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绣色门环

铜门环上的绿锈在掌心晕开时，夏安恍惚看见程默最后一次离开诊所的模样。

七月的临江镇浸泡在雨季特有的霉味里，青石板缝隙渗出暗红色苔藓。公告栏上那张讣告被雨水泡得发胀，“心理医师程默意外坠江“的铅字洇成扭曲的墨团，像无数只溺毙的蜉蝣尸体。夏安的指甲深深陷进铜门环的锈蚀纹路，铁腥味混着江水咸涩的气息涌进鼻腔。

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诊疗室残留着程默惯用的苦橙香，却在梅雨季发酵成腐败的甜腻。百叶窗透进的灰蓝色光线里，灰尘在弗洛伊德画像前跳着痉挛的舞。夏安的指尖划过积灰的橡木桌，突然在第三个抽屉底部触到异样的凸起——牛皮日记本被压在《精神分析引论》精装本下，锁扣处凝结着暗褐色污渍。

“7月17日，我必须杀死自己。“

程默的字迹像被暴雨冲刷过的蛛网，在泛黄的纸页上支离破碎。夏安的手腕撞翻墨水瓶，蓝黑色液体在“杀死“二字上晕染出漩涡状的痕迹。窗外炸响的闷雷中，她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咔哒声。

“夏医生？“镇长裹着雨衣的身影堵在门口，袖口滴落的水珠在地板汇成蜿蜒的溪流，“这是今早在三号码头捞上来的。“防水袋里躺着枚登山扣，蓝漆剥落处露出锐利的金属光泽，像是被某种利器反复刮擦过。

夏安用袖口擦拭袋面水渍的动作突然僵住——本该浸透江水的手机屏幕竟干燥得能映出她扭曲的面容。电源键按下瞬间，锁屏壁纸刺进瞳孔：程默穿着她从未见过的藏蓝色冲锋衣，背后岩壁爬满血痂似的红枫。

“程医生上周刚捐赠了镇史馆修缮费。“镇长摩挲着公文包压痕处，“他总说临江镇藏着太多...怎么说来着？‘困在时间琥珀里的幽灵’。“

当啷。登山扣坠地的声响惊飞窗外栖息的夜鹭。夏安弯腰时瞥见镇长雨靴侧面的泥点——那不是江边常见的灰褐色淤泥，而是钢琴烤漆般的靛蓝色。

暮色顺着百叶窗爬满墙壁时，夏安在日记本夹层摸到张泛白的电影票根。2013年7月17日，《黑天鹅》午夜场，3排7座。被撕碎的副券边缘残留着半枚暗红色指纹，像是有人用染血的指尖反复摩挲过这个日期。

诊疗室的镜面墙突然泛起涟漪。夏安转身时撞翻诊疗椅，病历散落声中，她分明看见镜中程默穿着湿透的白大褂，正在自己方才的位置书写着什么。冷汗浸透的后背贴上冰凉的镜面，某种带有铁锈味的呼吸拂过后颈。

“叮——“

防水袋里的手机突然亮起。未知号码发来的照片正在加载：暴雨中的临江大桥护栏上，两道并排的蓝漆划痕在闪电中泛着磷火般的幽光。夏安冲向窗边的刹那，对面琴房楼顶闪过半个黑影——那人左腕缠绕的蓝丝带，正与程默登山扣上残留的纤维一模一样。

暴雨终于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