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冬至
后院西耳房，夜
饭后一家人围着炉子聊天，吃了几天的荤油，肚子里总算补足了油水，整天不上学的秦国庆，觉得这种日子过得安逸。
当然也有人不那么安逸，上周分油渣的时候，张小敢捧了一大把，边走边啃，到家时只剩了一小半。
可怜孩子太久没见过大油水，猛吃了一顿后，当晚就捂着肚子不停的窜稀，第二天秦燕春在院子里的水池上，抖着雷子洗了一上午床单。
秦国庆想想可怜的娃儿，就忍不住乐出声来。
“傻乐啥呢？老半天了！”二姐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秦国庆缓过神，嘴角微微上扬，问道：“二姐，还想吃猪肉吗？”
秦胜娣可不知道弟弟在想着窜稀的事情，想起那天大龙哥做的火爆腰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道：“不是都吃完了吗？你小子还私藏了？”
“那倒没有，不过咱们可以再去山里弄啊！”秦国目露狡捷的说道。
秦胜娣闻言转头看向了母亲。
秦母早就听到他们的对话，见儿子还不时的偷瞄向自己，她垂下眼神，理都没理。
见母亲不搭话，秦国庆眼珠一转，对母亲说道：“娘，明天是十月十五了。”
秦母闻言一愣，道：“十五怎么了？”
“十月十五是下元节啊！”秦国庆一脸郑重的说道。
秦母哭笑不得，十月一还罢了，下元节是个啥玩意儿？
知道这小子又想进山，这是在想着法子争取自己同意，可一想到上次姐弟二人去上坟，差点就出了事情，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孙秀琴对着儿子没好气的说道：“你爹可真埋了个好地方！他现在啥也不缺，不用你去送了！”
秦国庆被母亲说破心思，讪讪的道：“我就是想吃猪头肉了，看看能不能进山再弄一头。”
秦胜娣忍不住出声刺道：“你可真是秦家的好大儿！回回都拿这个当借口。”
秦母拍了一下女儿，对着秦国庆认真的说道：“家里现在有粮、有油还有肉，以后少往山里跑，上次差点把你大姐弄丢了，害得我担惊受怕的，这次你又想带谁去？”
秦胜娣又插话道：“要不你就把太太背上？你不是能御兽吗？指挥个老虎，让它驮着太太。再指挥个豹子，让它帮你抓野猪呗！”
秦国庆白了她一眼，心道：我可谢谢您嘞！替我想得这么全乎。
老太太在一旁乐呵呵的说道：“我看行，让三宝带着我进山转悠，说不定还能遇见个山大王啥的。”
秦国庆见一家人都在打岔，知道近期进山的事情应该是没戏了，对于上次大姐进山差点走丢的事情，他还是有点愧疚的。
只是有点对不起街道的大厨，许诺给他下次的那头整猪，也只好等下次了。
*
“这盘肯定是二大爷送的，个头儿都比别人小了一圈。”
十一月二十二冬至
老太太提前把秦家众人喊了过去，帮着一起打扫屋子，她自己也收拾的干净立整。
还没到中午，三位大爷就挨个儿把饺子送了过来。逢年过节都有这么一遭，老太太早已习惯了，这是年节的孝敬，也不用讲究回礼啥的。
“就你话多，有的吃就不错了，有什么好挑理的？”秦母见儿子还没上桌，就指着一盘饺子开始说嘴，没好气的教育了他一句。
待大姐二姐摆好碗筷，众人开始吃饺子时，秦国庆笑着跟母亲扯呼道：“这不是挑理，就事论事嘛！二大爷不愧是文化人，送来的这盘饺子，看着就比较秀气。您看看这一个个小巧玲珑的，盘底子都没占满。”
秦胜娣听弟弟说得有趣，哈了一声，夹起一个秀气饺子尝了尝，道：“油渣白菜馅儿的，味道有点淡。”
油渣？秦国庆都惊了，他们分油渣那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了，二大爷家几个孩子带回去那点油渣，到现在都还没吃完？
二大爷牛杯了，这‘勤俭节约’的水平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秦国庆心里赞了一句，从另外一个盘子里夹了个胖乎乎的饺子，放进嘴里嚼了嚼，道：“我猜这盘是三大爷送的，嗯~韭菜鸡蛋馅儿的，喷香！小妹快吃！”说着给旁边的妹妹秦胜利也夹了一个。
“你怎么知道这盘是三大爷送的？”大姐夹起一个胖饺子看了看，好奇的问道。
秦国庆嘿嘿笑道：“他家孩子多，肯定舍不得用白面，这盘饺子是二合面的。而且个头儿大，像是老王家的风格。”
说完他又把最后一盘，看起来最白的饺子，往老太太那边推了推，道：“这盘得是一大爷送的！太太，白面的好消化。您先吃，快尝尝什么馅儿的？”
老太太心里熨帖，笑呵呵从盘里夹了一个，应道：“好！好！都吃！都吃！”说着放进嘴里嚼了嚼，道：“嗯，猪肉大葱的。洪魁有心了，是个懂礼的。”
咽下之后又对着孩子们说道：“都尝尝，我一个人也吃不了。”
秦国庆也没客气，夹了一个尝了尝，吧唧着嘴道：“还得是厂子里的老工人啊，猪肉大葱白面饺子，这生活水平，啧！啧！啧！”
秦母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斥道：“好好吃饭，不许作怪！”
饭后歇了一下午，看着天色接近傍晚，秦母带着大姐取来了面粉和案板，全家人围着桌子也开始包饺子。别人送的是别人的，自家包的是自家的，这冬至日的福气可不能搞混了。
等饺子出锅，院子里嘈杂的声音响起，邻居们也都下班回来了。
老太太示意秦母盛好一碗饺子，对着秦国庆说道：“三宝，去，给大爷们送饺子。”
“我？”
秦国庆指了指自己鼻子，不解的问道：“为啥我去送？”
老太太嗔怪道：“看你说的，秦家就你一个男孩儿，你不去谁去？”
“不是这个，我是说为啥要去给他们送？”
秦国庆有点不情愿，以前从来都没有送过。
“这是节礼，你爹不在了，你就得顶起门户。现在去给长辈们送个节礼，也好让他们知道，秦家有个懂事的孩子。”老太太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秦国庆知道老太太的意思，他在院子里几次折腾，得罪了不少人，邻居们已经不怎么把他当小孩儿看了。
他在院子里人憎狗嫌的，除了三大爷和房大龙，都没人待见他。
三大爷还是因为炉子的事，要不然就凭王二毛挨的那一巴掌，人家都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即便如此，秦国庆也没觉得邻居们有多重要，各家过好各家的呗，送来送去的，有这个必要吗？
秦国庆不愿意去，找借口道：“那为啥上次的兔肉只给一大爷送，这次就要送三家？”
“上次讲得是情，跟谁家关系好了，送点东西是情分，这次说的是礼！礼是啥？礼就是规矩。
法是国家给你定的礼，德是众人给你定的礼。而最重要的是你心中的礼，只要心里有规矩，你就永远不用担心自己会走歪路。
三宝，人只要活着，就会有这些里里外外的束缚。即便你以后有了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超脱于世人之外。总会有些割舍不掉的羁绊，是你一辈子也无法摆脱的。”老太太若有深意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