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烬锁照骨
青铜轮盘在血水中缓缓翻转，萧云舟指尖触到婴儿襁褓的刹那，三百具冰棺突然从湖底浮起。每具棺盖内壁都刻满暗红色卦文，那些本该凝固的血迹竟如活物般游动，逐渐汇聚成青璃侧卧的轮廓。她腐烂的左眼突然转动，瞳孔里映出萧云舟背后悬浮的锁链——那已不是虚影，而是从他脊骨中生出的实体。
“你终于把自己炼成了钥匙。“
青璃的声音带着冰层开裂的杂音，腐朽的指尖划过轮盘边缘。青铜表面顿时浮现密密麻麻的齿痕，竟是萧家历代族长更迭时咬下的牙印。萧云舟后颈的裂纹突然发烫，那些游走的锁链阴影在冰面上投射出诡异画面：七岁的自己跪在祠堂，父亲正将染血的卦签塞进他掌纹裂口。
冰棺中的血影突然立起，青璃腐烂的半张脸贴近萧云舟：“闻到通幽骨燃烧的香气了吗？当年萧重光就是被这味道蛊惑，把我第三根肋骨折断炼成了......“话音未落，她胸腔突然透出青铜戟尖，持戟者竟是少年模样的萧重光，他赤脚踏着冰棺走来，每一步都在水面凝出锁链纹路。
“三百年了，青璃。“少年将军的甲胄滴着紫黑色液体，“你说锁魂人终成困兽，可曾想过困兽的獠牙能咬断轮轴？“他猛地拧转戟柄，青璃的血影轰然炸开，飞溅的血珠却在空中凝成三百枚青铜卦签。萧云舟伸手欲接，却发现每枚卦签都刻着自己的生辰。
冰湖突然沸腾，数十具先祖尸骸破水而出。他们腐烂的皮肉间缠绕着冰晶锁链，空洞的眼窝里飘着幽蓝火苗。七叔的干尸踉跄着抓住萧云舟手腕，喉骨间的卦签突然发出尖啸：“丙辰年冬至，你父亲剖开冰棺时，青璃的尸身正在融化......“
幻象如利刃刺入脑海。
萧云舟看见冰棺中的青璃腹部诡异地隆起，父亲手持青铜匕首划开尸身肚腹，取出的不是腐肉而是团跳动的冰蓝色火焰。那火焰中心裹着截晶莹锁链，正与襁褓中自己掌心的裂纹完美契合。冰棺外突然传来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她隆起的腹部渗出金红血水，染红了祠堂地面的八卦阵图。
“通幽骨需要活祭。“
少年萧重光的幻影抚过青铜戟上凝结的血霜，“你父亲剖开青璃尸身取骨时，那具三百年前的尸骸突然睁眼说了句话——'锁链另一头系着因果'。“
冰棺群开始震颤，青璃破碎的血影重新凝聚。她腐烂的右手突然插入自己胸腔，扯出半截晶莹剔透的锁链，链环碰撞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当年萧重光抽我三根肋骨时，可曾告诉你锁魂钉需要血脉温养？“她将锁链甩向湖面，沸腾的血水顿时凝成冰镜，映出令萧云舟肝胆俱裂的画面——
六岁生辰那夜，母亲林婉秋抱着他蜷缩在地窖。父亲手持青铜轮盘走进来时，母亲突然咬破舌尖将血喷在轮盘中央。飞溅的血珠在空中凝成卦象，萧云舟清晰看见襁褓中的自己心口插着枚冰晶锁魂钉，钉尾的锁链正连向地底某处。
“舟儿快走！“
记忆中母亲的嘶喊与现实重叠。冰镜轰然炸裂，飞射的碎片中，真正的林婉秋残魂从青铜鼎里浮出。她半透明的躯体布满锁链勒痕，怀中却紧抱着团青光：“娘没能毁掉命契轮盘，但找到了这个......“
青光散去，竟是半块染血的龟甲。萧云舟伸手触碰的刹那，龟甲表面的血迹突然游动起来，在冰面勾勒出完整的河图洛书。青铜轮盘发出刺耳摩擦声，盘面卦象开始逆向旋转，那些凝固了三百年的族长牙印竟渗出黑血。
“原来如此......“
萧云舟突然挥剑斩向自己的左臂。冰晶长剑在触及皮肤的瞬间化作锁链，缠绕着将他拽向轮盘中心。少年萧重光的幻影想要阻拦，却被突然苏醒的先祖尸骸们扯住四肢。青璃腐烂的脸庞浮现狂喜之色，她胸腔透出的锁链如毒蛇般袭向萧云舟后心。
金属贯穿血肉的闷响在渊底回荡。
萧云舟低头看着心口透出的锁链尖刃，嘴角却勾起释然的笑。他沾血的手指按在龟甲裂纹处，河图洛书的青光突然暴涨：“母亲，当年您用血咒逆转轮盘方位时，是不是看到了这个......“
染血的龟甲应声碎裂，青光中浮现出青铜轮盘背面的真实图景——根本没有什么命契咒文，只有用冰晶锁链缠绕成的婴儿襁褓图案。当锁链从萧云舟心口抽离时，带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三百道交织的光阴碎片。每道碎片里都是青璃在不同时空被锁链贯穿的画面，而所有锁链的源头，最终都指向他掌心的裂纹。
冰湖开始崩塌，倒悬的青铜棺椁如暴雨坠落。萧云舟在纷飞的冰屑中抓住母亲残魂的手，发现她怀中青光里裹着的是半截烧焦的锁链：“当年您剖开自己腹部，不是要取出通幽骨......“他声音发颤，“您是把锁魂钉转移到了......“
林婉秋的残魂突然凝实，她腐烂的指尖轻点儿子眉心：“你出生那夜，青璃的尸身曾在祠堂显灵。她腕间的锁链缠住你的脐带，说'这孩子才是真正的契眼'。“残魂开始消散，最后的耳语混着锁链断裂声传来：“舟儿，命契的锁链从来不在青铜盘上......“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青铜轮盘彻底粉碎。萧云舟被气浪掀飞时，看见少年萧重光的幻影在火光中化作青烟，而青璃腐烂的尸身正被锁链拖向深渊最深处。她残缺的右手突然抓住冰晶长剑，在彻底消失前掷出一道寒光：“去冰渊之眼......那里有你要的......“
萧云舟重重摔在冰面上，掌心裂纹渗出金红色液体。他挣扎着爬向寒光坠落处，发现那是半枚青铜钥匙，匙身刻着母亲教他认过的古篆——“照骨“。四周冰层突然透出幽光，映出地底纵横交错的锁链网络，每根锁链末端都拴着个蜷缩的婴儿虚影。
当钥匙插入冰面裂痕时，整个葬龙渊响起了三百声重叠的婴儿啼哭。萧云舟的龙化右眼突然剧痛，视线穿透冰层看见了骇人景象——无数青铜棺椁在岩浆中沉浮，棺内封存的不是尸骸，而是浸泡在血水中的冰晶锁链。每条锁链都延伸向中央的巨型冰柱，柱内封冻着个腹部隆起的女子，她腕间缠绕的锁链样式，竟与萧云舟掌心的裂纹完全吻合。
“青璃......“
萧云舟的指尖在冰面划出血痕。他终于看清那女子的面容——与祠堂画像中的初代主母一模一样。冰柱底部刻着段被灼烧的铭文，当锁链纹路爬上他的眼球时，那些焦黑的文字突然在视网膜上清晰起来：
“通幽骨，锁魂钉，原是冰渊孕双生。契成日，逆轮启，三百因果烬中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