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卷一百四十九·后唐闵帝纪

闵帝，名为从厚，小字菩萨奴，是明宗的第三子。他的母亲是昭懿皇后夏氏，在天祐十一年（公元914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庚申，闵帝于晋阳旧宅出生。闵帝幼年时喜好读《春秋》，大致能理解其中大义，容貌与明宗相似，尤其受到明宗的宠爱。

天成元年（公元926年），闵帝被授予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徒。天成二年四月，加官检校太保、同平章事、河南尹，兼判六军诸卫事。十一月，又加官检校太傅。天成三年三月，被授为汴州节度使。天成四年，移镇河东。长兴元年（公元930年），改授镇州节度使，不久被封为宋王。长兴二年，加官检校太尉、兼侍中，移镇邺都。长兴三年，加官中书令。秦王从荣，是闵帝的同母兄长，因为闵帝有德行声望，对他深为猜忌。闵帝在邺宫时，担忧会遭遇祸患，不过他善于顺从迎合，最终避免了嫌隙。

长兴四年（公元933年）十一月二十日，秦王被诛杀。第二天，明宗派遣宣徽使孟汉琼乘驿马疾驰召闵帝。二十六日，明宗驾崩。二十九日，闵帝从邺都抵达。十二月初一癸卯，在西宫发丧，闵帝在灵柩前即位。初四丁未，群臣上表请求闵帝处理政务，表章上呈两次后，闵帝下诏应允。初六己酉，对朝廷内外将士分别给予不同赏赐。初七庚戌，闵帝穿着丧服在广寿门东庑下接见群臣，宰臣冯道进言说：“陛下长久处于哀伤毁瘠之中，臣等都希望能一睹圣颜。”朱宏昭上前举起闵帝的帽子，群臣行再拜之礼后退下。闵帝前往光政楼慰问军民。初八辛亥，赐司衣王氏死罪，是因为她受秦王之事牵连。初十癸丑，任命前镇州节度使、泾王从敏暂代河南府事，不久又用卢质替代他。十二乙卯，赐司仪康氏死罪，是因为她与王氏之事相关联。十三丙辰，任命天雄军节度判官唐汭为谏议大夫，掌书记赵彖为起居郎，元从都押衙宋令询为磁州刺史。十四丁巳，任命左仆射、平章事冯道为山陵使，户部尚书韩彦恽为副使，中书舍人王延为判官，礼部尚书王权为礼仪使，兵部尚书李铃为卤簿使，御史中丞龙敏为仪仗使，右仆射、暂代河南府事卢质为桥道顿递使。十七庚申，任命前相州刺史郝琼为右骁卫大将军，充任宣徽北院使；任命光禄卿、充任三司副使王玫为三司使。二十癸亥，追赠已故检校太尉、右卫上将军、充任三司使孙岳为太尉、齐国公。二十四丁卯，闵帝脱下丧服，群臣三次上表，请求闵帝恢复正常饮食，驾临正殿，闵帝听从了他们的请求。二十八辛未，闵帝驾临中兴殿，群臣排列就位，冯道上台阶进酒。闵帝说：“我向来对酒没有喜爱之情，除了与宾朋好友聚会，不靠近酒杯。何况如今还处于沉痛哀伤之中，怎能安心饮酒进食！”于是命人撤去酒。

应顺元年（公元934年）春正月初一壬申，闵帝驾临广寿殿上朝，百官到阁门表达慰问。当时有议论说，月初穿着朝服前往，不上朝也是可以的。初四乙亥，契丹派遣使者前来朝贡。（《辽史·太宗纪》记载：天显九年闰月戊午，唐派遣使者前来报丧，当天就派遣使者前往祭奠吊唁。）初六丁丑，任命太常卿崔居俭为秘书监，任命前蔡州刺史张继祚为左武卫上将军，充任山陵桥道顿递副使。初七戊寅，闵帝驾临明堂殿，仪仗侍卫依照礼仪，宫中悬挂乐器演奏，群臣穿着朝服就位，宣布制令大赦天下，将长兴五年改为应顺元年。当时有人议论，因为先帝灵柩还未下葬，宫中悬挂乐器演奏不合礼仪，悬挂着但不演奏是可以的。回鹘可汗仁美派遣使者进贡地方特产，已故可汗仁裕进献遗留下来的马匹。当天，命令三十五名宫中使者将先帝的鞍马衣带分别赏赐给藩王。

初九庚辰，宰臣冯道加官司空，李愚加官右仆射，刘煦加官吏部尚书，其余官职照旧。十一壬午，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河阳节度使康义诚加官检校太尉、兼侍中，兼判六军诸卫事。十三甲申，任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宁国军节度使安彦威为河中节度使；任命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忠正军节度使张从宾为泾州节度使，二人都加官检校太傅；任命捧圣左右厢都指挥使、钦州刺史朱洪实为宁国军节度使，加官检校太保，充任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任命严卫左右厢都指挥使、岩州刺史皇甫遇为忠正军节度使、检校太保，充任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十七戊子，枢密使、检校太尉、同平章事朱宏昭，枢密使、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二品冯赟都加官兼中书令。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兼大同彰国振武威塞等军蕃汉马步总管石敬瑭加官兼中书令；幽州节度使、检校太尉、兼中书令赵德钧加官检校太师、兼中书令。枢密使冯赟上表坚决辞让中书令，于是改任兼侍中，封为邠国公。十九庚寅，凤翔节度使、潞王从珂加官兼侍中；青州节度使、检校太尉、兼中书令房知温加官检校太师。二十辛卯，任命翰林学士承旨、尚书右丞李怿为工部尚书，任命秘书监卢文纪为太常卿，充任山陵礼仪使。二十一壬辰，荆南节度使、检校太尉、兼中书令高从诲被封为南平王；湖南节度使、检校太尉、兼中书令马希范被封为楚王。二十三甲午，两浙节度使、检校太师、守中书令、吴王钱元瓘进封为吴越王；前洺州团练使皇甫立加官检校太保，充任鄜州节度使；前彰义军节度使康福加官检校太傅，充任邠州节度使；剑南东、西两川节度使、检校太尉、兼中书令、蜀王孟知祥加官检校太师。制令下达后，孟知祥推辞不接受任命。二十五丙申，镇州节度使、检校太尉、兼侍中范延光，汴州节度使、检校太尉、兼侍中赵延寿，都加官检校太师。二十七戊戌，山南西道节度使、检校太傅、同平章事张虔钊，襄州节度使赵在礼，都加官检校太尉。三十辛丑，任命振武军节度使、安北都护杨檀兼任大同、彰国、振武、威塞等军都虞候，充任北面马军都指挥使。

闰月初一壬寅，群臣前往西宫哭吊。初二癸卯，闵帝驾临文明殿入阁。任命前右仆射、暂代河南府事卢质为太子少傅兼河南尹。任命谏议大夫唐汭、膳部郎中知制诰陈乂同为给事中，充任枢密院直学士。（《通鉴》记载：唐汭凭借文学才能跟随闵帝，历任三镇幕府官职。闵帝即位后，有才能的将佐，朱宏昭、冯赟都将他们排斥驱逐。唐汭性情迂腐粗疏，朱宏昭、冯赟担心闵帝心中的怒气有时会发作，于是将唐汭引入亲近之位，又用他们的党羽陈乂监视他。）宣徽南院使、骠骑大将军、左卫上将军、知内侍省孟汉琼加官开府仪同三司，被赐号忠贞扶运保泰功臣。初五丙午，在正衙任命使者册封皇太后曹氏。初七戊申，任命前雄武军节度使刘仲殷为右卫上将军，邢州节度使赵凤增加爵位和食邑。从此各个藩镇的文武臣僚都依次受到恩泽，这是闵帝即位后广施恩泽的举措。任命翰林学士、中书舍人崔棁为工部侍郎，依旧担任原职。任命给事中张鹏为御史中丞，任命御史中丞龙敏为兵部侍郎，任命太仆少卿窦维为大理卿。十三甲寅，在正衙任命使者册封皇太妃王氏。集贤院进言说：“依照敕书修建凌烟阁，不久前又奉诏询问凌烟阁的高低等级。谨查凌烟阁，在长安时位于西内三清殿旁，画像都面向北，阁中有中隔，隔内面向北绘制功劳高的宰辅，面向南绘制功劳高的诸侯王，隔外面依次图画功臣并题赞。自从西京动荡，四十多年来，原来掌管的官吏以及画像工人都已离世，集贤院所管辖的写真官、画真官人数不少，迁都洛阳后这些职务被废除。如今将要修建凌烟阁，希望先确定辅佐君主创业的功臣人数，请下令翰林院预先让他们绘制真本，再下令将作监动工，按照次序规划间架进行修建。”于是下诏集贤御书院重新设置写真官、画真官各一员，其余都依照所奏请的执行。十六丁巳，安州上奏，本月七日夜，节度使符彦超被部曲王希全杀害，朝廷为此停止朝会一日。十七戊午，任命前振武军节度使、安北都护高行周为彰武节度使。二十辛酉，任命前郓州使范政为少府监。二十五丙寅，闵帝前往至德宫。车驾到达兴教门时，有一只飞鸢从空中坠落，僵死在闵帝面前。当天狂风大作，天色昏暗。

二月初二乙亥，任命前镇州节度使、泾王从敏为宋州节度使。初六己卯，任命前徐州节度使、检校太傅李敬周为安州节度使。当天，宣布授任凤翔节度使、潞王从珂为代理北京留守；任命北京留守石敬瑭暂代镇州军州事；任命镇州的范延光暂代邺都留守事；任命前河中节度使、洋王从璋暂代凤翔军军府事。十七庚寅，闵帝前往山陵工程修建处。当天，西京留守王思同上奏，称凤翔节度使、潞王从珂抗拒朝廷命令。二十四丁酉，王思同加官同平章事，充任西面行营都部署；任命前邠州节度使药彦稠为副部署。任命河中节度使安彦威为西面兵马都监，任命前定州节度使李德珫暂代北京留守。山陵使上奏：“看到陛下御札，说皇帝要亲自奉送灵驾至园陵。查看以往各朝旧事，君主没有亲自送葬的礼仪，请陛下不要前往。”闵帝没有听从。二十二乙未，枢密使冯赟在守母丧期间起复处理政事，当时冯赟正为母亲守丧。二十六己亥，任命司农卿张镈为殿中监。二十七庚子，殿直楚匡祚进言说，监督押解亳州团练使李重吉到宋州，将其囚禁在军院。李重吉是潞王的长子，他被幽禁在宋州时，闵帝还曾赐给他金帛，等到听说西面军队都已叛变，才派使者去将他杀害。

三月初一甲辰，任命前太仆少卿魏仁锷为太仆卿。兴元节度使张虔钊上奏，已会合军队讨伐凤翔。初三丙午，任命右领卫上将军武延翰为郢州刺史。初四丁未，洋州孙汉韶上奏，已到兴元与张虔钊共同商议进军之事。初六己酉，任命镇州节度使范延光依旧为检校太师、兼侍中，担任兴唐尹，充任天雄军节度使、北面水陆转运制置使；任命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石敬瑭依旧为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其真定尹、充任镇州节度使、大同彰国振武威塞等军蕃汉马步总管的职务不变。初八辛亥，任命前定州节度使李德珫为北京留守，充任河东节度使。许王从益加官检校太保，前河中节度使、洋王从璋加官检校太傅。下诏：“藩侯中带平章事以上官职的去世，允许立神道碑，派官员撰写碑文。未带平章事及刺史官职，按照令式应当立碑的，其碑文任由自行撰写，不用上奏朝廷。”十二乙卯，兴元张虔钊上奏，已从驻地带兵奔赴凤翔，收复大散关。宗正寺上奏：“按照旧例，各陵墓有令、丞各一员，近来的惯例是再委派本县令兼任。因为河南洛阳是京城，县令兼任陵令、陵丞不合适。”下诏特地设置陵台令、丞各一员。十六己未，任命前金吾大将军李肃为左卫上将军，充任山陵修奉上下宫都部署。

十七庚申，西面步军都监王景从等人从军中前线回到朝廷，上奏说：“本月十五日，大军进攻凤翔。十六日，严卫右厢都指挥使尹晖带领军队从东面入城，右羽林都指挥使杨思权带领军队从西面入城，山南军队溃败。”闵帝听到这个消息后，对康义诚等人说：“我幼年即位，把政事委托给大臣，兄弟之间，必定没有隔阂。诸位大臣把大计告诉我，我难以违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用什么方法才能转祸为福呢？我应当和身边的人亲自前往凤翔，迎接兄长来主持国家社稷；我自己回到藩地，从道理上来说比较合适。”朱宏昭、冯赟没有回应，康义诚说：“西面军队惊慌溃败，是因为主将失策。如今陛下身边的兵甲还很多，我请求亲自前往关西，重振军威，扼守要害之地。”康义诚又多次上奏请求前往，闵帝召集侍卫都将以下官员宣布说：“先皇帝舍弃天下，我在兄弟之中，没有心思争夺皇位，一旦被召来主持丧事，就被委以社稷重任，岐阳的兄长，果然产生了猜疑。你们这些人从前跟随先朝历经千征万战，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怎能不感到痛心！如今拿出府库中的财物，全部赏赐给你们，希望你们努力！”于是拿出银绢钱丰厚地赏赐给各军。当时正在办理山陵之事，又有这样的赏赐，府库因此一空，军士们还背着赏赐的物品在路上扬言说：“到了凤翔再请求一份赏赐。”他们骄横荒诞毫无畏惧竟到如此地步。十八辛酉，闵帝前往左藏库，查看赏赐给将士的金帛。当天，诛杀马军都指挥使朱洪实，是因为他与康义诚发生忿争的缘故。

二十癸亥，任命康义诚为凤翔行营都招讨使，其余官职照旧。任命王思同为副招讨使；任命安从进为顺化军节度使，充任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下诏将左右羽林军四十指挥改为严卫，左右龙武、神武军改为捧圣。二十一甲子，陕州上奏，潞王已到潼关，杀害了西面都部署王思同。乙亥（此处时间有误，上文已到三月，该时间应是四月初二之类，原文可能有疏漏），向西面行营将士宣谕，等到平定凤翔的时候，每人赏赐二百千钱，府库财物不足的话，就用宫廷中的服饰玩物增加赏赐。下诏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安从进负责京城巡检。当天，安从进已经收到潞王的书信檄文，暗中布置了自己的心腹。二十四丁卯，潞王到达陕州。二十五戊辰，闵帝紧急召见孟汉琼，孟汉琼没有来；召见朱宏昭，朱宏昭害怕，投井而死。安从进不久后在冯赟的家中将他杀害。这天夜里，闵帝带着一百名骑兵出元武门，对控鹤指挥使慕容迁说：“你如果真的忠于我，控鹤军就跟我走。”等到闵帝的车驾出门，慕容迁就关闭城门没有跟随。慕容迁是闵帝向来亲信的人，在危难之时却如此，人们都厌恶他。

这个月二十九日夜，闵帝到达卫州东七八里的地方，遇到从东面来的骑兵不躲避，闵帝身边的人呵斥他们，骑兵们才说：“我们是镇州节度使石敬瑭的人。”闵帝很高兴，石敬瑭在路上跪拜行礼，闵帝下马痛哭，告诉他说：“潞王危害社稷，康义诚以下的人背叛了我，我无法自保，长公主教导我，在路上迎接你，一起谋划社稷大计。”石敬瑭说：“卫州的王宏贽是旧臣且熟悉事务，暂且到王宏贽那里谋划这件事。”石敬瑭就骑马疾驰向前，见到王宏贽说：“主上流亡到此，处境危急，我是他的亲属，用什么办法才能保全他呢？”王宏贽说：“天子躲避敌人，古代也有这样的情况，然而在流亡奔迫之中，也有将相、国宝、法物，所以军队长官们瞻仰侍奉，不觉得国家要灭亡。如今宰职近臣跟从主上了吗？宝玉、法物跟从主上了吗？”询问之后发现都没有。王宏贽说：“大树将要倾倒，不是一根绳子能维系的。如今主上带着五十名骑兵逃窜，没有一名将相跟随，怎么能复兴大业呢！这就是所说的蛟龙失去了云雨的助力。如今六军将士都在潞王那里了，你纵然因为是亲戚藩王顾念旧情，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于是石敬瑭与王宏贽一同在驿亭拜见闵帝，请闵帝坐下谋划此事。石敬瑭把王宏贽所说的告诉了闵帝，弓箭库使沙守荣、奔洪进上前对石敬瑭说：“主上是明宗的爱子，你是明宗的爱婿，富贵既然共同享受，休戚也应该共同承担。如今向亲戚藩王谋划，想要期望安定复兴，反而询问从臣、国宝，想以此为借口，为叛贼算计天子吗！”于是抽出佩刀刺向石敬瑭，石敬瑭的亲将陈晖保护他，沙守荣与陈晖单独交战而死，奔洪进也自刎而死。当天，石敬瑭把闵帝的五十多名随从骑兵全部诛杀，只把闵帝留在驿馆，就骑马疾驰赶往洛阳。

四月三日，潞王进入洛阳。五日，潞王即位。七日，废闵帝为鄂王。派遣王宏贽的儿子殿直王峦前往卫州，当时王宏贽已经侍奉闵帝到了州衙。九日，王峦到达，闵帝被毒酒鸩杀而死，当时年仅二十一岁。当天辰时，白虹贯穿太阳。皇后孔氏在宫中，等到王峦回来，当天她和自己的四个儿子都被杀害。晋高祖即位后，谥号为闵，闵帝与秦王以及末帝的儿子李重吉一同葬在徽陵区域内，坟墓只有几尺高，路过观看的人都为之悲伤。

史臣说：闵帝从幼年时起，就一向有好名声，等到从藩邸被征召，登上皇位，正赶上先帝刚刚去世，而没有得到如同吴王所受的恩宠待遇，于是很快就产生了猜疑隔阂，最终导致流亡奔逃。这是因为辅政大臣没有安国的谋略，而不是少主有不君的过错。以至于流亡在民间，失去了宗庙社稷，这大概是天命难以捉摸，后唐的土德将要衰亡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