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启州马帮

昏暗的小屋内，满满当当地挤着十多人，气氛压抑得可怕。

汗液的酸臭味、浓郁的血腥味和伤口发脓散发的腐臭弥漫在空气中，却没有在意，此刻所有人都带着愤怒和恨意死死地盯着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青年男子。

青年满脸血污，头发凌乱不堪，就那样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看众人的眼睛。

“都是我的错，我...”叫做符青的青年似乎是想要辩解什么，但他嘴唇嗫嚅了半天，也没能说出辩解的话来，最终只能将头狠狠地叩向地面，痛声道，“我认罚。”然后便失声痛哭了起来。

见状，有几人别过了脸去，不忍继续看下去，而另外几人，则纷纷望向了他们的帮主符妙芝，等待她的决断。

符妙芝虽然今年才23岁，而且还是个女人，但她步入高阶武者的境界已有3年，在这伙马帮中拥有着绝对的权威。

对于启州荒石海边缘的这些刀口舔血的马帮而言，性别上的歧视肯定是存在的，但那更多只限于普通人的范畴，对于正式以上的武者，性别的概念便会被忽视，一切都以实力说话。

或许从姜元弈的视角来看，一个高阶武者算不上什么，毕竟他的圈子里都是诸如大哥姜元瑞和大将军郑祁荣那样的大宗师，内卫大将军汪植和金吾卫大将军郑雄那样的宗师巅峰...

就连汪植身边某个不知道名字的太监，都能几招就把他的侍卫亲军统领，高阶巅峰的苏文定斩杀掉。

但在这荒石海边缘，高阶中期的符妙芝已经是一等一的大高手了，甚至她手中的马帮成员一度喜欢吹嘘‘咱大姐天下无敌’。

然而此刻，符妙芝只是静静地看着弟弟符青，抿着嘴一言不发。

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一步步恶化到这种地步，甚至连事情的起因究竟是什么都不是很清楚。

在启州马帮中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是，两个多月前有一个从京城来的大人物路过了安沙，安沙的县官和驻军将领为了巴结对方，以为皇帝大寿筹备礼物为由，开始大肆搜刮财货，对整个安沙县内的商户和民众加征了一轮摊派。

其间，一家据说很有背景的盐商和税吏起了冲突，然后冲突不知道为什么迅速扩大，将整个安沙的盐商都卷了进来。

安沙的盐商表面上的身份都是官盐商贩，但背地里也都大规模贩卖私盐，差不多达到了每卖一斤官盐，就要卖3到5斤私盐的程度。

当然，他们敢这么干，后台自然是极硬的。

因此，安沙的县官和驻军不敢拿盐商开刀，便把矛头指向了和他们这些盐商合作的马帮。

符妙芝麾下的赤沙帮主要生意就是帮其中一家大盐商从宁国的百丘郡运送私盐，自然被卷入了这场风波。

他们的一大队人马在运盐回程的途中遭到了官兵的伏击，很多人被杀被俘，损失惨重。而且因为驻军打击力度的空前强大，他们平时常走的盐道也暂时断绝。

马帮不是私盐贩子，他们帮那些大盐商从宁国运盐挣的只是些辛苦钱，大头的利润都被盐商赚走了...也不对，大头的利润都被盐商拿去打点上面的关系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驻军虽然偶尔敲诈他们，但几乎从未大力打击过他们。在此前数十年间，运私盐在这里和运其他货物一样，算不得什么掉头买卖，因此他们对低利润也能够接受。

在盐道断绝后，帮里几百号人的生计立即就没了着落。

就在这时，帮里开始出现了大量要求去投奔‘黑风军’的声音。

黑风军是一伙老巢在荒石海深处的流马寇，其首领熊黑子早年曾靠着数千响马自领‘黑风军节度使’，朝廷数度派兵讨伐他，但每次都在荒石海中被其带着绕圈，始终没能拿他怎么样。

后来熊黑子野心膨胀，便自立为‘黑山大王’，正式宣布‘立国’，与朝廷为敌。

虽然在朝廷的眼中，黑风军依然不过是一支流马寇，但在启州马帮眼中，他们却是威名赫赫。

符妙芝很能打，但既不善谋，也不善断，在这么多人的怂恿下，加之帮派面临生计断绝，官兵还步步紧逼，便听从了他们的意见，带人去投奔黑风军。

熊黑子答应接纳他们，但要求他们先交出投名状。

这样的要求很合理，于是她便听从熊黑子的命令，参与了一次对官兵的进攻。

但没想到的是，在黑风军的计划里，居然把她和她的人当成了诱饵。而帮里那些一开始就撺掇她投奔黑风军的人，居然大部分都提前被黑风军收买了，在关键时刻离开了她的队伍，让他们独自承受官兵的进攻。

最终，符妙芝还是凭借着个人的勇武，才趁着官兵将主要注意力转移到黑风军伏兵身上去的机会，带着最后还跟在自己身边的十多人杀出了重围。

到如今，这间屋子里的，就是她剩下的全部人手了。

而跪在那里的符青，她的弟弟，便是最开始要求投奔黑风军的人之一，后来赤沙帮和黑风军的接洽也是由他全权负责。

现在事情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死了这么多兄弟，还害得那么多人被朝廷抓住，按帮规，他需要给众人一个一个交代。

“帮主，小青只是被欺骗了，他不是真的想出卖我们。”这时，一个年长者开口劝道，此人头发已经花白，但和其他人一样，同样是满身血污，细看的话还能发现他的左臂已经从肘关节处被斩断，此刻正用布片包裹。

“是啊，帮主，小青他可是老帮主留下的唯一独苗了。”见有人开口，立刻又有人帮腔道，“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是啊，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帮主。”很快，几乎所有人都开口劝了起来。

符妙芝不为所动，依然双眼空洞的地看着前方。

其实她哪里动得了手？那可是她的亲弟弟。

而且，与其说事情走到这一步是符青害的，她更觉得其实都是自己的责任。