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往事
二月二十三号，星期三。
林一第二次请假，因为今天他要去机场接他那未曾谋面的大伯。
本来应该是林一父亲去的，不过最近文学部的稿件很多，作为文学部的中流砥柱，文艺四级编辑的林父完全抽不开身。
所以这个接机任务就交给了暂时还可以抽出空闲时间的林一。
一大早林一就来到自家楼下，等待着出租车的到来。
在和父亲了解了一番这个年代出租车的详细收费规则之后，林一可不敢让出租车等他。
这个时候的出租车五公里内起步价3块，超出部分每公里6角钱。
如果因为乘客原因让车辆等候会额外收取等候费，前10分钟免费，10分钟以上每5分钟就要收6角钱。
从徐惠新村到虹桥机场总里程12公里，光是路上的车费就有7块2角钱。
出租车是早上9点钟到的林一家楼下，开到机场的时候是9点半。
到达机场，林一付给司机车费后，打开门下车。
“先生，等一下，要我在这里等你吗？”
林一心算了下等候费，摇了摇头回复道：“不了，我要很长时间的。”
林一看见司机一脸失望的表情，笑了下就下车了。
原本林一是想让出租车司机在机场等候着自己的。
但是在林一看到机场有专门服务港澳同胞和外宾的外事车队后，林一改变了原本的计划。
林一知道自己身上的积蓄不少，但是节约永远都是华国人的一大美德。
在接机处林一举着他一早准备好的牌子，上面写着大伯的名字。
不知道是飞机延误还是什么，大伯没有按照原定的时间到沪海，林一只觉得自己举牌的手快要石化了。
好巧不巧的是就在林一放下牌子的时候，突然走出了一大波旅客，其中大部分人都用着粤东语说话。
林一在不断走出的人流中看到一个与父亲长相神似，但外形比父亲圆润的中年男子，林一连忙又举起牌子。
对方也看见了林一，径直的走了过来。
“你就是我侄子吧。”
林一放下牌子说：“大伯好，我叫林一。”
大伯将自己右手的东西递给林一并说道：“来，拿着这个。”
林一看到大伯两只手都提了东西，左手是行李袋，右手像是礼盒。
“大伯，这是？”
大伯笑着回答：“一点小小的伴手礼，接着吧。”
盛情难却，林一接下了礼盒。
接到大伯后，林一带着大伯找到了机场外面的外事车队，托大伯的福，林一可以一窥这个时候的外事车队司机是如何服务外来游客的。
外事车队的车并不是常见的沪海牌轿车，而是这个时候少有的进口轿车，车上的司机也非常的热情，不停的在和林一与林一大伯介绍沪海的历史与风景名胜。
林一大伯的年轻岁月就是在沪海度过的，对于沪海他并不陌生。
只见大伯直接对司机说：“差头师傅，不用和我介绍那么多，你直接把我们送到徐惠新村就可以了。”
对于突然出现的大伯，要说林一对他不好奇是假话，但是林一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
就在林一欲言又止的时候，大伯露出愧疚的表情向林一询问道：“一仔，你们家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大伯，我们家在沪影厂恢复生产后过得蛮好的，爸妈都在文学部上班，而且我现在还是导演室的一名导演。”
“过得好就行。”
“那个，大伯，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林一大伯看着林一说话扭扭捏捏的，拍了一下林一的肩膀说：“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直接点，你想问我什么？”
听到大伯的话，林一也就放宽了心直接问道：“大伯，我就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去的香江。”
“原来是想问我这个？”
接着林一大伯看了下前面主驾驶位上的司机，然后说道：“这个还是等我们回了家再慢慢说。”
听到这样的回复，林一只好把好奇一直留到回家的时候。
回到家，林一将礼盒放到了客厅的茶几上，跟随进来的大伯则四处打量了下林一家。
“林一，你没有骗我，你家现在过得挺不错。”
林一一边走向饭厅一边说：“大伯，你在沙发上坐一会，我去给你倒杯茶。”
给大伯倒完茶，林一坐到了侧面的小沙发上，看着大伯喝了几口茶，才继续询问他一直好奇的事情。
“大伯，现在可以说了吗？”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和你聊聊我们家族吧，林一，你清楚你爷爷的往事吗？”
“爷爷？我不是很清楚，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林一看到大伯双眼微红，眼神迷离了起来。
“唉，没想到那时候的一次决定，就是永别。”
林一见大伯情绪逐渐激动，于是安慰道：“大伯，你没事吧？”
“没事。”
说完林一大伯平复了会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林一，你的爷爷当初是来沪海打拼的粤东人，刚来沪海因为读过书爱好摄影，所以进了当时的天一电影公司当摄影师。”
“天一电影公司？”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天一。”
天一电影公司是沪海近代非常有名的电影公司，公司的创始人就是电影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邵氏兄弟。
“大伯，后来呢？”
“后来，在父亲的熏陶下我也进了天一公司，再后来历经战乱天一公司解散了，公司的主要员工南下香港成立了南洋电影公司。”
“大伯，所以你是那个时候离开的沪海？”
大伯点点头说：“没错，不过父亲没有一起离开，他说要继续斗争在文化战斗的第一线。”
林一没想到自己家还有这样的历史。
“大伯，我父亲那个时候是不是随着爷爷没有离开沪海？”
大伯拿出自己口袋的一盒万宝路香烟，用打火机点燃后猛吸了一口，继续说道：“对的，家容是父亲老来得子，那个时候年纪还很小，所以就随着父亲呆在了沪海租界。”
“租界？”
“嗯，这个我也是后来听南下的人说的。”
大伯又抽了口烟，继续说道：“当时许多没有离开沪海的电影界人士都跑到了租界里，之后租界里的进步人士组建了一家叫文华的电影公司，听说父亲在那个时候加入了文华。”
林一听到文华这就说得通了，沪影厂是由文华、昆仑、国泰等几家电影公司合并而成。
从父亲在沪影厂上班来推测，大伯不出意外就是在邵氏电影工作了。
“大伯，让我猜猜，在香江你是不是在邵氏工作？”
林一大伯笑了笑说：“喔呦，小鬼头还挺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