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历史语言研究集刊(2020年第1辑/总第13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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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捨身飼虎本生的起源問題

孟瑜

捨身飼虎是最著名的佛本生故事之一。1831年,德國學者施密特(Isaak J. Schmidt)將該本生的一個異本作為閱讀材料收録在Grammatik der mongolischen Sprache(《蒙古語語法》)中。[1]從此,該本生正式進入學術視野,學界對其進行了一系列研究。然而,就目前掌握的材料來看,我們仍不清楚該本生的起源。

談一個本生的起源問題,我們往往將其劃歸為三個層面來論述,分別是祖本(urtext)問題、部派歸屬問題和“發源地”問題。

首先,捨身飼虎本生的祖本難求。該本生流傳極廣,異本衆多。按照捨身者在捨身時的身份可將這些文本分為三類:捨身者為修行者、王子和身份不詳。然而,我們衹能在小範圍內判斷文本間的親疏關係,如《前世三轉經》(T 178)、《銀色女經》(T 179)、Bodhisattvāvadānakalpalatā(《菩薩因緣如意鬘草》)的第51章Rukmavatyavadāna(《金色女因緣》)和Divyāvadāna(《天譬喻經》)的第32章Rūpāvatyavadāna(《具色女因緣》)是四個內容和結構都十分相似的平行文本;再如,Mahajjātakamālā(《大本生鬘》)的第43章Brāhmaṇajātakāvadāna(《婆羅門本生因緣》)改編自Āryaśūra(圣勇)所著Jātakamālā(《本生鬘》)中的第1章Vyāghrījātaka(《母虎本生》),而後者又影響了幾個以斯里蘭卡語和巴利語寫成的文本。但是,我們無法從這三類中析出一篇可作為“祖本”的文本,換句話說,我們很難判斷捨身者最早的身份。[2]

其次,捨身飼虎本生並沒有清晰的部派歸屬。這是本生類文獻共有的特徵。學者郭良鋆曾就巴利文《本生經義釋》(Jātakatthavaṇṇanā)中的故事來源進行論述。

《本生經》中的故事,絶大多數都不是佛教僧侶首創的,而是在人民中間久已流傳,甚至古已有之。佛教比丘來自社會各個階層,非常熟悉這些民間故事。當他們布道說法時,便把這些故事揉合進去,以增強他們的宣教效果。當然,也有一小部分本生故事是佛教徒們自己杜撰的,這類故事佛教色彩就濃一些,着重宣揚仁慈和善行,尤其是那種異乎尋常的自我犧牲和難以置信的施捨。……《本生經》中許多故事與佛教本身的關係並不密切,衹是在流行的民間故事的頭尾上按上了佛教套語。本生故事作為說教的工具,既不屬於小乘,也不屬於大乘。每個部派的經典中,都有數目不等的本生故事。[3]

雖然捨身飼虎本生不見於《本生經義釋》或《所行藏經》(Cariyāpiṭaka)等幾部巴利文經典,但是它還是基本符合這個論述——該本生既收録在大乘經典,如《金光明經》中,又見諸其他部派歸屬不清晰的典籍,如JātakamālāDivyāvadāna等。因此,捨身飼虎本生作為“說教的工具”被許多部派的經典吸收,但是不能反過來證明其原始性質。

最後,捨身飼虎本生的多個異本提及故事的“發生”地點,而這些地點常被人誤解為本生的來源地。關於這一點,筆者將重點論述。

本生(jātaka)是佛教文獻中獨特的類型。在《本生經義釋》中,一個完整的本生故事一般包含五個部分:現在事(paccuppannavatthu)、過去事(atītavatthu)、偈頌(gāthā)、偈釋(veyyākaraṇa)、聯繫(samodhāna)。現在事叙述佛陀此世的故事。佛陀常在遊歷到某地後,藉由當地發生的奇異現象講述前生的因緣。過去事即佛陀前生的故事,這是整個本生的主體,有時會狹義地等同於本生本身。過去事中常常附有偈頌。偈釋即對偈頌逐字逐句的注釋。聯繫即聯繫前生與現在,將過去事中的人物對照現在的人物。現在事和過去事常常會提及一些地點,而這些地點的位置並不固定,因此有的學者認為,正是由於本生的這種獨特的結構,使得“定位”(localization)可以在亞洲各地發生。[4]這在理論上的確是可能的。

具體到捨身飼虎本生,多個異本中的現在事和過去事均提到故事發生地。除此之外,中國西行求法的僧人也提到與該本生相關的一些地點。更有趣的是,現實中有一些地名也與該本生有關。筆者將在下文中對這些地名進行分類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