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紫禁城头少年郎
十月初，北风萧瑟。
江南之地酷暑方才褪去，而京城却依然一副隆冬时节的景色。
“于谦，你害怕嘛？”
朱祁钰面色冰冷，没有过多的表情，他站着城头，伸出手接下了一朵天空飘落而下的雪花，随即头也没回的问向了身旁的于谦。
“臣怕！”
“臣怕社稷不在，大好山河被城下这些贼子践踏！”
“臣怕江南江河里流的是大明子民的血泪，中原大地倒下的大明将士的身躯，北方的百姓不得安身遭胡虏欺凌，郕王殿下，您怕嘛？”
成为兵部尚书之后，本该身着象征着权利的红色官服的于谦，依旧穿着他从前那套蓝色旧官袍。
听到朱祁钰的询问，他低下头，看了眼已经集结完成的瓦剌大军，同样是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我不怕，于谦啊，咱们的脚下是大明的国都北京，怕已经没有用了！”
“晋人畏惧匈奴，衣冠南渡，但结果呢？宋人畏惧胡人，丢掉了半壁江山岁岁朝贡，结果呢？”
“你看看城下这帮瓦剌人，他们哪个刀上没沾染我大明子民，大明将士的血？我们没有退路，想活着，不能是我们怕，而是我们要让他们怕！”
朱祁钰收回了伸出的手，掌心的温度将那片雪花瞬间融化成了水。
他拳头紧握，冰冷的脸庞之上，终于是被愤怒的神色所代替。
“哈哈哈哈，于谦？果真是你啊！”
“叫你们的弓手不要这么戒备，来，瞧瞧这位是谁？”
北京城下，身后大军不下十万之众，为首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瓦剌部老首领马哈木最得意的孙子，现如今瓦剌部绝对的统治者也先。
也先鹰视狼顾，一副枭雄气概冠绝草原。
早年间随着爷爷马哈木一同和大明作战，因此对于当年成祖爷帐下的于谦，自然也是熟识。
数日之前，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的瓦剌大军便已赶到北京城下。
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和一路奔袭而来所遇到的大多没什么戒备的关口不同，北京城的防御工事确实准备的十分充足。
以紫禁城为中心，周遭方圆三十里内，灌木树林皆被铲除，让一路劳累而来的瓦剌大军，几乎没法就近扎营休息。
在没有掩体掩护之下，他们只要一扎营，便立马会遭到大明骑兵的骚扰。
这些骑兵并不恋战，趁着他们休整之际打上一波便直接回城，弄的瓦剌部灰头土脸。
本来也先还有些意外，这一路以来跟酒囊饭袋没差别的明军，怎么突然跟换了人似的。
不过眼下在看到城头上矗立的那人之后，也先倒是立马就释然了。
就像当年成祖爷朱棣十分赏识他一样，自己的爷爷马哈木，同样也对成祖爷帐下这位于谦评价十分的高。
不过即便如此，也先也并没有过多的担心。
毕竟和以往不同，这一次他们来的不光是瓦剌部的精锐，同时还有一张足以令明军丧失战意的王牌！
也先话音刚落，身后军队立马向两侧让开。
一辆囚车缓缓驶向阵前，囚车门打开，一个狼狈不堪的男子惊慌失措的跳了下来。
“嘶！”
城头将士闻言皆是肝胆俱裂，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囚徒不是别人，正是此前御驾亲征的正统皇帝朱祁镇。
“哈哈哈，可以，你们的反应我很满意，好了，打开你们的城门，迎接你们的皇帝回去吧？”
“还是说你们大明朝，连自己的皇帝都不要了？哈哈哈哈！”
也先勒马而立，看着惊慌失措的朱祁镇，再看了眼城上大明将士那悲痛的神情，他一阵讽刺之后，近乎是病态般的笑了起来。
终于，也让大明的人体会到了这种耻辱了嘛？
当年太祖朱元璋北伐，将他们的先祖从这片土地上赶回了草原。
徐达，蓝玉等明朝大将军，轮番凌辱他们的祖先。
再到后来，那个疯子朱棣开启了他马背上的帝王生涯。
五征漠北，前几次打的他们损失惨重，后面两次，一向以英勇无畏自居的瓦剌人，甚至已经没了交战的勇气。
听到那个疯子朱棣来了，举族在草原上逃命！
他的爷爷，那个草原上的老英雄马哈木，也在一次次输给明军之后，郁郁而终。
而现在，终于情况逆转，长生天庇佑了他的子民，在忍辱负重，连年朝贡之下，他们熬走了成祖朱棣，熬走了仁宗朱高炽，熬走了那个好圣孙朱瞻基。
终于，这个好大喜功，却没有他的祖辈的能力的朱祁镇，让瓦剌部迎来了他们最大的胜利。
他扬起手中马鞭，当着两军将士的面，如同戏弄一只牲畜一般，一边狂笑着一边抽打着这个倒霉的小皇帝。
和瓦剌部大军中不时爆发出的哄笑不同，城头上明军将士们在这一幕的刺激下，早已是红了双目。
“也先！你休想！”
于谦咬牙切齿，恶狠狠的指向城下的也先怒斥道。
“休想？怎么，大明朝的官员们连自家的皇帝都不顾了嘛？”
面对于谦的断然拒绝，也先并没有丝毫生气。
作为久经沙场的老狐狸，对方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别看眼下于谦这厮拒绝的干净利落，但他那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的狰狞表情显然早就将他自己出卖。
被自己爷爷马哈木赞赏有加的于谦，在看到自家君王受辱都已经是这般方寸大乱，那其他此刻心中怎么动摇的，还用多说嘛？
只要自己在添把火，继续当着明军的面羞辱羞辱这位小皇帝。
只怕是从前战无不胜的明军，此番未战之时，军心就已经没了。
到那时，哪怕这些人不受自己蛊惑坚决不开城门，但在军心涣散之下，也必然没法守住自己这二十万大军的攻城。
想到即将入主京城，完成连自己爷爷马哈木都没能完成的伟业，也先的笑声也是愈发的猖狂了起来。
“皇帝？在哪呢？”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冷冷的声音，却突然打断了也先的笑声。
“你...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