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第十一位受害人
眼看着她就要抓着自己的手,去按邻居家的门铃。
宋春眠连忙借身体素质上的优势,扯开了女孩的拖拽:
“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不合适吧?”
他怕冒犯到对方,没细说什么不合适。
但女孩不怕冒犯他,压根没听他说什么,只是有些急切:
“我妈在屋子里半天没动静,你快敲门啊!”
“你们母女吵架,让我一个外人介入?”
“没闹矛盾!她、她屋子里进贼了,我在小区外面亲眼看到的,你快敲门问问她怎么回事!”
听她说完,宋春眠忽然眼角一跳。
他下意识地将女孩的话,与此前看到的那条【未来讯息】结合在一起。
可转而又觉得不应该。
因为女孩的借口,很假、很蹩脚。
家里进贼了,你还安安静静在台阶坐着,非等有人来了才知道着急么?
现在这年头报案很难么?
而且虽然刚搬过来不到一个月,但宋春眠对这个小区也算了解。
他们这栋七号楼,倚靠小区最西侧,夹在六、八号楼之间。
而从小区外面看,最西侧的窗户里,恰巧是601的厕所。
所以假如女孩真的在小区外,看到了所谓闯入空门的‘贼’,那对方最有可能闯的……
其实是他宋春眠的家。
退一万步讲,就算女孩真的从某个很诡异的角度,看到有贼通过顶楼天台,翻进邻居家去。
在现在这个人均羽绒服的季节,她穿这身居家才凑合不冷的衣服,去小区外面闲逛,也相当没有说服力……
所以宋春眠还是维持原判——
认为女孩不是跟邻居吵架以后,一个人出来闹脾气的。
就是噶腰子的。
而考虑到她觉得‘母亲’很久没动静,感到不对劲,却苦苦等待一个外人来敲门的后续作为……
甚至噶腰子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总之,种种考虑,宋春眠都不打算掺和女孩这档子事。
“我还忙,你找别人吧。”
他说着就转过身,要掏出钥匙打开自家门。
但是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颇有节奏的踢踏声——
“小心路滑!”
老式单元楼很空,回音很重,随便说句话都像是加了混响。
哪怕拖鞋是橡胶材质,声音不重,也因为楼道的回声让那踢踏的节奏尤为明显。
而这种节奏,宋春眠都熟悉地应激了。
几乎是膝跳反应似的速度,他拽住了自己的裤腰,不让它往下掉。
但这仍然压抑不住他心里的惊骇:
“你是怎么——”
后面“知道”的字节才刚刚抵达喉舌,宋春眠就感觉到一股不算太重的力道,硬是从自己身前推了一把。
趔趄的同时,他的后背又不由自主地,撞上了身后的房门。
“哐当”一声。
不疼,但兴许是老式住宅年久失修,门框都跟着颤了几下。
房门也并不隔音。
宋春眠很快就听到,门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此时他也顾不得那女孩刚才做了什么,连忙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
才刚理完袖子,房门内就传出一声迟疑地询问:
“哪位?”
“我是601的住户,我刚才不小心——”
宋春眠想赶紧道歉解释一下,但身后的女孩却冲他狠狠鞠了一躬,说:
“推了你一把实在不好意思!但是我真没骗你,屋子里面真的有脏东西!”
脏东西?
刚才女孩的一番操作,让宋春眠有些混乱。
他一时间不太敢确认女孩所言是否属实,迟迟没能再开口。
但门内的人却听出来了宋春眠的声音,通过猫眼又仔细看了看。
确认了身份,先宋春眠一步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印象里,那个有些麻烦的女士:
“有事么?”
女人脸颊上的法令纹很深,看起来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
在家里也穿着一身淡绿色中式旗袍,戴着金丝眼镜。瞧得出年轻时候也是个相当漂亮的女人,算得上风韵犹存。
只论第一印象,宋春眠挑不出女人什么毛病。
但两人头一次见面的原因,是因为宋春眠开的音响外放太吵,她睡不着觉。
其实那个音响的声音并不大,宋春眠放的也不是摇滚、说唱那种扰民的音乐。
恰恰相反。
他放的是《水星记》。
但考虑到,或许这位女士的听力很好。
又或许是两边都开着窗户,老房子没什么隔音可言。
总之,宋春眠这几天没再外放过音响。
但她还是以不同的理由找上门来。
什么开着灯影响睡眠、外卖小哥的动静吵醒了她等等……
半个月上门了七次。
这让宋春眠对她的印象一落千丈。
倒没有多讨厌,只是觉得麻烦。
他不太喜欢麻烦的事情,不论关乎对方还是自己。
但这次的确是他麻烦到人家了,哪怕并非出自本意。
所以宋春眠还是礼貌性道歉,指了指自己身后的罪魁祸首:
“实在不好意思,刚才我不小心没站稳,摔了一下。那个……令爱好像有事找您,你们聊。”
“令爱?”
那位女士先是眼前一亮,接着踮起脚尖,顺着宋春眠的肩头看去,脸色又顷刻冷了下来,
“你在说什么?”
宋春眠愣了愣,侧过身子,给她们‘母女’腾开了位置,有些迷茫:
“你们不是……?”
“她看不到我!”
女孩先行回答了宋春眠,脸上的急切丝毫不见褪去,“除了你,还没人能看到我。”
宋春眠本来不信她的话。
但是能根据邻居的反应,确定她的确看不到自己身后的少女。
与【BUG】朝夕相伴的从容,让他根本没怎么迟疑,迅速找好了借口:
“其实是这样的,我刚才回家路上,看见您家里的窗户上似乎有什么动静,怕您遇到什么麻烦,所以才冒昧打扰……
您放心,我是咱们新安区督察所,新上任的协理员,不是坏人。
这是我的协理证明。”
没有编制,没穿制服,就很难证明自己的身份。
好在宋春眠上岗前有考虑过类似状况。
此时连忙从羽绒服的内兜里,掏出一份纸质的复印件,展示给对方看,
“你看——宋春眠。上面有照片的,能确认我的身份。”
女士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镜,审视起宋春眠来:
“协理员?意思就是,不算正式督察,对吗?”
宋春眠回答的也很老实:“是的,不算。”
“所以,我也有拒绝的权利,对吗?”
“没错。”
“那我拒绝。”
“当然可以。”
宋春眠反而松了口气,因为对方似乎没太计较。
但是想到身后那个【看不见的女孩】,和【来自未来的消息】,他又试探性地问道:
“那可否允许我问您两个问题?”
“你说。”
“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邱。”
宋春眠眼角一抽,暗自咬牙,又问:“您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对吗?”
“我女儿在国外。”
“所以……您家里现在只有一个人?”
“你想说什么?”
邱女士十分不解,“我出门前家里门窗一直反锁着,不可能有人从天台翻进来。”
“是的是的,有可能是我看错了。”
宋春眠笑呵呵地回答。
随后从手上的塑料袋里,拿出一袋沙糖桔递给对方,
“实在抱歉打扰您了,这个沙糖桔是今天新买的,算是一些心意……”
邱阿姨摇了摇头,伸手推拒了宋春眠的歉礼:
“道歉我接受了。可以理解——你们谨慎一些,治安就更好一些。但是橘子就不用了,你拿回去吧。”
“好。那我就住在您对门,如果遇到什么事情,可以第一时间来找我。就不多打扰了。”
“再见。”邱阿姨点头,关门,一气呵成。
宋春眠这才长舒一口气。
甭管道是不是真心接受道歉,至少面上也算是说得过去。
只是‘友谊家园’,‘姓邱’,‘独居’,‘大龄女性’,结合自己身后这个【看不见的少女】和【未来讯息】……
宋春眠已经很难自欺欺人,说这一切不过是‘巧合’。
今夜,【他的隔壁会发生一起凶杀案】。
他的邻居,将会是【第十一位受害人】。
思索间,他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似乎唯一掌握事情经过的女孩身上。
他很少用这种堪称明目张胆的目光,来回打量一个人。
女孩被他这直勾勾的眼神审视地发怵。
声音都不像刚才一样中气十足。
她缩着脖子,两只手也藏进袖子里,攥地很紧,反复搓捻。
此时说话,反而带着股怯生生的意味:
“我真的没有骗人——我亲眼看见,有什么东西跟着她一起进去了……”
宋春眠微微眯起了眼。
女孩态度很友好,此时压低了声音,更让人觉得怜惜。
可她的小动作太多了,多到有些刻意。
像是开屏的孔雀,明明无时无刻不在释放自以为是的魅力,却还要装作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
美貌是一种优势。
这个女孩很美,她也知道自己很美。
她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表情,都在试图向宋春眠传递一个信息——
我真的安全无害哦!
但真正无害的人,是不会刻意强调的。
他不可能完全相信这个陌生的女孩。
但是,需要从她口中了解到更多信息。
于是他也摆出和善的态度,摇头笑了笑:
“我的意思是……除了我,好像没有人能看见你,对吗?”
有些事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
因为他也挺会演的。
女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