的星巴克杯盖旋转着飞向追兵，在某个灰西装的眉心刻下三道血痕——那形状恰似晶石表面的螺旋纹。

当晚23:17分，他蹲在苏州河堤边吐光了胃里所有东西。手机循环播放着新闻快讯：“...突发心源性猝死，系本月第五起互联网从业者猝死事件...“视频里法医举起证物袋，一截银色金属碎片在无影灯下闪烁。

晶石在他掌心发烫，那些螺旋纹路不知何时多出一圈。当他用发抖的手指触摸时，河面突然泛起诡异的波纹——不是风吹的，是每颗水分子都在向他展示电子轨道的跃迁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