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人樽
冰晶在阿兰若眼睫上绽开霜花时,她发间的银铃突然炸成碎片。沈砚的瞳孔里映出骇人景象——每粒铃铛碎片都裹着婴儿的乳牙,落地后化作黑血渗入星盘。青铜星盘发出饥渴的嗡鸣,那些凝固在沟壑里的血地图开始流动,朝着皇宫方向蜿蜒。
“少帅可听过活人樽?”阿兰若的嘴唇被冰霜封住,声音却从沈砚背后的青铜柱传来。他猛然回头,看见柱面浮出张牙舞爪的人形凸起,那轮廓竟与御书房里的帝王画像如出一辙。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星盘中央裂开猩红豁口。沈砚腰间玉佩腾空而起,冰魄镜的虚影在血光中显现。镜面映出的不是当下场景,而是三百年前的祭坛——他的先祖正将冰魄镜碎片锻入青铜樽,樽底残留的冰晶正化作血管扎进帝王咽喉。
阿兰若身上的冰层突然崩裂,嫁衣碎片如蝙蝠四散。她裸露的脊背上浮现人皮地图,沈砚赫然发现地图缺失的西北角,正是父亲书房暗格的位置。当他想凑近细看时,阿兰若的脊椎突然钻出七根傀儡线,线头系着的银针直刺他双目。
“小心慕云遮的牵丝蛊!”沙哑的警告声从地宫穹顶坠落。沈砚被青铜柱伸出的鬼手拽开半步,银针擦着脸颊划过,带起的腥风竟腐蚀了冰魄镜虚影。抬头望去,只见穹顶倒悬着十二具冰棺,每具棺中都有个正在剥皮的自己。
方才出声的竟是其中一具冰棺。棺中“沈砚”的脸皮已褪至下颌,露出下方阿兰若的森森白骨。当两个沈砚四目相对时,地宫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合卺歌谣,歌词夹杂着冰魄族古语与西域丧曲。
阿兰若的傀儡线突然调转方向,刺入自己后背的人皮地图。地图应声撕裂,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沙粒。沈砚的玉佩在此刻完全碎裂,真正的冰魄镜从心口浮现——镜框竟是用人牙镶嵌,每颗牙齿都刻着“沈”字族徽。
“原来你才是棺中人。”阿兰若发出泣血的笑声,她的头盖骨在笑声中透明,露出颅内盛开的血色曼陀罗。当沈砚的剑锋触及花瓣时,整座地宫开始坍缩成冰魄镜中的幻影。
最后一粒沙消失前,沈砚看见镜中映出骇人真相:苍梧城地宫不过是冰魄镜的倒影,真正的青铜樽正端放在龙椅之上。而龙椅上那位“帝王”掀开龙袍,袍下身躯早已与青铜樽融为一体,樽口探出的冰晶血管正插在文武百官的囟门上。
地宫坍缩的轰鸣声中,沈砚被抛入流沙漩涡。腐坏的莲花香突然被檀香截断,他跌坐在柔软织物上——竟是铺满人发的毯子。三十六个傀儡童子抬着朱红轿辇破沙而出,童子关节发出血蚕啃噬骨头的细响。
“沈公子可知,活人入冥婚,需备三牲六畜?”轿帘无风自动,慕云遮的烟灰色瞳孔映着满地冰渣。她怀中傀儡突然裂嘴笑道:“牲口这不就齐了么”,童音未落,轿辇四周沙地钻出被冰晶封喉的送葬驼队。
沈砚的剑锋刚起,慕云遮腕间血蚕丝已缠住冰魄镜边缘。镜面顿时浮现三百年前场景:慕云遮的前世正将合卺酒倒入青铜樽,而跪在一旁的新郎官,眉宇间与沈砚有八分相似。
“您先祖当年用冰魄镜碎片镇我魂魄时,可没教过后人装傻充愣。”慕云遮的指甲划过傀儡童子天灵盖,童子囟门突然翻开,露出里面蠕动的食忆血蚕。那些通体透明的蚕虫正在拼凑沈砚母亲逃婚那夜的记忆残片。
阿兰若的银铃碎屑突然从地底激射而出,却在触及轿辇前被血蚕丝织成网兜。慕云遮轻笑一声,网中银铃残片竟重组为微型青铜樽,樽身浮现的西域文字正是“活人饲樽”。
“九幽部的傻姑娘以为自己在复仇?“她弹指震碎冰魄镜幻象,露出镜框人牙上隐藏的万督山印记,“从你沈家接受守门人职责那刻起,所有新娘都是浇灌永生樽的活祭。”
傀儡童子们突然齐声吟唱血蚕祭歌,沈砚后颈的皮肤开始凸起文字。当最后一句“银线缝就帝王图”落下时,他衣襟内侧浮现出完整的冥婚契约——缔约方赫然盖着万督山掌印与帝王玺。
沙暴在此刻骤停,月光照亮慕云遮褪去人皮的右手,森森指骨上缠着与阿兰若同源的傀儡线。线头延伸处,正是皇宫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