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井
“小七，你把心放到肚子里，你到黄沙场胡家去，对方不仅不会为难你，还会好吃好喝地供着，等事情办妥，我有重赏。”
我听到张半城的话，心就动了。
不管是去想办法找人看透那幅画，还是给小桃红赎身，都需要钱。张半城要是肯花钱，这件事，其实就值得去拼一拼。
“我不要重赏，要钱，六百大洋。”
“六百大洋，这是小事，你把事情办了，我如数给你。”
“楼里的小桃红，我要给她赎身。”
“一个丫头而已，叫她在胖妈这里住着，我张半城放一句话，没人敢动她，等你回来，小桃红就是你的人了。”
张半城详细地跟我交代了一些事情，大概就是他孙子平时的一些习惯，让我都牢记在心里。
张半城的小孙子倒是个老实人，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喜好，喜静不喜动，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县城里见过他的人都不多。
张半城的话，我很快就记住了，跟他一问一答，听不出什么破绽，张半城很满意。
“你到了黄沙场胡家，少说话，人家问你什么，你再答，不问你，就不要多嘴。”
“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你得替我办好。你到胡家以后，尽量跟人家拉关系，等混熟之后，找个机会，不要让人发现，自己去胡家的老宅一趟，他们的老宅，和现在住的地方是挨着的，很好找。”
“去胡家的老宅？去干什么？”
“胡家老宅里，有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口井。”
“井？”
“对，一口井，那口井已经干涸了，里面没有水，你找到那口井，然后看一看，井里是什么情形。记住，这事一定要办的稳妥，绝对不能让胡家的人发现。”
我并不傻，当张半城交代完这件事之后，我突然觉得，到胡家去观察那口井，似乎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我到胡家去，到底是换帖？还是去看这口井？”
“两件事都要做好，小七，有些话，不该问，你就不要问。”张半城幽幽地说道：“现在兵荒马乱的，死一个人，就和死一只臭虫一样，怡红院，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去年，还有个姑娘，让人在屋里捅死了，你明白吗？”
我咬了咬牙，张半城分明就是拿小桃红来威胁我。我强忍了忍，把心里的火给压了下去。
第二天，张半城把我带到了张家，为的就是让我亲自看看他孙子的言谈举止，尽量不要出什么岔子。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大概两三天时间，我就记下了。
张家把我送到黄沙场之前，我专门去看了看小桃红，张半城把我带走的事，小桃红已经听说了，这两天没见到我，她正暗自焦急。
“小桃红，你不用急，在这里安心再住一个月，张半城让我去办事，事情办完，就有赎身的钱了。”
“他要叫你去办什么事？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一点小事，不会太难，你安心等我。”
张家的人在等我，我不能耽误时间，等我下了楼的时候，小桃红从窗户探出身子：“小七，胖妈以前告诉过我，她说，这世上最不能信的，就是男人的话，胖妈说，要是相信男人的话，一定会吃亏的。可我信你，小七，我在这里等你。”
我被张家的人，送到了黄沙场，黄沙场的胡家，在黄河滩确实威名赫赫。
黄河滩这里，有数不清的沙匪和混江龙，但势力最大的，是三十六旁门。三十六旁门的家族遍布河滩，每家都有独门秘技，三十六旁门的最高统领，叫头把，黄沙场的胡家，就历代担任头把。
黄沙场附近的两个村子，全都是胡家的佃户。胡家大院，是在两个村子中间。这样的江湖门阀，家大业大，一个管家不够用，我到黄沙场这里之后，接待我的，是一个叫胡平的管家。这样的门阀世家，接人待物恭敬有礼，胡平一口一个七少爷地喊着，不管是真是假，总叫人觉得心里舒坦。
张半城倒是没有骗我，胡家并未把我当成人质看待，我有一个单独的小院，清新静雅，也没有专门的看守，只有一个平时照顾起居的小伙计，是胡家长工的儿子，叫三同。
在这儿住着，是挺舒心，锦衣玉食，胡家也不限制我，有三同陪着，白天还可以到附近走一走，转一转。住了几天，大概情况我都熟悉了。胡家其实是外紧内松，两个村子都有胡家的人，但胡家大院这边，其实没有什么看家护院日夜巡视的人。
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张半城交代的事情，在这里住了有十来天之后，我跟三同完全混熟了，就拐弯抹角地跟他打听了一些事情。我们现在住的这个地方，是胡家的新宅，老宅是在东边。
其实，胡家的老宅并不破旧，但两三年前，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家主非要在西边破土动工，盖了新宅子，所有人都从老宅搬了过来。
这事情，或许真有那么一点蹊跷。在河滩这边，破土搬迁是大事，如果不是什么很特殊的原因，一般人不会拆掉老宅或者舍弃祖居。
只不过，胡家家主决定的事情，三同这样的微末小角色，肯定不知道原因。
这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我专门跟三同喝了点酒。我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喝过酒，但是为了灌倒三同，拼了命跟他碰了几杯。三同是被灌倒了，我自己也晕晕乎乎，在房间里硬熬到半夜时分，悄悄地翻窗子溜了出来。
胡家的老宅新宅，相隔不算太远，我已经把路都给摸熟了，趁着夜色，很顺利地就到了胡家的老宅。老宅已经空无一人，我一边走，一边看，就和三同说的一样，老宅这边的房屋，完整又气派，根本就没有搬迁的必要。
我第一次来胡家老宅，转来转去，就转得有点晕了。我强压着酒意，把老宅大概走了一遍，暂时没发现张半城说的什么老井。我心里微微发慌，就和做贼似的，唯恐被人给发现。
就在我完全没有头绪的时候，一阵缥缈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落入耳中。
这声音很奇怪，猛然听上去，像是有人在慢慢地唱戏，再一听，又如同一个人轻声哀诉，在这片静谧的暗夜之中，这声音让人感觉心里发毛，身上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就冒出一片。
那声音断断续续，听了一阵，我大概听出了声音的来源，蹑手蹑脚地朝着北边又走了一阵。当我走到这里的时候，所有的声音突然就消失了，但是，我看到不远处，有一座孤零零的小院子。
院子的围墙不高，在院墙后面的夜色中，有一片小树林。可能是光线的原因，那片小树林显得非常模糊，如果不仔细看，可能就会忽略过去。
院墙后的树林……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因为我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所看到的一幕，就如同那幅画里的情景一样。
我贴着院墙听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于是就纵身一跃，扒住了小院的墙头，用力翻了上去。当我翻上墙头的那一刻，心就开始砰砰乱跳，眼睛也睁大了一圈。
半空挂着一轮明月，小院里空空荡荡，在院子中间，有一口老井，直视老井的时候，还能隐约看到院墙后面那片湮灭在暗夜之间的树林。
明月，老井，树林……眼前的这一切，和那幅画，简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