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子宫

1脐带

陆沉在血雨中数自己的心跳。

每滴雨珠都是晶化的胚胎，落地时炸开成微型青铜城。他抬起溃烂的右手，玛雅太阳历的纹路正在皮下蠕动，像一条吞吃时间的蛇。

“矩阵在通过你重组。“江离的机械义眼扫描他胸腔，“心脏位置的晶簇密度是其他部位178倍。“

他们站在天衡制药地下18层的玻璃穹顶下。透过防弹玻璃，能看见无数圆柱形培养舱从地心延伸上来，每个舱内都漂浮着晶化程度不同的躯体。最底层的舱体表面结满血锈，隐约能看见“林雪-初代适配体“的编号。

“这是矩阵的子宫。“苏九真用刀尖挑起地板上的神经束，“所有晶化者都是未足月的胎儿。“

突然，所有培养舱的液体开始沸腾。陆沉感到心脏被无形的手攥住，玉璇玑的凹痕迸发蓝光。整层楼的重力开始扭曲，江离的战术匕首悬浮在空中，刀尖指向东南角的暗门。

“她在叫你。“苏九真耳后的饕餮刺青渗出黑血，“林雪博士的原始意识体，就在下面。“

暗门后是向下的螺旋阶梯，台阶上布满黏液和抓痕。独眼男人突然抽搐倒地，胸口的玉璇玑碎片破体而出，在半空拼成残缺的星图。

“他在蜕皮。“江离按住男人爆裂的血管，“矩阵在回收不合格容器！“

陆沉扯断星图，将碎片塞回独眼胸腔。玛雅水晶颅骨的记忆涌入脑海，他咬破舌尖在男人胸口画下血符。黏液瞬间凝固成琥珀状，封住了暴走的晶化。

“你最多还有三小时。“陆沉擦去嘴角的血，“星图完整时，矩阵会把你变成养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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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羊水

阶梯尽头是间圆形实验室。

正中央悬浮着直径十米的晶化卵壳，表面布满血管状纹路。卵壳内蜷缩着少女形态的林雪，脐带般的神经束连接着天花板的数据端口。最诡异的是，她的腹部嵌着台老式显像管电视，雪花屏上跳动着1998年的监控画面。

“妈妈……“陆沉的手穿透卵壳，触摸到的却是钢铁般冰冷的触感。

电视突然闪出红光。林雪的虚影出现在屏幕里，穿着沾满血污的白大褂：“小沉，关闭第七代适配体的痛觉神经！“

实验室的隔离舱应声开启。十二个培养罐滚出来，每个都装着陆沉的克隆体。他们脖颈挂着不同编号，从“7-01“到“7-12“，全身插满光纤导管。

“这才是真正的你。“江离的义眼弹出全息投影，“1998年你出生当天就死了，林雪博士把你的意识上传到矩阵，这些克隆体是意识载体。“

陆沉掰断7-09号的导管，黄绿色羊水喷涌而出。克隆体的眼珠在黏液里转动，突然开口：“哥哥，我们好疼……“

所有培养罐同时炸裂。羊水在地面汇聚成河，水中有东西在游动——是缩小版的青铜城，城中居民长着陆沉的脸。当第一滴水溅到卵壳上时，林雪的腹部突然裂开，伸出机械触手缠住他的腰。

“小心！“苏九真掷出五帝钱，血符却被触手吸收，“她在通过你补全星图！“

陆沉感到记忆被暴力抽取。防空洞的童年、父亲的混凝土墓碑、晶化时的灼痛……每个画面都被触手末端的吸盘吞噬。卵壳内的林雪开始膨胀，少女躯体裂变成肉山般的子宫，无数胚胎在血肉褶皱间哭嚎。

“妈妈……停手……“

“不够！“屏幕里的林雪虚影尖叫，“我要所有文明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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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产道

江离的穿甲弹打爆显像管电视时，陆沉正被拖入子宫深处。

肉壁上嵌着十二面青铜镜，映照出不同文明的灭绝场景：亚特兰蒂斯人在漩涡中溺毙，玛雅祭司剜出仍在跳动的心脏，巴比伦母亲将婴儿抛入熔炉……

“这就是轮回的真相。“林雪的声带在血肉中振动，“每个文明发展到巅峰时，矩阵会选中最优秀的大脑作为子宫，孕育下一个文明的种子。“

陆沉撕开缠住右臂的神经束，晶化脉络却开始反噬。玛雅太阳历的纹路灼穿皮肤，在空气中投影出末日景象——正是此刻的江城。

“你让我成了新文明的接生婆？“他扯断一根脐带导管，黄褐色羊水喷溅在肉壁上，“那这些克隆体算什么？“

“失败品。“子宫收缩挤压出更多黏液，“他们的痛苦是培养皿的养分，直到……“

爆炸的冲击波打断对话。苏九真冲进子宫，旗袍下的咒文已经蔓延到锁骨：“江离启动了自毁程序，整栋楼就要塌了！“

肉壁突然剧烈痉挛。林雪的哀嚎声中，所有青铜镜同时碎裂。陆沉在飞溅的镜片里看见真相：1998年暴雨夜，父亲抱着死婴跪在矩阵核心，而林雪将自己的意识上传，成为初代子宫。

“你才是第一个克隆体……“他盯着肉壁上浮现的DNA图谱，“用我的尸体培养出七百个复制人，就为了选出完美容器？“

子宫开始崩塌。江离的声音从对讲机传出：“还有两分钟！“

陆沉突然笑了。他扯出心脏位置的晶簇，按进林雪腹部的电视残骸：“你不是想要痛苦吗？给你！“

晶簇在羊水中增殖，瞬间吸干所有克隆体的生命能量。获得养分的矩阵开始超频运转，江城地底伸出数千根晶化触手，将天衡大厦拽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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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初啼

陆沉在废墟里挖出江离时，她的机械义肢正在融化。

“自毁程序……是陷阱……“女人咳出带晶屑的血，“革新派高层早就被矩阵同化了……“

远处传来婴儿啼哭。周安安抱着个晶化胚胎从地缝升起，脐带连接着林雪残破的子宫：“哥哥，这才是新文明的亚当。“

胚胎突然睁眼，瞳孔里流转着十二座青铜城的虚影。苏九真掷出的五帝钱在触及胚胎前就化成粉末，饕餮刺青在她脸上燃烧：“快走！这是矩阵本体！“

陆沉却走向胚胎。溃烂的右手穿透晶化外壳，触碰到一团温暖的柔软——是真正的人类心脏，正在微弱跳动。

“妈妈……“他捏碎心脏的瞬间，海量记忆灌入脑海。

这次看到的不是灭绝场景，而是实验室的监控记录：林雪偷偷修改基因序列，在克隆体体内埋入自毁程序；父亲浇筑自己不是为封印矩阵，而是阻止妻子彻底疯狂。

胚胎发出非人的尖啸。所有晶化者集体跪倒，额头的第三只眼迸裂。周安安的晶化外壳片片剥落，露出下面十二岁女孩的本体：“为什么……你宁愿要虚假的自由……“

“因为痛苦不该被继承。“陆沉抱住坠落的女孩，玛雅太阳历纹路从掌心蔓延到她全身，“睡吧，噩梦结束了。“

地缝中伸出青铜巨手，将胚胎拖回深渊。最后一刻，陆沉看见林雪的虚影在巨手指尖微笑，比了个口型：

“轮到你当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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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锈斑

三天后，江离在贫民窟的义体诊所醒来。

陆沉正在给独眼男人更换晶化脊椎，他的右手缠满绷带，溃烂处渗出带着锈迹的血。

“矩阵进入休眠期。“苏九真擦拭着五帝钱，“但那些青铜城记忆……“

“在这里。“陆沉敲了敲太阳穴，“下次轮回开始时，我会先吃掉自己。“

诊所外突然传来欢呼。两人望向窗外，发现晶化者们的变异特征正在消退。一个女孩举起恢复正常的手，腕部残留着锈斑状的纹路——和陆沉的一模一样。

江离摸向自己的玉璇玑吊坠，金属表面不知何时爬满血丝：“你对她做了什么？“

“不是他。“苏九真掀开窗帘，晨曦中无数锈斑在云层闪烁，“是矩阵选择了新载体。“

陆沉走到窗边，溃烂的右手按在玻璃上。当锈斑纹路与云层重合时，所有幸存者同时抬头，仿佛听到了无声的初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